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遠懷抱着戰刀,席地而坐,與他的士兵們一起唱着這首扶風曲.這是他專門爲自己的部隊寫下的一首戰歌,兩年多來,他與士兵們就是在這首戰歌的陪伴之下,一路走了過來.
濃黑的夜幕之上,廖廖不多的幾顆星星衝着他眨巴着眼睛,似乎在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高遠心中有些悲涼,環顧四周將士,不知道他們還能有多少人活着回到扶風?
這是一個讓人窒息的世界,或者老天讓自己來到這裡,就是要讓自己掄起大刀,將他砸一個稀巴爛吧?不破不立,破而後立.
打碎桎梏,才能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才能重建一個嶄新的世界.
“縣尉,有客人來訪!”顏海波輕手輕腳地走了過來,俯身在高遠的耳邊,低聲道.
“客人?”高遠詫異地擡起頭來,在顏海波的身後,跟着兩個人,卻是有些面熟,應當是在郭琨那裡見過,一個不像是帶兵的,倒像是白臉書生,另一個最顯眼的是一雙倒吊眉和兩隻三角眼,不知是那個郡送過來的倒黴蛋.對於這些人,高遠根本就沒有在意,此刻竟然叫不出他們的名字,臉上不由有些尷尬,如果不是這兩人的特徵太過於明顯,只怕高遠連他們是幹什麼的都想不起來了.
“高縣尉,在下是固山郡人,叫孟衝.”白臉書生道.
“在下濼陽郡人,許原!”倒吊眉微微笑着,只是這副尊容,不管怎麼微笑,都不大好看.
兩個人似乎看出了高遠的尷尬,雙雙拱手,作起了自我介紹.
“原來是孟兄,許兄!”高遠趕緊還禮.”請到帳內敘話吧,小顏子,燒點開水,弄點茶水來.”
引着兩人進了大帳,分賓主坐下,高遠看着兩人,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麼,與他們着實不熟,不知他們來意,只能靜等他們開口.
孟衝與許原兩人似乎也有些不安,呼吸有些粗重,兩人對視了一眼,許原道:”孟縣尉,你讀過書,說話條理清楚,還是你來說吧,這樣也讓高縣尉能更明白一些.”
“不知二位找高某到底有什麼事情?”高遠看着兩人,着實奇怪的很.眼光在二人臉上掃來掃去.
孟衝清了清喉嚨,遲疑了一下,卻是說出了一句石破天驚,讓高遠愕然當場的話來.
“高縣尉,我與許兄兩個人是來投靠你的!”
“什麼?”高遠騰地一下站了起來,”二位開什麼玩笑?”
“這樣的大事,我們哪敢開什麼玩笑?”孟衝嘆了一口氣,”高縣尉,我們也知道有些孟浪,但人到了絕境,總得想些自救的法子,您說是不是呢?哪怕只有那麼一線希望,也比絕望來得好一些.”
高遠慢慢地坐了下來,”孟兄,您到底想說些什麼?”
“高縣尉,我們大家都正在往死路上走了,你難道心裡不明白嗎?”孟衝雖然看似笑着,但這笑比哭還難看一些.”咱們這哪裡是來打仗,分明便是來送死,進是死,退也是死,高兄,你的事,我也是有所耳聞的,看起來,我們這些人倒是給你陪葬來了.”
高遠盯着他,臉色慢慢地冷了下來,”孟兄,既然如此,你又何必來找我?我的事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有人要我的命,而且都是來頭不小的大人物.”
“我們當然知道.”
高遠忽然笑了起來,”孟兄,或許你們還有另外一條生路,比方說,這個大營裡有兩萬人,如果你們對我羣起而攻之,說不定就能宰了我,如果我死了,你們就不見得會死了!”
孟衝苦笑,”高縣尉,明人不說暗算,你當我們沒有想過嗎?但自從你進營之後,雖然名義上同處一營,但你的營盤卻自成一體,營外立柵挖溝,戒備森嚴,明顯就是防着我們這一招,這裡的確有一兩萬人,大家一涌而上,也的確能將你的營盤攻破,問題是,誰先來?”
高遠哈哈大笑起來,”不錯,誰先來,誰就死!”
“一個大營裡兩萬人,卻分屬二十餘個不同的勢力,誰會服誰,誰能指揮誰?羣龍無首,烏合之衆,大概也就是這個意思了.”孟衝攤開雙手,”沒有誰會第一個上來送死.大家寧肯抱着那麼一點希望被動地等待着老天垂憐,也絕不願意第一個衝到你面前來送死,特別是當你展現出你的實力的時候.”
