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頭的人羣漸漸散盡,被砍了人頭的幾戶人家的孤兒寡母呼天搶地的痛哭着收拾着親人的遺體,留下滿地的悲愴,風聲呼號,捲起地上的落葉在風中飛舞,一些隨風遠去,一些卻落到了附近的屋頂之上在瓦房的間隙裡翻翻滾滾着竭力掙扎着,卻最終不知肆虐的狂風。
風刺骨,順着衣領袖口灌進去,能讓人一直冷到骨髓裡,喬晚卻一無所覺,整個人呆呆地站在哪裡,頭呈四十五度角仰望着陰沉沉的天空,如同一尊石雕般。
怎麼辦?喬晚的腦子裡翻來覆去想的就是這幾個字?早知道如此,兩個月前,就應當隨着那個葉楓離開喬家村。
“相公,回家吧!”身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喬晚低頭,那是妻子的聲音,先前妻子並沒有出來,顯然是得到了村民的報信,這才從家裡趕過來的,看着妻子紅腫的雙眼,顯然他也知道了今天發生的事情。”
步履蹣跚着,老兩口互相攙扶着,跌跌撞撞的走回到家門口,家裡的幾間瓦房,還是那個葉楓帶着人換的新瓦,圍着小院組成籬笆的並不是其它村民們所用的樹枝茅草,而是一根根削得極是齊整的木頭,這當然也是那個青年軍官的傑作,看着這一切,喬晚心裡一陣刺痛,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啊!”
“爹,娘!”兒子喬鉦有些驚慌地迎了上來,“姐姐把自己關在屋裡大哭。誰也不讓進去。”
夫妻兩個相望淚眼,無計可施。
“還有,屋裡還有別人。”喬鉦停了停,又道。
“別人,誰?”
“是。是喬堂派來的人。”
喬晚心裡怒火騰騰燒起,大步跨進門去,一眼便看見屋內多出來了四個人,兩男兩女,男的雄壯,女的也是腰圓膀粗。
“喬先生回來了!”一個滿臉兇相的漢子迎了上來,“我等奉喬老爺的命令。來爲喬先生守着門戶。免得有些不屑之徒來打擾先生的安寧,這兩個女人則是喬老爺派來服侍小姐的。”
聽着這話,喬晚的心裡一下子整個涼透了,先前打算着連夜便帶着一家人逃跑,哪裡知道,對方早就料到了自己的打算,竟然派人將自己一家看起來了。
“喬堂怎麼敢這麼做。算起來,我們還沒有出五服了,他這是**,知道嗎?”喬晚梗着脖子,朝着對方吼道。
爲首的漢子嘿嘿地笑了起來,“喬先生,什麼出不出五服的,你一家跟喬老爺一家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去,只不過同一個姓罷了,你家的蓉娘被老爺看上。那是你們一家的福氣呢,喬先生,我也不用瞞你,你們一家與漢朝的一個姓葉的將軍來往甚密,這不是假的吧,要不是你家女兒生的漂亮,入了老爺的法眼。你們一家子現在還可能活着嗎,早就和喬三他們一樣,被拖到村頭砍了頭吧!所以啊喬先生,要知足,知足!”漢子隨手抓住身邊的對他怒目相向的喬鉦,“瞧鉦哥兒,這才十二三歲吧,要是也被砍了腦袋,嘖嘖,那可真是可惜了,你喬先生家也就斷了香火吧!”
