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黃天教大祭酒紫陽真人,臉上露出冷笑:“想要千秋萬代的,必然二世而亡,想要永垂不朽的,必定萬世罵名,也是我們智慧不足,亦是衆生智慧不足,否則人人開悟,就沒有那麼多事了。”
許甲道:“就是因爲開悟的人多,所以才事多,人在餓的時候,只想着吃飯一件事情,吃飽了的時候,想的事情就多了。”
“歷朝歷代,只有亡國滅種的時候,才宣揚開啓民智,而越是太平的時候,就越要愚民,越愚民,就越容易亡國,越是即將亡國,爲了維護統治,則需愚民到極致……。”
黃木椿點點頭:“那道友要做的是什麼呢?既然帝玉選擇了道友,那又是一條什麼路呢?”
許甲搖搖頭:“不知道。”
確實是不知道,沒有人生來就是造反的,天生就知道怎麼做才能成功,大學裡面也沒有造反專業。
黃木椿大祭酒微微點頭,隨後道:“那道友可願意繼承我黃天教之道統,陽世有一處寶藏,貧道可以做主送給道友。”
“不必了。”許甲拱拱手道:“多謝大祭酒好意了。”
“那就實在太可惜了。”黃木椿嘆道:“道友既然不需要我教寶藏,那入我道國來,又是因何?”
許甲直接道:“我對黃天教道法感興趣,想要了解一二,但不想繼承你們的道統。”
“世上畢竟沒有免費之物。”黃木椿道:“學了道法,就是繼承了道統,繼承道統,自然要學習道法。”
許甲不知道修煉了多少門的小法,但道統只有一門,那就是靈寶道統,修煉的是大洞黃庭真經,只道:“你且說來便是。”
黃木椿道:“道友,法不輕傳,道不賤賣,輕傳賤賣,餓死後人。”
“那你剛剛還說無私奉獻,希望人人如龍。”
“此一時彼一時了,再沒有道統續上,我們和那些冷壇遊師,又有什麼區別?”
“若無後人香火,再過幾百年,我們也要煙消雲散了。”
“你們不是都已經飛昇了麼?上界難道沒有道統麼?”
“上界自是上界,本界自是本界,貧道是香火法身,後天陰神。”
許甲想想道:“你既不傳,我也就不強求,你們等後人再來繼承你們的寶藏吧。”
那黃木椿本來是想要吊一吊許甲,偏偏許甲不吃這套。
他立即換了語氣:“道友不傳,得了,換個人學也是一樣的,不消他繼承黃天聖尊遺志,但成法脈,有一教壇,三五師門同道,也好過現在完全斷絕了。”
許甲想想,腦子裡崩出一個念頭想法,於是問詢道:“貧道在海外舊金山給你傳一傳道統如何?”
“海外麼?”黃木椿想想:“本地名聲已經臭了,到海外開拓新土倒是不錯,只是這舊金山是哪一座山……”
“這伱就別管了。”許甲知曉黃天教的神道法門,可以滋養地脈,形成“靈炁復甦”,便已經有了主意,可以讓阿美莉卡那邊的徒子徒孫試試看能不能修行。
“行。”黃木椿答應了下來,隨後自眉心掏出一道黃玉符籙,那黃玉符籙一抖,便化作了一卷天書,天書再一抖,便自燃起來,成了一本冊子,冊子上寫着《太平道黃天秘咒》。
黃木椿神色變得疲乏,這冊子是他記憶所化,也是陰神本源,取出後,他就不能夠再道國中講經說法,無法再擔任大祭酒了。
缺失了就是缺失了,不會再有所補償。
“我教共有八位大祭酒,各執掌八分之一道統,道統全失之後,黃天道國也會消散,這部分是東南道統,已經都在這裡了。”
“道友可還需要去其他設教法壇?”
