河面之上,滿是浮浮沉沉的東胡騎兵,除了本來就還在河中的人之外,剩餘的兩岸上的人手,無處可去,除了跳入沱沱河去爭取一線生機之外,根本就是上天無路,入地入門.
阿倫達跪倒在船頭,頭深深地垂在胸前,半月時間,他兩次敗於高遠之手,兩次都幾乎是全軍覆沒,極大的挫敗感讓他幾乎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敢不得就這樣一頭栽進沱沱河中,瞭解了自己.船上的兩名划船的士兵似乎看出了阿倫達的意思,沉默着站到了他的身後.
船兒失去了控制,就這樣一路飄向下游,在高遠的眼中,慢慢地變成了一點黑影.
"你還真是這個阿倫達的苦主啊!"賀蘭燕擦拭着彎刀上的血跡,縱馬走到高遠的身邊,看着那一條逐漸遠去的小船."說起來,這阿倫達在東胡將領之中,可還是很名名的呢,我們匈奴不少人都敗在他的手下,他的手上,沾滿了我們匈奴人的鮮血.這一次,總算是出了一口氣."
"這傢伙運氣極好,每一次都能僥倖逃脫!"高遠很是有些不甘,"要是能當場宰殺了他,這才真正算是完美了."
"你可真是一個貪心的人!"賀蘭燕笑道:"陣斬大將,那有這麼容易的事情."
在高遠的身後,興奮的扶風兵們在打掃着戰場,又繳獲了不少的戰馬,但凡還有沒死的東胡騎兵,盡皆補上一刀,讓他們去得痛快一點,這些東胡騎兵裝備不錯,每個人都身披鐵甲,雖然只是很簡陋的胸甲,但對於扶風兵抑或是匈奴兵來說,都是很奢侈的了.上一次擊敗阿倫達的時候,因爲時間的原因,他們沒有時間來處理戰場。這一次可就不一樣了,阿倫達再敗之後,他們的身後,已經再無威脅到他們的力量了.
倒底是東胡王庭的精銳騎兵,比起一般的東胡部落來,就是不一樣.
"這些鐵甲我要一半!"賀蘭燕回頭看了一眼正在興高采烈的剝着死去的東胡騎兵鐵甲的大兵,哪裡面有扶風人,也有自己的麾下.
"沒問題!"高遠笑咪咪地道.他的目光已經從江面上的阿倫達身上收了回來,看向了對面岸,阿倫達已經沒有必要值得他耗神了。連着兩次打得他慘不忍睹。絕對會在這個傢伙心裡留下陰影。以後即便是再碰上,也沒有什麼值得可擔心的,倒是此時在沱沱河的對面,那面血色雙刀旗的主人。更值得高遠感興趣,說起來,這一次能夠意外地達成戰略目標,將榆林一把火燒成白地,又能在這裡幾乎全殲阿倫達所部,這個外號殺破天的馬匪可是幫了自己太多的忙,沒有他的出現,這一次,自己就是一個鎩羽而歸的下場.說起來。冥冥之中似乎早有註定,在從匈奴賀蘭部出發的時候,賀蘭燕準備的旗幟就是殺破天的,從出發伊始,自己冒充的就是他。想不到,最後終於是真正的殺破天出現,從而讓自己順利地完成了這一次的戰略目標.
高遠在看着對岸,而對岸,殺破天縱馬到了江邊,正凝視着這頭的高遠,在他的身後,血色的雙刀旗被江風吹得獵獵作響.
此時在高遠身後,扶風兵們也終於亮出了大燕的旗幟,兩面獵獵作響的大旗之下,兩個男人隔河對望着.
終於,高遠翻身下馬,向前走了幾步,雙手抱拳,深深一揖到地,這是他對殺破天的感謝,發自內心的.
長髮及肩的殺破天仰天大笑,這個高遠是一個妙人,回過頭,大聲道:"把羊皮筏子給我做起來,我要去見見這個高縣尉!"
"老大,要不咱們一起過去,這小子冒着我們的名頭這麼久,得找他們算算帳."短墩墩的虎頭狠狠地道.
"打一架麼?有什麼必要,瞧瞧他們,現在都窮成什麼樣了,打一架什麼也撈不着."殺破天哈哈大笑,翻身下馬.
馬匪們從戰馬身上掏出來的是一個羊皮氣囊,聽了殺破天的話,一齊鼓足了腮幫子猛吹着氣,不大會兒功夫,一個個鼓鼓的氣囊便被丟在了地上,利用繩索紮在了一起,拋進水中,一個碩大的羊皮筏子便出現在了衆人的面前.
殺破天站了上去,虎頭和另外一個馬匪也走上了羊皮筏子,兩人趴在筏子上,用手臂划着水,向着對岸一路而來.
"他們幹什麼?"賀蘭燕不解地問道.
"殺破天想要見見我!"高遠笑着回身吼道:"別忙着扒皮了,我們有客人要來了,列隊,歡迎我們的客人."
士兵們丟下手中的物事,牽着自己的戰馬,在高遠的身後兩側,迅速列成了隊列,剛剛還鬧哄哄的戰場瞬息之間便安靜了下來,士兵們一手牽着戰馬,一手扶着刀柄,肅然挺立.
