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頭一支支火箭飛舞在空中,圖魯兩腿一軟,癱坐在地上,喉頭髮甜,哇的一聲,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
空中火蛇飛舞,圖魯的絕望便如那一座座糧垛之上騰起的火舌,在漸漸地變大,直到火光吞沒整個糧垛,而他心中的絕望亦無以復加.
馬匪們的吶喊聲,怪笑聲他已充耳不聞,眼中只是那一朵接着一朵綻開的火花,這燒得不僅僅是糧草,燒掉的還有東胡王南征的大計,燒掉的是東胡人的希望與野心.
圖魯整個人癱在地上,臉龐貼着冰冷的地面,發出野獸一般的嗥叫,十根手指深深地嵌進了地面的泥土之中,米蘭達派他來輔佐索普,便是存着要萬無一失的心思,不成想,自己卻辦砸了這次差事.這讓自己如何讓米蘭達交待.
馬蹄聲響,夾雜着護衛們驚慌的呼喊,"大人,大人,你在哪裡?"
馬蹄驟停,護衛們翻身下馬,奔到了圖魯的面前,"大人,馬匪們馬上就要衝到這裡來了,擋不住,我們的人太少了,又集中不起來,大人,趕緊走吧!"
"走?"圖魯慘笑起來,"我不走,我不走,讓我死在這裡好了,讓殺破天砍了我的腦袋好了!"他嗥叫着,以頭戧地,砰砰有聲,額頭之上,血跡斑斑.
幾名護衛對視了一眼,一擁而上,架起圖魯,把他往馬上一放,各自翻身上馬,重重一鞭擊下,護着圖魯衝了出去.
在他的身後,第一座後勤大營已經完全陷入到了一片火海之中,而第二座大營也開始冒出了火花,圖魯只是回頭看了一眼,一股熱血直衝腦際,嗡的一聲,便暈了過去.
天色大亮,兩座大營的火頭仍在熊熊燃燒,而此時的榆林城,也已經冒出了火光,那是馬匪在縱火焚燒了兩座後勤大營之後,又衝進了榆林城,在哪裡肆意地開始燒殺搶掠.
殺破天抱着膀子,靠在自己的戰怪之上,滿面笑容地看着麾下縱馬馳騁.
"老大."一騎奔來,距離殺破天數步遠的時候,翻身下馬."抓了一個東胡官,審了一下,都問清楚了."
"嗯,虎頭,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殺破天問道.
"那羣冒充我們的天殺的傢伙,在距榆林百里左右,正面擊敗了阿倫達的千餘王庭騎兵,但因此也被索普給綴上了,這些天來,索普正在滿地的狂追這支部隊呢!"被稱作虎頭的漢子笑道."索普一門心思地想滅了這羣傢伙,不想卻便宜了我們,這一仗,輕鬆,爽快!"
"虎頭,你可是東胡人,咱這一把火燒了米蘭達的後勤大營,他南征的計劃可就破產了,你就不遺憾麼?"殺破天笑道.
"我呸!"滿臉橫肉的虎頭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米蘭達這個狗孃養的,老子與他有滅族殺親的大仇,凡是他想幹的,老子都要破壞,不將米蘭達一族都斬盡殺絕,我虎頭這輩子就沒完."
殺破天打了一個哈哈,轉頭看向遠方,"這支冒充我們的傢伙很厲害啊,居然能在正面作戰中擊敗阿倫達,了不起,虎頭,集合弟兄們,咱們也去看看熱鬧,我倒想見識見識這個傢伙,嗯,說不定還可以順便教訓一下索普,替你出口氣咋樣?"
"哪敢情好!"虎頭大喜,"我這便去集合弟兄們."
沱沱河,此刻被殺破天認爲很厲害的高遠一部,可謂是狼狽之極,好不容易逃到了此處,今天傍晚時分,索普的一支突前的先頭部隊率先追了上來,高遠率領着賀蘭燕與她麾下的匈奴騎兵返身接戰,又丟掉了十數個弟兄的生命,這才擊退了這支先頭部隊,但索普的大部隊離他們卻是愈來愈近了.
"渡河,連夜過河!"高遠看着水流湍急的沱沱河,再回頭看看身後,索普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蹦出來呢.
"縣尉,這裡水流急了一些吧,還是找一處易泅渡的地方吧."張冬生遲疑地道.
"沒時間了,過河,揪着馬尾巴,不管被水衝多遠,回來之後,就以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爲集結點集結,要快,大部隊會在哪裡等候所有人兩個時辰."高遠深吸了一口氣,斷然道.
衆人默然無語,紛紛開始沉默着打點行囊,將身上沉重的兵器綁縛到馬背之上,自己束扎停當,牽着戰馬,走向奔騰的沱沱河.他們來不及找到易於泅渡的地點了,只能冒險過江.身後,索普窮追不捨,如果再遲疑而被他追上的話,那就是一個全軍皆墨的下場.