此時,一直默不作聲的許原也開了口:”這只是其中一層意思,其實就算我們殺了你,也絕然不能活命,便是這一戰活了下來,戰後,也必然活不下來.高遠大名,現在整個燕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連國相,姜郡守這樣的人物要殺你,都得整些陰招,我們如果這樣殺了你,他們心中肯定是高興無比的,高興我們替他們拔去了你這個眼中釘,他們會笑着盡遣高手來捕殺我們.逮到我們,說不定還來個公開的審訊,以此來證明你的死亡與他們毫無關係,我想,國相大人一定很樂意在世人面前證明他的無辜,他會憤怒地判處我們這些人死刑,然後笑咪咪地轉身卻籌備她女兒的另一場浩大的婚禮.”
高遠盯着眼前這兩人,看似一羣烏合之衆之中,原來也是有人才的,這兩人能想通這其中的關節,便很不簡單了,其實一入這個大營,不論如何,基本上都是死路一條了.
“高縣尉,你爲何來要,你如不來,豈不是皆大歡喜?”孟衝苦笑.
“我若不來,別說要失去我愛的人,從此更要苟且於邊境偷生,再無出頭之日,更要遭受世人唾罵,名聲盡喪.如此境地,你說我來是不來,與其苟活,不如死中求活,於不可能之中殺出可能來,與絕路中殺出一條生路.”高遠冷峻地道.
“不錯,就是這個道理!”孟衝拍手大叫,”你是這麼想的,我們也是這麼想的,既然左右都是死,爲什麼不搏上一搏,郭琨根本就沒有心思整合這個大營,他想你死,我們自然也會死,而你白日裡展現出了強大的戰鬥力,而且你的身份特殊,跟着你,如果能渡過這一關,將來必然能大展鴻圖,說不定還能博個封妻廕子,對於我們來說,這便是一次無本生意,如何不做?”
許原也跟着連連點頭,”你只要過了這一關,國相只怕再也沒有臉面將你拒之門外,你成了國相的女婿,未來必然是一片坦途,我們現在在你最困難的時候來投靠你,便是雪中送炭,便是生死交情,你發達了,自然也不會忘了我們.這便是我們的打算.”
高遠看着這兩人,心道這兩人倒也光棍,將心中所想,倒得一乾二淨,他們也看得清楚,這場戰役之中,想要求活,求必須抱團,抱大腿,在這個大營之中,自己倒還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腿.這二人是明白人,能看清楚這一點,眼力見識都是有的,就是不知道他們帶的兵如何?
“你們可得想清楚了,跟着我,九死一生,不跟着我,或許生存的機率還要更大一些!”高遠淡淡地道:”我有個規矩,我的軍隊要麼你別加入,一旦你加入,那可就是不死不休,再也沒有退出的機會,而且,一旦加入我的軍隊,我便會對軍隊進行整編,醜話說在前頭,我可不想到時候,爲了這個鬧彆扭.”
“我們二人是誠心來投靠,自然一切都依高縣尉,以後高縣尉便是我們的首領,我們的長官,絕無二心.”孟衝站了起來,郎聲道.
“我也一樣!”許原也霍地立了起來.
“二位,你們只不過是想活下去,而現在,的確是九死一生之局,而且,即便是闖過了這一關,我的以後,也絕不會如你們所想的那麼一片坦途,所以,二位可以考慮一下,這一次我們且暫時結盟如何?聯手共同渡過這一關,渡過這一關過後,我們如果都還活着,二位再考慮這個問題,或許那個時候,二位倒是要想着回家鄉了.所以,二位不必說得這麼絕對,結盟更好,到時候來去自由.”高遠微微一笑,這二人,他並不知道底細,卻是不想這麼容易便接納他們.
孟衝苦笑,”高縣尉,這一次能被派到這個必死之地來的人,你認爲他們在家鄉都混得很好麼,如果混得好,就不會來這兒了.我與許原二人,也不是沒有理想抱負的人,現在我便可以回答高縣尉,如果這一關我們過不去,自然是什麼也不用說了,但如果真過去了,那跟着高縣尉,豈不是比回去混吃等死強,高縣尉不願苟活,難道我二人便願意麼?大丈夫在世,誰不想青史留名,做一番大事業?只可惜我們一不是貴族,二也不像高縣尉這般有能力,有福緣,便只能找一個明主來投靠了.”
“孟兄說得是這個道理,不過此事,仍然等我們活下來之後,再來討論如何?到了那個時候,二位還願意跟着我,高某絕對歡迎!”高遠也想借着這次機會,來觀察考察二人一番.
“好,高縣尉卻見我等言行吧!”許原卻是利索得很,乾淨利落地回答道.
“敢問二位,手下有多少可用之人,我問的是可用之人!”高遠強調道.
“我與許原,兩人手上勉強能打仗的各有五百人,其它的,都是臨時招募來的青壯,作不得數的!”孟原道.”這五百人,都是我們在家鄉時,親手帶出來的軍隊,雖然比不得高縣尉的精兵,但至少碰到敵人不會腿肚子打顫,逆風仗不敢說,但只要不絕望,總還是有一搏之力的.”
“那就是有一千可戰之力,很不錯了!”高遠不由大喜.有了一支可觀的力量加入,自己的把握卻是更大了一些,現在每一分力量都是很珍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