許甲在陽世三清山入法界,離着最近的就是黃天教東南總壇,要去其他壇,這裡是去不成的。
八分之一道統也不錯了。
許甲接過冊子,下一刻,整個道國法界便開始排斥許甲,好似嘔吐異物一般,將許甲排出了這重空間,返回到了法界緯度之海。
黃天道國本身,則如同夢幻泡影一般,消失不見,那鎖定的柱子,鎖鏈,都不見蹤跡,彷彿從來沒有過。
許甲若有所思,站在木槎上,感應陽世肉身所在,開始回神。
這一路又遇到了諸多法界魔神怪物,一一躲避,或者驅趕,很快便平安到達法界淺表層次,只是這時,一道黑影又竄了出來,正是那罐子神,罐子之中有一條手臂的。
這傢伙偷偷在木槎底部潛藏,就是想要偷渡回到淺表法界,到時候夢中哄騙幾個信徒,便又是一條好漢。
“你這個賴皮的破罈子破罐子,在我面前動心機?”
只見許甲拿出面鏡子來,這鏡子正是太陰法鏡,頓時生出迷霧,這罐子胡亂衝撞,下一刻就撞入鏡子世界之中去了。
許甲只道:“這廝還有一隻手,能幹些手藝活,不可讓它閒着。”
太陰法鏡中有有迷霧龍船,都是一些龍首陰兵,一個個凶神惡煞,圍住了這壇族子神,將它綁到了船上,你踢一腳,我踹一下,當成了蹴鞠玩耍。
許甲意識歸還肉身,穩定了元神,通絡了肉身,這才睜開眼,只見手中多出一道冊子,這冊子並非紙張承載,卻是香火願力,借假修真而成,是實實在在的道法仙冊。
剛剛在法界不好胡亂查看,免得有什麼忌諱,如今倒是正好看看。
太平道黃天秘冊,乃是大賢良師張蛟,聞聽黃天聖尊講述“黃天秘咒七章”而感。
此秘咒七章,有夢想成真之理,修持之後,可以心想事成,前面可以實現小願望,後面可以實現大願望。
這正是神道的根基之所在,即“許願”,衆生大願,神佛大願,皆可實現成真,或真實,或夢境,或顛倒,或臆想,都可成真。
許甲看到這裡,便覺得不可思議,妥妥的不是所謂的邪教麼。
隨後便是張蛟聞聽經咒,創造出來的《太平道統》。
主要還是依念幻想,封勅對應神靈,每類神靈,可以實現該類願望。
除卻勅封神靈,還有對應的供養神靈儀軌,道民拜靈納炁修行之法。
所謂拜靈納炁,就是崇拜對應神靈,獲得該神靈的“子炁”。
一般來說,神靈都是某種天地元炁的靈識化身,正神就是正炁,邪神就是邪氣,先天神就是先天炁,後天神就是後天炁。
拜此神靈,得其子炁,便可以此入道,修煉此種道法。
山居觀的“艮嶽服炁法”,便似乎得自於此,拜山神,得艮嶽之炁,拜龍神,便得蛟龍之炁,拜鬼神,便得幽冥之炁。拜財神得財炁,拜瘟神得疫炁。
總之,這是一套“信仰修仙”的法門。
此中又強調:“欲求地仙者,當立三百善,欲求天仙者,當立一千三百善。”
許甲看完之後,只覺得,這其實就是一套邪教體系,神靈嘎信徒韭菜,反過來說是爲信徒好。
等級森嚴,而且難以具有流動性,一但神位圓滿,便沒有人可以修得神靈。
拜靈納炁,拜的原本是自然之靈,但後面會逐漸人格化,神心是很容易“有私”的。
許甲已經想象得到諸多神靈爲了爭奪信仰,明爭暗鬥,原本的神道秩序,因爲權柄的泛濫,不由天地本身的秩序而運行,只因個人的意志而運轉……
許甲看完之後,閉上冊子,最終還是搖搖頭。
不過這只是黃天教八分之一道統,或有偏頗也不一定,不能以偏蓋全,但許甲絕對不會胡亂修煉,以外神之心,奪自身之志,神擋殺神,佛擋殺佛,何必求神拜佛呢?
