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管事的臉愣了一下看着穆顏沁面色難色的遲疑了起來,穆顏沁將準備的銀兩全都塞到了他的手裡“我知道管事的難處,但我相信管事一定會有法子的,如今這宮中的形勢明眼人自然都看在了眼裡,管事是個聰明之人,你的恩德將來我自然不會忘記,一切就看您到底會不會做人了。”
杜管事一向最是識趣,聽得穆顏沁這番話語連忙的點頭哈藥了起來,他掂量着手裡的那袋銀兩在一旁眉開眼笑道“王妃是個實在人,咱們自然也是實實在在的辦事,既然都這麼說了,您且稍候着,我一會便將她帶來,讓你們見上一面。”
穆顏沁搖了搖頭“還是我自己去找她吧,只怕她聽見是要見我,你就算是拿着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她都不會來的。”白慕曳如此要強的人,她怎麼會甘心任人擺佈聽人差遣,她恨毒了自己,又怎麼會輕易的來見自己呢。
“可那地方……”杜管事爲難的看着穆顏沁“裡頭污濁骯髒,王妃是知道的,小的就怕衝撞了您。”杜管事的話說的恭敬,穆顏沁卻只是冷冷一笑。
“那地方我又不是沒有待過,要說衝撞也不是這一時,何必跟我說這樣子的客套話,你知道我不喜歡這一套的。”
杜管事聽後沒了辦法,只能在前面帶路,穆顏沁跟在了他的身後朝着裡面走去,偌大的磨盤前白慕曳整個人使勁着力氣推着那個石磨,她腳上的那雙繡花鞋已經徹底的磨破,身上的衣衫已經破爛,渾身都沾染着血跡,滿臉的髒污不過纔來了兩天,整個人完全的沒了樣子。
許是聽到了動靜,她停下了手裡的活,可才停下手腳,那鞭子就已經飛快的抽到了她的身上,她吃痛的抽氣着,卻在見到穆顏沁之後噤住了聲,忍着痛連一聲都沒有吭。
白慕曳嘴角上揚冷冷的看着穆顏沁兩相對峙着,杜管事將那看守揮退留下了足夠的空間給她們,巧翠和曉柔兩個人並沒有離開,白慕曳在看見曉柔手中抱着的錦被時,冷笑着出聲“四王妃這是來做善事施捨我的麼,只可惜,我不敢呈你的情,還是拿回去吧,這裡可不敢要您這麼貴重的東西,難不成您忘記了,這裡睡的是地,蓋的是草麼?”
“不識好歹。”曉柔氣惱的在一旁說話,更是橫眼瞪着白慕曳。
“到底是狗仗人勢,主子有底氣了就連身邊的奴才都能直起了腰桿子,我識不識好歹只怕還用不着你這個奴才來教。”她絲毫的不輸半點的氣勢衝着曉柔厲聲道,夾槍帶棒的一段話說的曉柔更是怒火中燒,如今的她雖已經落魄成了這樣,可卻依然不願在穆顏沁的面前丟了半分的顏面。
穆顏沁給了曉柔一個神色止了她的怒火,淡淡道“這裡苦寒日子本就難過,這東西並不是我給你準備的,剛纔在清涼臺外看見了六王爺,是他讓我幫你拿進來的,杜管事不讓他入內,他站在外面許久,你若不想要,我丟了便是,倒也免得我家曉柔抱着辛苦,曉柔……”說完,作勢便要曉柔向外扔出去。
白慕曳聽得那番話連忙的喊道“住手。”隨後一個箭步上前將錦被和衣物全都抱在了懷裡,“東西已經送了,笑話你也看完了,你可以離開了。”她視若珍寶的抱着那些東西,不敢有絲毫的懈怠,最終還是沒好氣的對着穆顏沁說道。
“我很想知道你爲何這麼恨我,你又從哪裡知道他心中的意思?”穆顏沁站在原地不動,望着白慕曳,出聲問道。
白慕曳微微一愣,隨後尋了個乾淨的地方坐了下來,綻開了嘴角“當你真心實意的去愛一個人時,你又怎麼會不想去懂他心中所念所想,他的一舉一動你都想知道,我也不會例外,在閨閣之中時我就已經知道六王爺是個謙謙君子樣貌人品都是極爲出衆的,一次偶然的宴席我終於看到了他,那種一見傾心小鹿亂撞的感覺讓我知道什麼是傾盡一生所有都希望能夠的到的。當父親告訴我皇上將我許配給六王爺時我恨不得高興的跳起來,那時候我整日整夜的歡喜。”
“四王爺大婚娶納側王妃,我混做小廝跟在了父親的身邊,我如願見到了六王爺,可也就在那時候,我竟然聽到即將與我大婚的夫君竟然在和另外一個女人表露心跡,而那個女人竟然還是他的嫂子,你讓我情何以堪,看着你矯揉做作的樣子,我恨不得當場掐死你,你已經是一個男人的妻子,可你卻還是不知道收斂勾引其他男人,你本來就該死。”
白幽若淡淡然的說起了以往的事情,眼裡泛着憧憬,那種小女兒的嬌羞神色在她回憶着夏侯奕卿的時候出現,只是隨後又換上了那一抹的狠絕。她咬牙切齒的看向了穆顏沁,眼裡泛着寒光“我恨你,我一早就恨毒了你,你成了我無形中的敵人,每每看着鏡中的自己我就會想起他心中根本沒有我,我空守着六王府,空守着那個人,無論我怎麼做他的心裡眼裡卻全都是你,爲什麼我求而不得,你卻輕易擁有還不肯珍惜,大婚那天,他拋下我獨自一人在書房中喝了一晚上的酒,之後他更是將所有的物件都命人搬到了書房,你知道那種就連下人看着都會嘲笑我的感受麼,我是六王妃,她名正言順的妻子,可竟還不如個通房丫頭,我發誓,總有一天我要除了你。”
