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英不得不吞下這個讓他反胃的蒼蠅,雖然下詔書痛斥專使魯大方無能,郡守梅長春昏匱有負職守,實際上的責罰是一點兒也沒有,甚至反其道而行之,給了他們更多在臨機專斷之極,允許他們自籌錢糧,自主招兵,減免蜀郡一年上交朝廷的稅銀的三分之二用以平滅亂匪,這可是足足上百萬兩銀子的收入。
“也不知他們能將這些銀子多少用在平滅匪患之上?”看着墨跡未乾的詔書,嬴英苦笑着對自己的幾個心腹大臣道。
明臺低眉不語,白起轉首他望,唯有範睢,不能不答。
“王上,想來他們再也不敢胡作非爲,畢竟這事關他們的身家性命,如果讓匪徒佔了蜀郡,他們偌大的家產都會化爲烏有,就算不爲了大秦,只爲了他們自己,他們也會盡心竭力的,更可況,王上封了鍾奎爲將軍,此人現在與流匪有毀家之恨,父母兄弟之血海深仇,報仇之心定然心切不已,有他在哪裡逼着,也算是一個監督。”
“爲家而不爲國麼?”嬴英冷笑了幾聲,“卻等本王緩過這一陣子,再來跟他們一一算算這筆帳。”
函谷關,路超看完剛剛送來的朝廷的邸報,一甩手扔到了一邊,冷冷地道了一聲:“昏匱,範睢在處理此事之上,當真是昏匱。”
“大將軍,末將倒認爲,範首輔在此事之上處理並無不妥當之處啊,眼下國內時局此,大動干戈只怕不合時宜。”勾義撿起路超扔在地上的文書,不解地問道。
勾義在晉陽之變中被生擒活捉,被國安局關押了一陣之後,竟然莫名其妙的釋放了。爲此李明駿甚是不滿,找上了第一軍區司令長官許原討要說法,但許原只一句話就將他堵了回去:這是王上親自下達的命令。
不僅漢軍不解,便連秦人自己也無法明白,或者只有路超知道高遠的險惡用心,他這是把自己人手不夠用啊。怕自己無法掌控住手裡的軍隊啊,這才把自己的心腹放回來,且不說這一着會讓秦軍中不少人心中泛疑,也會讓秦朝中樞一猜忌自己是不是與高遠有勾結,一個勾義算得了什麼?說破天,也不過是一員還不錯的將領而已。
不過路超亦是心高氣傲之人,高遠擺明了算計自己,如果自己將勾義殺了,不僅是自折臂膀。還會失去勾家其它人的效忠,那是得不償失。勾氏在秦國雖然算不得什麼大門大戶,但一門從軍,長兄勾仁早年陣亡,剩下勾義,勾禮,勾智,勾信。都是軍中將領,高遠這一着倒是一箭多雕。
勾義不能再去帶兵了。路超便將他安排在自己身邊做一個隨軍參贊,幫着處理一些緊要的軍務,此人深通軍務,經此一事之後,對自己更是死心塌地,勾氏一門。已經完完全全成爲自己最信得着的下屬,也算是小有補償。
“勾義,你看了去年蜀郡暴亂的軍報,對比今年的軍報,你發現有什麼不同?”路超坐了下來。勾義則趕緊捧了茶杯奉上去,被俘數月,被放回來又是好幾月了,昔日的馬上驍將已經有些發福了,比起先前要圓了一圈。
“的確很有區別,今年的土匪不再是一窩蜂亂糟糟了,很顯然是有組織,有預謀,一環套一環,比起去年的暴動,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勾義道。
“一年時間,這些土匪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長進了這麼多?而且還是一羣大安識不得一蘿筐的泥腿子?”路超淺淺地啜了一口茶。
“大將軍是說有人插手此事了?”勾義腦中靈光一閃。
“漢國肯定插手此事了,與齊國當年之事如出一轍,我可以肯定,現在真正掌控這支暴動的農民軍的不是別人,肯定是漢國的人。他們現在突然蜇伏不出,不圖謀蜀郡郡城,正是他們的高明之處。”路超道。
“現在蜀郡上下人心惶惶,流匪人多勢衆,勢頭正猛,如果拿下蜀郡郡城,則可以全面掌控蜀郡,爲什麼大將軍反而說這是他們的高明之處呢?”勾義搖頭道。
“其一,”路超豎起了一根手指:“蜀郡城城不是那麼好打的,蜀郡那些窩囊廢總算還是做對了一件事情,將所有能掌控的兵力都撤到了郡城之中,使得郡城至少有了自保之力,這些流匪即便有了漢國人插手加以訓練指揮,但攻打這樣的堅城,只怕是想也不要想,真去攻打話的,只怕會損失慘重而一無所得。這些流匪除了核心力量之外,大量的只是跟風或者被裹協的人而已,這樣的隊伍,打順風仗時勇猛無匹,但稍一遇挫,必然會大損軍心,顯然,對方是清楚地知道這一點的,這也是我判斷這支隊伍的掌控者必然是漢國的人,以那幫泥腿子的見識,只怕是想不到這麼多的。”
