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駿擡眼看着許原,很認真地道:“你是在策反我?我現在落在你們手中,淪爲階下囚,你認爲我就一定會投降你們,爲你們做事?”
許原也是非常認真地看着他:“李將軍,請恕我直言,策不策反你對我們來說,並不是特別的重要,相信你對於現在的現實看得很清楚,你多雙方的差距實在太大,而且隨着時間的推移,我們之間的差距只會越來越大,這一點你不會否認吧?”
李明駿有些羞辱地低下頭,是的,對方說得不錯,這個差距,只會隨着時間的推移而越來越大,西趙已經陷入了一個惡性循環的怪圈,而東趙在漢國的照拂之下,卻正好相反。
“看看你士兵的現狀!”許原擡手,指着在路的兩邊,被繩子一串串地串糖葫蘆一般捆着蹲在地上,竭力擠在一起取暖的那些西趙士兵,眼中帶着憐憫,這些人本來是搶了不少棉衣棉絮披在身上的,此時,自然要被那些重獲自由的輝寧百姓拿回去,此時面對着這些已經沒有反抗之力的西趙士兵,百姓的怒火不可遏止,有揮拳踢腿的,有手拿棍棒沒頭沒腦亂抽的,也有對着他們破口痛罵的,如果不是邊上有東趙士兵們守着,只怕當場還要再出幾條人命。
“都是當兵吃糧的,但差距也未免太大了一些吧?我都替他們感到可憐,可悲,可嘆。”許原道:“可是爲什麼會落到這個地步,難道李將軍就不想一想?他們可都是你的兵。”
“國勢如此,我能如之奈何!”李明駿反駁道:“至少我不喝兵血,不克扣糧餉。”
“所以你的兵還願意跟着你,但是李將軍,你願意一直這樣下去嗎?直到情況越來越惡化,讓這些人離你而去?人總是想要求和的,當局面惡化到無以復加的時候,他們自然會去求活。”許原道:“你現在說策反,投降。你自己捫心自問,如果我調集兵力發動攻勢,你能不能抵擋,或者說這些士兵能不能抵擋。願不願意抵擋?真到了那個時候,結果會有什麼兩樣嗎?”
李明駿垂頭不語。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許原看着李明駿,“李將軍,都是領兵打仗的。都是軍人,我知道,投降對每一個軍人來說,內心都不太好受,但你終得看看,自己的這個舉動,能不能順應歷史的潮流,能不能讓自己的良心安寧?想想你手下的那些衣不蔽體,食不裹腹的士兵吧,想想你治下那些境況可悽慘的百姓吧?他們也是人。爲什麼不能過上好日子?你覺得輝寧的百姓過得很好嗎?那是你沒有去過我大漢內地,只有到了大漢內地,你纔會發覺,什麼日子對於老百姓來說,纔是有尊嚴的,幸福的生活。”
“我,我需要想一想。”李明駿擡起頭來,咬着牙道。
“當然,你有時間。”許原笑道。“回去之後好好的想想我的話吧,跟着趙杞。是沒有好下場的,西趙背後的秦人,更加靠不住,這一年多來。我相信你也看到了秦人是如何盤剝你們的。你們的死活,何曾放在他們的心上,即便是你們全部死光,他們也不會眨一下眼睛,李將軍,我期待着你很快能給我回音。”
“你要放我回去?”李明駿詫異地擡起頭來。
“怎麼?難不成你還想跟着我去作客。要先去看看我講的是不是真得麼?我倒想這樣做,可是你如果離開得久了,只怕上谷就會亂了吧?”許原微笑道。“不但我會放你回去,你在長橋集搶的那個軍需物資倉庫裡的所有東西我也送給你了,但是你們搶得老百姓的東西可得還回去,因爲這個我是不能作主的,要是不能替老百姓們將東西拿回去,我是要捱罵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事發突然,李明駿看着許原,實在有些不敢相信,對方居然要放了自己,要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地位,如果許原將自己逮了回去,那可是大功一件,而對於西趙,則是一次致命的打擊。
“你就不怕我回去之後反悔,不再搭理你,反而會厲兵秣馬,準備與你大幹一場,要知道,現在我可是很清楚你對於上谷郡的圖謀了。”李明駿反問道。
許原微笑着看着他,“結局有什麼兩樣嗎?你準不準備對我們來說,區別並不大。我們想打,便一定能打下來。”
看着驕傲自信的許原,李明駿無話可說。