“原來……那天在院子裡面的人是你!”白慕曳的臉上流下了一行清淚,穆顏沁長嘆着開口,因果報應真真的不假,一切都是自己種下的孽債。她轉身準備離開,可身後白慕曳已經叫住了自己,轉過身時,那個從來都不肯在自己面前低下頭的女子竟然騰然的跪在了地上,顧不得被硌的生疼的膝蓋,她放下這一生的尊嚴,在這個她恨極了的女人面前跪下。
“求你。”白慕曳低眉順眼的開了口“求你念在他對你用情如此深重的份上,來日幫他一把,成王敗寇,我不希望他過的太過悽慘,你們已經贏了,就當你把你心裡的那份愧疚還了,他日四王爺坐擁帝位,請你護着他,千萬不要爲難了他。”說完她重重的磕了三個頭,那種深入骨子裡的倔強執拗卻讓穆顏沁覺得自己竟然那樣的不堪。
自己所謂的愛在她的面前竟然如此的渺小,“我知道,我定會用這條命還了他的這份情。”穆顏沁點了點頭,鄭重其事的向她保證。
“我信你。”白慕曳的額頭磕的紅了一片,她擡起身子,輕聲開口,穆顏沁轉身離開了磨房。門外是等着的是異常焦急的杜管事,他在見到穆顏沁出來之後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別在讓她去磨房了,尋個僻靜的屋子就讓她一個人待着吧,每日裡送些清淡的小菜,別委屈了她。”穆顏沁輕聲的囑咐道。
“可是……”杜管事卻在這時候遲疑了起來“淑貴妃那天我自然會交代,你不用擔心她會尋你的麻煩,有什麼事情我自然會替你兜着。”穆顏沁的一番話讓杜管事放了心,他連連點頭告訴穆顏沁知道自己該怎麼做,隨後一路送穆顏沁出了清涼臺。
“王妃,她出言不遜,幹嘛還要偏幫着她這種人想來就有氣,還有那個姑姑,她們都那麼可氣,想起來我心裡都窩着火,當初她肯定打了你。”
曉柔在一旁氣惱的開了口,穆顏沁只是笑笑“曉柔,你自打進了這個清涼臺便開始戒備嚴防,可想而知你心裡多怕這個地方,她們如今成了這裡的人,本就可憐,何苦在跟她一般的計較。”
“是啊,就連我看着這個地方都覺得渾身直怵,那個姑姑臉上好大的一道疤痕,像是蜈蚣一樣的嚇人,算了吧,由着她說兩句就說兩句吧。”巧翠也在一旁附和道。
聽得她們這麼說,曉柔也只好作罷,正下臺階離開時那個昏暗的落影處一抹被拉長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落寞的神色,青色的鬚根,整個人看起來一下子憔悴了不少,穆顏沁禮貌客氣的福身“六王爺安好。”
夏侯奕卿卻顯得有些侷促,他瞧着她們身後的方向欲語還休的樣子,十分的難以開口“她過的安好,我已經讓杜管事闢了一個安靜的地方給她,也送去了換洗衣服和棉被,放心吧。”穆顏沁將他心中所想全部告知,今時不同往日,他如今再也闖不了清涼臺了。
“多謝。”夏侯奕卿點了點頭,這才放了心。
“一直以來是我欠你一聲謝謝,還有抱歉。”穆顏沁聽他如此說道,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歉疚之色,她的嘴角微微上揚看着身旁的人“那件事情我並沒有和父皇串通,我沒能想到他會過來。”
“我知道。”他點了點頭,對着穆顏沁說道,而穆顏沁卻在聽見那三個字後一直的沒能回得過神。
“臨走時,你的眼神告訴我的。”夏侯奕卿輕聲開口,穆顏沁的身子微僵着,此時此刻她更加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
“她要我保你周全。”在心中想了許久,穆顏沁最終開口言道。
聽穆顏沁如此說,夏侯奕卿只是用着一貫的淡笑看着她“呵……”他笑道“始終是她看的透徹,只可惜我今生到底還是將她毀了,成王敗寇本該如此,從輸了你開始,我便註定輸了這整場的棋,到頭來我要的只不過是你一人。”
月光下,他再一次的牽起了穆顏沁的手,深情凝視道“若我現在與你說,只要你願意我可拋下一切,你會不會跟我走?”穆顏沁的眼望着那被緊握着的手,一瞬間的遲疑着,過了許久,她始終將他推離,她不能,她始終不能違背了自己的那顆心。
望着空空的手心,夏侯奕卿只是一笑“卿告辭了,四王妃好自珍重。”說完,便轉身消失在了這茫茫夜色之中,穆顏沁立在那裡,月色將身影拉長,就這麼盈盈獨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