勾義微微點頭。
“其二,郡城若還在,則尚沒有突破朝廷的底線,也讓朝廷上認爲蜀郡尚可支撐,只要蜀郡上下用心,必然能如去年一般擊敗這些流匪,所以纔會有了王上這一道詔書,但這恰恰是最爲錯誤的一點,農民軍不去打郡城,是因爲人們也需要整編,需要加強力量,你是見識過漢國編練軍隊的強悍之處的,假以時日,在蜀郡必然會出現一支不打漢國旗幟的漢國?軍隊。如果打下了郡城,朝廷必然不能容忍,就算再艱難,也會派出正規軍去剿滅他們,但現在,朝廷的反應可謂是正中那些造反者的下懷了,勾義,你認爲朝廷花了上百萬兩銀子給魯大方,梅長春這些廢物,他們當真能將這些錢都用在練軍上嗎?還有居然任命鍾奎爲主將,更是可笑,一個從來沒有上過戰場,只知道魚肉百姓的豪門子弟,縱然熟讀兵書,自認韜略無雙,會是那些身經百戰的漢國人的對手嗎?”
勾義打了一個寒戰,“只怕這些錢,多半會落到那些貪官污吏之手。”
路超點點頭,“所以我說,當蜀郡這些流匪再次發動攻勢之日,便是蜀郡淪陷之時,其實朝廷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派出一支軍隊,勢若雷霆地將其打壓下去纔是上策。”
“不過朝廷也派不出來啊?”勾義道。
路超大笑,“如果想,當然可以派出兵來,檀鋒那裡動不得,周玉那裡也動不得,難道玄衣衛也動不得嗎?難道我這裡也動不得嗎?”
“不動我,是擔心我藉此機會又掌控了蜀郡,力量再一次得到增強,不動玄衣衛,則是防着我了,我們的王上擔心我圖謀不軌呢!”路超輕描淡寫地道。
勾義背上汗津津地,細思起來,大將軍這近一年來的作爲,倒也極似有圖謀不軌的意思。
“我們的這位王上還是沒有真正瞭解我啊,我要的是權力,要的是握有對付高遠的力量,王上這個位置我卻是沒有興趣的,就算我想,又坐得穩麼?我真想這麼做,徐亞華第一個就不答應。”
徐亞華是路超麾下第一部將,出身蒙恬舊部,雖然現在與路超結成同盟,但路超真要篡位,他是萬萬不肯答應的。勾義自己也是秦人,如果有一天路超對他說,自己要掀了秦王的位子自己來做,只怕他也在心中過不去這個坎,真有這麼一天的時候,勾義想自己能做的也就是遠走高飛了。此時聽到路超坦誠心跡,心中倒也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大將軍既然看得如此明白,爲什麼不向王上上表說明實情呢?”
“王上對我誤會以深,我以前所做的那些,不過是自保而已,否則我就是範睢他們的下一個目標,現在的我不上表則已,一上表,反而會讓王上成見更深,我們之間的誤會已經夠深了,而且這些誤會,恐怕是永遠也不會得到澄清的,所以只能閉口不言。”
“不,大將軍,肯定有澄清的那一天,等到您擊敗了高遠,滅了漢國,王上自然會懂得大將軍的一番赤膽忠心!”
“赤膽忠心,倒也示必!”路超嘿嘿一笑,“我這了自保,爲了讓老師的學說在秦國還有一席之地,已經做了很多不臣之事了,如果真有擊敗高遠,滅了漢國的那一天,我能歸隱田園,做一個富家翁就已是謝天謝地了,我這一大家子,現在被扣在咸陽,還不能說明問題麼?”
提到此事,勾義也是色變,本來是準備將路母以及大將軍岳父一家接到函谷關來的,但不知怎的走漏了消息,被明臺搶先一步,將兩家人堵在了家裡,路超可以直接要人,可這樣一來,不免徹底撕破面皮了。
“那大將軍,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呢?”勾義現在只覺得大將軍夾在漢國與秦廷之間,頗有些兩頭不是人的意思。
“做好我們自己就行。”路超淡淡地道。“朝廷現在由白起在編練新軍?,對我們的支持會越來越少,另外,軍中的控制要加強,朝廷不會忘記與我爭奪軍隊中的將領,如果發現這樣的苗頭,殺無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