“來人,替李將軍鬆綁。”許原招手道。
身後一個五大三粗的親兵走了過來,拔刀替李明駿將腳上的束縛也盡數割斷,又默不作聲的退回到許原身後。
許原將古麗扔在邊上的酒囊提了起來,“李大將軍,我們就此別過吧,我在輝寧等你十天,十天之內,我沒有得到你的消息的話,我會認爲你已經拒絕了我的提議,那麼很抱歉,本來準備在明春發動的攻勢將要提前了,我們的騎兵將會**,你也準備迎戰吧,不過好像你也沒有什麼好準備的。”
他大笑着站起來,將酒囊扔給李明駿,轉身便向後走去。
隨着許原的離去,蝦子溝內的軍隊也忙碌了起來,周子龍的步卒開始協助那些重獲自由的百姓收拾東西,扶老攜幼地離開,在這場時間並不長的戰事中犧牲的戰士和在騎兵的衝擊中被誤殺誤殺的百姓屍體也被擡上了馬車,一批一批地向着輝寧的方向撤去。最後離去的是古麗的騎兵師。
蹄聲得得,停在了李明駿的身邊,李明駿擡頭,看到古麗那張魔鬼面具。
“很希望與你再一次對壘沙場。”面具之後傳來微微有些得意的聲音,“不過我敢肯定,失敗的仍然是你。”
伴隨着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戰馬加速離去。
蝦子溝內的匈奴獨立騎兵師和周子龍的步卒以及輝寧的百姓,走得乾乾淨淨,蝦子溝內,只剩下了李明駿和他的那些被捆着的士兵,陣陣哀嚎之聲也終於傳了出來,先前不敢作聲,現在終於沒有什麼顧忌了。
李明駿沒有理會這一切,他如同一座雕像一般呆呆地坐在火邊。
身後腳步聲響,郭福拖着一條傷腿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費力地坐在他的身邊。
“大將軍,這些漢人在搞什麼名堂?”郭福從旁力撿起幾根樹枝,投進面前快要歇滅的火堆,他在幾個士兵的幫助之下,終於掙脫了繩索,此刻,在他們身後,士兵們正在彼此幫助,一個一個地解開束縛着他們的繩索。
李明駿緩緩地回頭,看着郭福腿上的傷勢,“傷得重嗎?要不要緊?”
“捱了一刀,還好沒有傷着骨頭,那些漢軍倒也好心,居然還替我包紮了一下。”有些費力地將傷腿往前挪了挪,郭福有些心虛地看了一眼李明駿,“大將軍,這一次是我的責任,我不該出這麼一個餿主意,害得大將軍您也……”
李明駿搖搖頭,“這不關你的事,這是天意,天意啊!”他長嘆一聲,自己就這麼出來一次,想搶一點東西,就無巧不巧地撞上了漢軍的主力騎兵師,如果說這是自己刻意謀劃情報泄漏倒也罷了,偏偏這是自己臨時起意,在自己下這個決定之前,自己都不知道還會有這一次的行動。即便是這樣,還是落得這樣一個下場,不是天意是什麼?
“大將軍,接下來我們怎麼辦?我們被俘的事情,可萬萬不能泄漏出去啊,不然首輔大人饒不了我們的。”郭福壓低了聲音,小聲道。
李明駿看了他一眼,“你怕什麼,天塌下來還有我頂着呢。”
“可要是大將軍出了事,我們這些人還有誰來帶着,保着呢!”郭福垂頭喪氣地道,“您是大樹,我們都只不過是攀附在您這顆樹上的藤蔓而已。”
“管好你的士兵的嘴就好了。”李明駿淡淡地道:“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就好了。”
“是,大將軍。”郭福點點頭道。“可是漢軍那邊會不會……”
“他們絕不會泄漏出什麼的,你知道剛剛與我坐在這裡談了這麼久的是誰嗎?”
郭福搖搖頭。
“許原,漢國第一戰區司令官許原,漢國有數的人物了。”李明駿看着郭福,“你知道他在跟我談什麼嗎?”
郭福張大嘴巴看着了明駿。
“他想招降我。”
郭福的嘴巴張得更大。
“你能有點別的表情嗎?”李明駿看着郭福的樣子,雖然眼下心情極度不好,仍是搖頭笑了起來。
“許原?招降?”郭福結結巴巴地道。
“你覺得,我該怎麼做?”李明駿看着郭福,問道。
“大將軍問我?”郭福指着自己的鼻子,問道。
“當然,這是一件大事,不管我是決定抵抗到底還是投降,總得先問問你們這些兄弟的意見。”李明駿點頭道。
郭福低頭看着重新燒旺了的火堆,半餉突然擡頭道:“大將軍,如果是讓我說,還不如投降算了,這日子,是過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