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新亮呆呆地站在那裡,看着那個蹣跚的慢慢遠去的背影在自己的視野之中漸漸地變小,腦子裡卻還在回想着這個老人臨走之前對自己所說的話,自己要想好,便得讓高遠好好地活着.
腦子之中驀地臨光一閃,在去呂梁山的路上,蔣家權曾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瞬息之間,心中一片透亮,原來如此!
高遠不能死!姜新亮返過身來,幾乎是小跑着回到戰馬之旁,翻身上馬,”出發!”他厲聲喝道.
幾乎就在姜新亮率軍出發的時候,燕國常備軍大本營內,燕國太尉,大將軍周淵也接到了高遠的報捷信.在反反覆覆地看了兩遍之後,周淵放聲大笑起來,與姜大維相比,周淵根本就沒有置疑這份捷報的真實性.
揮舞着手裡的捷報,周淵笑顧左右的周玉,檀鋒,”了不起,了不起,周玉,檀鋒,比起高遠來,我們可就差遠羅!高遠已經取了全城,向我報捷呢!”
“高遠取了全城?”周玉,檀鋒都是大爲震驚,”這,這怎麼可能?這是怎麼一回事?易水河正值春汛,這些天更是大雨如注,幾乎都沒有停過,高遠是怎麼取了全城的?”
由不得周玉不驚,他們在易水河邊,便是因爲天氣的原因,寸步難進.
“他就是趁着一個電閃雷鳴,大雨如注的夜晚,強渡易水河,偷襲全城,一舉得手,斃敵俘敵數千,一舉奪得了全城.”周淵笑道.
“這傢伙運氣好,面對的不是趙國常備軍,而是趙杞的私軍,換了是我們對面的敵人,可就沒那麼容易了!”周玉不無豔羨地道:”這一回,高遠卻是立下頭功了.”
“話可不能這麼說,我們對面的是趙國常備軍,我們帶着的呢,可也是燕國常備軍,高遠對面是趙杞的私軍,可這傢伙帶得是一羣什麼貨色,我們心裡可都是清楚的.你上一戰回來之後不是說,高遠的嫡系在那一戰之後損失泰半麼,那麼這一次,他憑着的可就是那些垃圾了.了不起啊.”檀鋒反駁道,”反正換了是我,是沒膽子在這樣的時刻強渡易水河的,搞不好就是全軍覆滅啊!”
“檀鋒說得有道理,高遠此人,的確有他的可怕之處,不說他在戰術之上的運用之妙,單是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一羣烏合之衆調教到這樣一個地步,就已經讓人歎爲觀止了.”周淵若有所思.
“我大燕又得一悍將矣!”檀鋒點點頭,”大將軍,這是我大燕之幸啊!眼下高遠年輕,已經深得戰術運用之妙,假以時日,眼界開闊,在戰略的佈署上面有所長進,必然會成爲其它國家的夢厴,必不輸給秦國李信,趙國趙牧.”
周玉突然哈哈一笑,”只是不知葉相得到這一消息,臉上會是什麼表情?想來是喜憂參半吧?”
檀鋒極會湊趣:”何謂喜?何謂憂?”
“喜者,我大燕將取得這場戰事的順利了,憂者,高遠這一戰立下首功,以這個功勞,封個郎將那是綽綽有餘吧,如果王上慷慨一些,封個雜牌子將軍的稱號,那是妥妥的.高遠載譽而歸,必將更加名揚天下,那個時候,天下不免要恥笑葉相有眼不識金鑲玉啊!”周玉大笑道.
檀鋒用力地拍着大腿,”妙啊,高遠這一耳光打得可是響亮之極.但我想來,葉相在朝堂之上必然是滿臉喜色,回到家裡,定然是勃然大怒.”
“這是爲何?”
“因爲寧大人得到戰報之後,必然會在朝堂之上恭賀葉相覓得佳婿啊!”檀鋒大笑.
聽檀鋒說得有趣,一大帳的將領們頓時鬨堂大笑,連周淵也不由芫爾,不過想想以寧則誠那尖酸薄的性子,這種事定然是做得出來的.笑了笑,眉頭卻又皺了起來,似乎想起了什麼事情,半晌之後,眉頭舒展開來,似乎有了解決之策.
“好了好了!”他敲敲桌子,制止了衆人的鬨笑之聲,大將軍的威嚴擺在哪裡,衆人安靜下來,目光轉向周淵.”高遠取了全城,趙國五城聯防之勢已破,大家也知道,當年趙國要去方城,渭城,臨城,淆城,全城,可不是在地圖上隨便一扒拉選的五個城池,他們當初就打算着以這五城爲要點,構成一個對付我燕國進攻的防禦線,這不用說,是趙牧的手筆,趙國要集中全力對付秦國,應付匈奴,又防着我們燕國以後與他們反目,這才以嫁公主入燕國的好時候,要了這五城,如果不是高遠突出奇兵,妙奪全城,硬打的話,我們是很難拿下這五城的,五城脣齒相依,一城若破,便如同鐵鏈從正中間斷了一環,再也不能彼此呼應.趙杞一敗之後,便退過易水河,打得就是依靠這五城的這個特性,來耗死我們,但現在,他的這個如意算盤可就要破產了.”