喬晚如同被戳破了一個洞的汽球,整個人一下子蔫了,而喬氏更是雙腿一軟,坐倒在地上。
“你們兩個,還不快點去陪着蓉娘小姐,要是小姐掉了一個寒毛,你們兩個也就不用活了。”爲首的漢子看着嚇住了喬晚,不由得意地笑了起來,對着身邊的兩個壯婦喝道。
“知道了,管家!”兩個壯婦立即便走向一邊的廂房,蓉孃的房門緊緊地閉着,任兩個壯婦在外頭如何拍打,也沒有任何動靜,爲首的壯漢冷冷一笑,走到門前,掄起拳頭,重重地擊打在門上,單薄的門板嘩啦一聲,破在了幾片,兩個壯婦驚呼一聲,撩開大步便闖了進去,就衆人說話的這會兒功夫,蓉娘竟是搭了一根繩子在樑上,正站在凳子上把脖子往繩圈裡面套。
兩個壯婦飛奔而去,兩人托起蓉孃的腳,將她從凳子上拖了下來,喬氏大哭着也衝了進去,孃兒倆抱在一起,放聲痛哭。
“喬小姐,我勸你還是安份一點,看看你的爹孃弟弟吧,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們也就活不了。你好好想想吧,以你一個人,換來你一家人的平安還有以後的榮華富貴,這樣的生意夠本了!”爲首的大漢冷然道。
喬晚長嘆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喬家村迎來了今冬的第一場雪,與往年相比,今年的雪顯得格外的大一些,要是放在以前的年景,喬家村裡所有人必然都是異常高興的,瑞雪兆豐年,一場大雪,足以保證明年有一個好收成,但現在,整個喬家村子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不僅僅是村頭那仍然觸目驚心的大灘血跡提醒着他們,也因爲他們的家裡的糧食都所剩無幾了,本來今年的收成是很不錯的,但漢軍一去,喬堂復來,租子整個翻了一番,將他們今年的收成幾乎要一網打盡,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都已經成了疑問,所有的人,都在盤算着,如何熬過這個註定要飢慌的年辰。
比起喬家村子裡的其它人,喬晚一家更是顯得絕望,日子在一天天的過去,距離喬堂的十天之限已經越來越近,昨天,喬堂派人送來了幾挑禮品,聲稱是給喬家的聘禮,連大紅的喜服都送了過來。還有一天,就是最後的期限了,喬晚無計可施,當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難道自己那嬌豔可人的掌上明珠當真要送給那快要年過花甲的喬堂去做第十房姨太太嗎?
屋裡的漢子又多了幾個,將喬晚家裡的每一個人都看得死死的。連上個茅房都有人跟着,喬晚即便還有什麼打算,也都無法施展出來,更何況,他只不過是一個讀了一點書的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罷了。
痛悔。除了痛悔,他什麼也想不出來。
夜已深,喬晚斜靠在冰冷的牀上,兩眼呆滯,今天整整一個白天,那些喬堂派來的人都在裝扮着自己的院子,大紅的綵綢繞滿了籬芭。屋裡的門上也都貼上了大紅的喜字。明天,喬家的花轎就要來了,自己的女兒,只怕就要跟自己永別了,喬晚瞭解女兒的性子,她不願意拖累家裡人,只怕進了喬堂家的門。就是蓉娘絲命的時刻,他捂住臉,眼淚無聲的滑落下來。
妻子去廂房陪着女兒了,隔着牆壁,喬晚也能聽到那邊傳來的嗚咽之聲,門外,鼾聲震天,那是看守自己一家人的那些狗腿子。
窗戶發出了輕輕的一聲響,有冷風立刻灌了進來,喬晚以爲自己沒有關好窗戶。回過頭來,眼瞳卻驟然放大,窗戶無風自開,從上面突然倒垂下一個腦袋,臉上蒙着布巾,一根手指豎在嘴邊,發出輕輕的噓聲。
喬晚瞪大了眼睛。看着這個渾身着白的人如同狸貓一般地從窗外爬了進來,如果不是這幾天他的神經已經幾乎麻木了,他險些便要大叫起來。
“別作聲,我們是葉師長派來的。”來人將嘴湊到了喬晚的耳邊,“葉楓,你應當認識吧?”
喬晚心頭劇震,那個漢軍年輕的師長,沒有忘了他們一家,沒有忘了蓉娘,居然在他們一家最爲危難的時候,派了人過來了,只是,他們怎麼知道自己一家現在已經到了最危急的關頭呢?