河面之上,殺破天目睹了河對面頃刻之間的變化,目光之中閃現出一絲詫異,那划水的虎頭卻是忍不住讚了出來,"好傢伙,厲害,訓練有素,難怪能讓阿倫達吃癟.什麼時候燕國訓練出了這樣的精兵?"
"厲害不厲害要上了戰場才能證明,他們要真厲害,怎麼會被索普攆得雞飛狗跳,哪裡像咱們,縱橫東胡這麼多年,從來都沒有吃過虧?"另一個馬匪不服氣地反駁道,"如果光是站隊快齊靜的話,那中原各國的儀仗隊就最厲害了,但是將他們拉上戰場,估計血一噴,就立刻變成軟腳蟹了."
皮筏子之上,殺破天笑而不語,他自在不會滅自家志氣,長他人威風,但他心中也明白,對面的這支軍隊絕不會手下所說的那種儀仗隊,他們與阿倫達打了兩仗,雖然有取巧的成份,但一向積弱的燕國軍隊能擊敗阿倫達,而且是一連兩次,本身就說明了問題,自己的隊伍的確縱橫來去,但一向打得都是順風仗,如果碰上戰事不順,逆而作戰的話。效果如何,那就很難講了.
河對岸的這支軍隊,一搭眼,便知道紀律森嚴,這樣的軍隊,勝時不會驕狂,敗時不會潰散,令行禁止,這纔是真正的軍隊,便自己是馬匪。不是軍隊。沒有那麼高的要求.
筏子微微一震。已經觸到了江底,高遠卻是緊走兩步,雙腳都沒入到了江水之中,看着筏子之上的殺破天。滿面笑容,雙手抱拳,"大燕遼西扶風縣縣尉高遠,見過大當家的."
他不知道殺破天真正的名姓,當然也不能無禮的直呼對方爲殺破天,便含糊的稱之爲大當家的.
殺破天一躍下了筏子,笑看着高遠,雙手抱拳,簡單地道:"白羽成."
原來殺破天的真名叫白羽成。看他的模樣,卻是一箇中原人氏,真不知是怎麼跑到了東胡,而且混成了一個馬匪頭子,殺破天的隊伍之中。各氏族混雜,能在這樣一支隊伍之中坐到最高的位子之上,當然不同凡響.
"此次高遠孤軍深入,迭遇險境,多虧了白大當家鼎力相助,這纔有驚無險,高遠這裡多謝白大當家的了."高遠由衷地道.
白羽成大笑起來,看着高遠,"高縣尉,你孤軍深入,原本就是想去偷去榆林,燒掉那裡的糧草物資,阻止東胡人進攻燕國是不是?"
高遠點點頭,"當然,原本打得是這個主意,不過沒有想到,那個索普厲害得緊,我不但沒有去成榆林,還被地手攆成了喪家犬,說來實在慚愧."
"僅僅數百騎便敢孤軍深入東胡境內,你的膽子當真是大極."殺破天笑道:"光是這一點,便足夠讓我對你豎起大拇指了,在我的映象之中,大燕之人,一直羸弱,向來只知守成,不知主動進攻,高縣尉算是頭一份兒了."
"慚愧之至,這不也是被逼得沒法子了麼?"高遠呵呵笑了.
"被逼得沒法子!"白羽成仰天大笑,"被逼得沒法子的一向只有那些小民,像高縣尉這樣的官員,哪有真沒有法子的時候,你不是還可以跑麼?你沒有跑,反而來了,這便值得我贊一個.高縣尉,你欠了我一個大人情."
高遠點頭,"白大當家說得不錯,我的確欠了你一個大人情,大恩不言謝,以後白大當家有需我幫忙的時候,片言隻字,高遠必當鼎力相助."
白羽成咧嘴笑了一下,"我是馬匪,可不敢往以後想,這個人情嗎,我倒想高縣現在就能償還一點."
高遠一楞,看着白羽成,"白大當家的,我現在可是窮得叮噹響,不知白大當家想要我怎麼還?"
"你們的那種弩箭不錯,我想要."白羽成盯着高遠的身後,士兵們馬鞍之上掛着的那一架架臂張弩.
對手眼神厲害,一眼便看出了臂張弩的威力,高遠心中有些爲難,這種臂張弩,他軍中攏共便還只有一百具.
"高縣尉,這一次我幫了你,可也算是惹了禍,接下來,想必日子很不好過,東胡人必然是要報復的,我雖然不怕,便如果有了這些東西,不免便會威力大增."白羽成悠悠地道.
"我明白了!"高遠點點頭道,轉身對步兵道:"步兵,將所有的臂張弩集合起來,全部送給白大當家的."
"全部?"步兵一呆.
"不錯,全部,全部的臂張弩,全部的配套弩箭,都送給白大當家!"高遠不容置疑地道,轉過身來,看着白羽成,"白大當家,不瞞你說,這種弩箭是特製的,你遠在東胡,弩箭不易補充,射一支可就少一支了.以後如有所需,可以到扶風來找我."
"爽氣!"白羽成翹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