“有一個問題!”檀鋒舉起了手.
“講!”
“高遠雖然佔了全城,但他守得住麼?全城以破,趙杞必然狗急跳牆,組織兵力反攻,高遠麾下那幫兵,打硬仗,我可有點擔心,如果又讓他們重新奪回了全城,我們可就空歡喜一場了.姜郡守的主力離全城最近,問題是,他會全力去支援麼?”檀鋒攤了攤手,道.
“姜郡守不至於如此不識大體,不顧大局吧?”周玉搖頭道.
“說不準,說不準!”檀鋒連連搖頭.
“檀鋒所慮,亦是我所慮!”周淵緩緩地道:”檀鋒,你部立即出發,馳援全城,無論如何,也要保住全城.”
“大將軍,我如離去,您如何對付趙廣的騎兵?”檀鋒訝然道.
“無妨!”周淵笑着豎起了手掌,”我們已經奪下全城,再守住他,擺在趙杞和趙廣兩人面前的路其實已經不多了,僅僅兩條而已,一是認輸退兵,保存實力,這其實是最好的,不過考慮到趙王的態度與趙杞的剛愎自用,他們不一定會這麼做.第二條路麼,那便是集兵全城之下,與我軍展開大決戰,如果這一場決戰他們贏了,他們不但會贏回他們失去的,還會趁勢攻入我國,逼我國簽定城下之盟.”
“如果輸了,他們只怕連褲子都沒得穿!”檀鋒嘿嘿笑道:”這一戰,我們贏定了.”他用力揮了揮拳頭.
“我們贏定了!”帳內所有的將軍們都揮舞着拳頭大叫起來.
周淵站了起來,揚聲大笑,”我們當然贏定了,而現在,我們就得按照決戰全城的模式來準備這最後一戰,各位同袍,這一戰我們贏了,可不僅僅是贏得了這一場戰事,必然還將深刻得影響到趙國的內政.這纔是最妙的.政治決定戰爭,但反過來,戰爭的結果也會影響到政局的.各位,原本我以爲這一戰要打上一年半載的,但想不到,很快就可以有個結果了,打完了這一仗,大家就可以回家了.”
大帳之內,將領們再一次歡呼起來.大帳之外的士兵,聽到帳內將軍們的歡呼,雖然尚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但將軍們在歡呼,那當然是喜事了,便也跟着歡呼起來,慢慢地,歡呼聲響遍了整個大營,聽到外面的歡呼聲,周淵微笑着站了起來,”將高遠的捷報曉喻全大營吧.讓大家都高興個明明白白!”
檀鋒笑着走到大帳中央,”大將軍,那末將就先去了.”
易水河東岸,歡呼聲響徹一片,但在易水河西岸的渭城之中,趙國常備軍大將趙廣,卻是一腳踹翻了面前的虎案,咆哮着在大廳之內走來走去,猶如困獸.
幾乎是前後腳的時間,趙廣也接到了全城失守的消息.
“反攻,反攻,馬上將全城拿回來!”他向着信使咆哮道:”趙大人有沒有馬上發動反攻,奪回全城?”
信使被趙廣的暴怒幾乎嚇破了膽子,話都有些說不利索了:”趙將軍,趙大人已經全城失守的當天便派出大軍向全城進攻了.小人出發的時候,進攻已經展開了.此時,想必已經奪回全城了.”
趙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回去告訴趙大人,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奪回全城,這一仗,我們就輸了,我們就輸了!”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信使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大廳之內逃了出去,他生怕晚一點,會被暴怒的趙廣給一刀兩斷.
“來人,召集所有將領議事!”趙廣閉上眼睛,他必須得穩定情緒,不能讓部將看到自己的焦灼,急燥是會傳染的.
全城之上,高遠提着大刀,將一個爬上城來的趙軍士兵砍下城去,這是這一波的最後一個了,提着血淋淋的刀,高遠看着潮水一般退回去的趙軍,舒了一口氣,一天之中,趙軍不曾間歇地發動了十數次進攻,這一次,他們險些兒便攻上城了.
城上,到處都是鮮血,看到趙軍退去,城牆之上,幾乎所有人都癱坐了下去.
顏海波,許原兩人帶着他們的部隊衝了上來,連拖帶扶,將城牆上的士兵們扶了下去,輪到他們了.
高遠將麾下的士兵分成了兩撥,輪換防守,這幾千士卒之中,唯一不能輪換的,就是他與他的兩百親兵了,他們得隨時衝到危急的地方救險.
一天的時間,高遠的部下死傷近千人,步兵傷重,拉不得弓了,此時的他,卻只能乾着急,帶着從城內組織起來的人手,替傷兵們抱扎傷口,眼下,他也只能幹這個了.
直起腰,步兵看着遠方,援兵,什麼時候能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