不過這種辦法,確實適合那些愚昧,且資質極差的百姓修行,只要拜神,便有所得,只要對應做出貢獻,就有所賞賜。
能掣肘這種神道者,其實便是前世那種“法官”修行者,可以彈劾神祇,伐山破廟。
但掌握了這種辦法,神靈怎麼會甘心被你所統治。
這裡面就是有這種必然的矛盾。
不過這法門也確實適合阿美莉卡,阿美莉卡邪教遍地,魔鬼遍佈,多出這麼一支,反而可以整治這些邪教邪神,將他們收伏之後,鎮於靈山寶穴之中,反哺天地……
道民授籙,也可以從阿美莉卡開始,畢竟那邊的弟子資質實在太差,真要從頭修煉起,五年十年,不一定修得成,也沒有這個毅力,反而是拜神符合他們的“慾望”。
“正好那漢尼拔老魔的魔神莊園,降伏之後,也能試驗一二,到底是七十三柱魔神。”
念定,許甲合起書冊,將其放在壇上,用生米碗鎮住。
隨後拿起天帝遺玉,黃木椿說這東西是構建外景洞天的核心,之前三清山的玉華洞天,便是以此爲核心。
不過玉華洞是香火根基,香火沒了,洞天就自我坍縮了,至少許甲在三清山上沒有感應到什麼洞天福地。
但或許當年的採玉真人,是感應到了的,也得到了一部分黃天教的傳承,這艮嶽服炁法,拜山神,服艮嶽之炁,吞玉石,實在是何拜靈納炁之法一模一樣。
說是和常玉大蟒學的,估計這常玉大蟒,也是當初黃天道民豢養的靈蟒之類。
念起常玉,卻不知道他的五百年大劫度過了沒,如今他已經完全石化,尚且不知道什麼時候纔能有重生的希望。
異類修行不易,劫難重重,相比而言,自己還算順風順水了。
……
許甲也不着急回到阿美莉卡那邊傳教傳法,還是先研究研究籙法,再修煉幾尊身神。
……
玉山縣中,近來繁華更甚,熱鬧非凡。
一來金蟾債當鋪子,每日買賣金蟾債當票子,一進一出,賺的都是真金白銀,許多地主,富商,專門派人每天守着大盤播報升降點數,看看自己的財富增值了,還是貶損了,索性這盤子基本都是漲,貶的少,如此越漲越有人買,步步擡高。
甚至有的小地主,把自己家的田產全都賣了,換成真金白銀,投入這裡,不過兩個月,就賺了一番…
不僅玉山,德興兩縣的財富往着這裡跑,便是整個信州的財富,也呈現了“龍吸”之相。
普通老百姓也能噹噹散戶,投資一二,那是前景一片大好。
一出一進,完成一次市場流動循環,若以正神論,金蟾還不算一個正財神,若以邪神論,他已經成爲了大邪神,大魔神之流了。
金融交易帶來了大量周邊產業,客棧,酒樓,越發多了起來,連帶着房價也開始增長,房價增長,租金也開始增長,前期投入購買固定資產的金蟾,已經開始資產翻了數翻,等同於買來兩個億,轉手賣出就價值二十個億了。
同時周邊景德鎮的瓷器,婺源的茶葉,還有上等的絲綢,也紛紛運到了這裡,因爲已經開始了“大宗商品”交易,以及“期貨貿易”了。
只可惜港口太少,停靠的船隻也算不上太大,但也有許多的船隊了,一部分是本地贛商,一部分則是徽商。
徽州人有許多人到這邊當學徒,景德鎮的瓷器學徒,又或者婺源炒茶的學徒。
茶山一座座起來,多了好多人承包,窯口一壠攏的建了起來,挖泥的,燒炭的,畫瓷的,總之短短時間之內,已經有“發生”之相了。
“這小小縣城,竟然如此熱鬧。”
入城關口,兩個坤道好奇的看着:“雖比不上我們長安城,但比之周邊的幾個大縣,已經有所超越了。”
“江南西道是富庶之地,魚米之鄉,又少戰亂是安定祥和之所。”
“師兄,我們現在去哪?”
“先去城隍廟吧,拜了本地城隍,再好好問問小師妹的事情。”
兩個坤道問詢了一個小販,買了兩碗豆腐腦,得知了城隍廟的所在,便徑直往那邊去了。
只是路過金蟾債當鋪子,那兩坤道目光一凝,在法界中看見,一隻巨大的癩蛤蟆,大嘴吞天,吐納八方之財,財炁猶如長河,綿綿不絕,循環奔流,越奔越急,沖刷出無數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