來人做了幾個手勢,將手探到窗外,揮了揮,在喬晚瞪大的眼睛之中,一個又一個的白巾蒙面,全身着白色的精壯漢子從窗戶外爬了進來。
“我門前有一個,鉦兒房前有一個,堂屋裡有兩個,外頭院子裡還有兩個,蓉孃的房裡還有兩個壯婦。”喬晚終於反應了過來,低聲對來人道。
來人點了點頭,幾個漢子的腦袋湊到了一齊,低低的幾句商議之後,一名漢子走到了門邊,輕輕地拉開了房門,一個壯漢裹着一條毯子,正倚坐在喬晚的門口,身前,一盆炭火燒得正旺。漢子的手腕一抖,一抹寒光出現在手中,他悄無聲息的走到裹着毯子的壯漢身邊,緩緩地伸出手去,冰冷的刀鋒一點點湊進,突然之間,一手捂住對方的嘴鼻,一手快速一抹,那本來鼾聲如雷的壯漢兩眼募地睜開,驚恐地看着眼前一對冷酷的眼睛,喉嚨裡傳來嘶嘶的漏氣之聲,兩條腿一下子蹬直,彈了幾下,整個人便如同麪條一般軟了下去。
看着白衣人如同宰豬殺羊一般地便將一條汢漢悄無聲息地殺死在自己的面前,喬晚只覺得心都快要蹦了出來,整個人也軟綿綿地提不起絲毫力氣。
數個白衣人如同幽靈一般地從屋裡飄了出去。
哪些在喬晚和村民們面前如狼似虎,凶神惡煞的壯漢,在這些白衣人面前,就像是一隻只溫順的羔羊,毫無反抗的餘地,頃刻之間,屋裡已是聞到了濃濃的血腥氣,整個過程,似乎只有蓉孃的屋子裡發出了兩聲短促的驚呼,那是蓉娘和她母親的聲音。
片刻之後,出去的白衣人又都返了回來,其中兩個人手中各自抱着一個女人,另外一個手裡牽着兩腿兀自顫顫挺厚鉦。
看着喬晚的眼神,最早進來的白衣人笑着道:“喬先生,她們兩個,也是女人,不會堂突了喬夫人與小姐。”
“敢問你們是?”喬晚終於鎮定了下來,站起身來,衝着來人拱手道。
白衣人扯下了蒙面巾,“認識一下,在下張喜,在大漢王國監察院供職。”
“監察院?”喬晚楞了一下。
“哦,是這樣的,我們是受葉楓葉將軍之託,前來喬家村迎接先生一家前往大漢。”張喜笑道。
“你們怎麼來得這麼巧?”喬晚楞了一下,“說句實話,如果你們今晚不來,蓉娘估計就不在了。”
張喜點點頭,“起初我們也沒有想到有這樣的變故,爲了應對這件事情,我們才晚來了幾天,作了一些必要的準備,不過喬先生不用擔心,有我們在,定然能保護你們一家安全抵達目的地。”
其實張喜還有一些話沒有說出來,因爲考慮到喬晚先前的態度,他們原本是準備來綁架喬晚一家的,不想換達目的地之後,卻發現了事情有了極大的轉機,這倒讓他們放便了許多,不過先前準備的計劃也得適時變更了。
“喬先生,我們調查了喬堂前景,此人的兒子在楚國一個秘密機構鬼影 之中任職,官職不低,所以我們還是得抓緊時間離開,請先生們一家趕緊換一身衣服,我們好啓程,這場大雪可是給我們添了不少麻煩。”
“好,我們收拾一下,馬上就走。”
“什麼都不要收拾了,到了大漢,什麼都不會缺!”張喜笑道,心裡卻在想,要是你知道了葉楓將軍的家世,不知道會作何想法?那可是大漢最爲尊貴的人之一,瞧那喬蓉娘,也不是什麼天姿國色,卻不知怎麼讓葉楓將軍如此念念不忘。(未 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