高遠走在最前頭,在他的身邊,賀蘭燕緊緊地跟着他,雙足踏進冰冷刺骨的江水,高遠突然解下馬繮,回頭遞給賀蘭燕,"繫上!"他道.
"幹什麼?"賀蘭燕不解地看着他.
"繫上,我拉着你,不然你被江水衝跑了,我可沒法向你兄長交待!"高遠道.
賀蘭燕盯着高遠半晌,突然笑了起來,"高遠,只是爲了向我兄長交待麼?"
高遠怔了一下,"當然."
賀蘭燕笑容未減,"看來你還是挺關心我的."
"哪裡來這麼廢話,快繫上!"高遠突然火了,粗聲粗氣地道,"別耽擱時間了,現在時間就是生命."
"行,我係上,繫上."看着臉色不善的高遠,賀蘭燕突然之間就變得乖了,接過繮繩,將一第系在自己纖腰之上,高遠沉默着將另一頭系在自己手腕之上,轉身拍拍自己馬股,馬兒長嘶一聲,一步步走進江水,奮力向對岸游去.
半柱香過後,所有的士兵都下到了冰冷的江水之中,揪着馬尾巴,奮力泅渡,水大浪急,剛遊不過,密集的戰馬和士兵就被衝得遠遠散開,遠遠望去,江面上盡是人頭與馬身.
不時會有人因爲氣力不支而被江水無情地帶走,高遠一邊奮力滑水,一邊大聲吆喝着,鼓舞着士兵榨出自己的最後一分力氣.
已是十一月的天氣,威脅高遠部衆的不僅是風高浪急,寒冷的江水刺骨冰冷,下水片刻,便連高遠都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凝住了,回望賀蘭燕,一張臉已經變得慘白,嘴脣沒有絲毫的血色,兩眼竟然在漸漸地失去焦距.賀蘭燕畢竟是一個女人,在體力上比起男人倒底在差了許多,而在這時候,體力,耐力,意志力,卻比什麼時候更加重要.
"燕子,打起精神來!"高遠大聲地吼道,猛力揮動手腕,繮繩崩得筆直,賀蘭燕身子一振,神志清醒了一些."燕子,揮起你的手臂來,看,對岸離我們不遠了,我們已經遊了一半了,加油."
被高遠一陣吆喝,賀蘭燕的眼中總算是出現了一絲神采,"高遠,要是我們今兒都死了,一齊葬身這大河之中,可也算是死同穴了,高遠,在陰間裡,你會像喜歡你的葉菁兒那樣一般喜歡我麼?"
高遠不由一陣氣結,都什麼時候了,居然還在糾纏這個東西,女人,不得不說,還真是一個奇怪的生物.
"游過去,你如果能活着爬到對岸,我就告訴你!"高遠大聲道."你想知道答案麼,那就遊,不停地遊."
"你不騙我?"賀蘭燕尖聲道.
"不騙你!"高遠反手拉住馬繮,奮力扯動,將賀蘭燕扯到了自己身邊.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此時,高遠當真覺得度曰如年,而站在岸邊看上去並不十分寬的沱沱河,此時竟然似乎是永遠也遊不到對面,高遠明白,不是因爲江面變寬了,而是因爲自己一行人等一邊遊卻又一邊被河水激流帶得向下遊流去,這纔給自己一種河面變寬了的感覺.
"弟兄們,游過去,我們回家了!"高遠嘶聲大吼着,浮在水面之上,不時會看到有士兵因爲力竭或被激流沖走,或直接沉下水去,再也看不到他們冒頭.
"回家,回家!"江面之上,傳來士兵們的吼叫聲.
回家去,每個士兵就用這個念想激勵着自己,壓榨出身體裡的每一分體能.
高遠只覺得自己的四肢已經麻木了,此時,身邊的賀蘭燕已經有些失去意識了,高遠不得不將她抓住後,用馬繮將她縛在自己的背上,如此一來,他的負擔可就更加沉重了.
快到了,快到了!在心裡不停地默唸着,高遠終於看到自己前邊的戰馬突然之間變得高大了,然後,那馬自水中站了起來,用力地甩着腦袋,滿天水珠飛舞,那一瞬間,高遠只覺得渾身的鮮血一下子沸騰了起來.猛力揮動手臂,向前再遊了幾步,手突然觸到了江底,跟着兩腳也踩上了實力,高遠用力地讓自己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走着,終於走到了岸邊,他雙腿一軟,平平地將自己拍在了岸上.賀蘭燕軟軟地負在他的背上,滿頭的小辮子溼漉漉地披散在下來,將高遠的臉都給遮得嚴嚴實實.
沱沱河岸沿,漸漸地熱鬧了起來,越來越多的人從水中爬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