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蘇輒顯然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可往常都要纏着自己一起睡,趕都趕不走的人,突然提出要一個人睡,他總覺得哪裡不正常,心裡隱隱不悅。

而且不知爲什麼他忽然就想起了阮清先前數次同蘇綰銘在一起的情景,阮清雖還小,但也已是清俊少年,和蘇綰銘只相差一歲,兩人站在一起便如同觀音座下的金童玉女一般,十分的般配。而且,他多少還是有點眼力的,看得出蘇綰銘對阮清一直頗有好感,刻意想要親近,而阮清對蘇綰銘也素來親切照顧,所以剛剛阮清拒絕了他,他首先就想到了這個,脫口就說了出來。

不等他再開口糾正,阮清便飛快道:“我可以將就一下,讓人將院子稍微打掃清理一下再睡。”

蘇輒卻突然道:“你還怕我怎麼你不成?”

阮清哪裡是這個意思。生怕蘇輒誤會,連忙解釋道:“我是怕蘇叔叔不自在……”

蘇輒站起身,不看他,一邊朝門口走去,一邊淡淡道:“無妨,你便像往常一般自在睡就可以了。”

既然王爺般擲地有聲的堅持了,阮清便不好再說什麼惹王爺生疑。

等蘇輒喚了人進來,吩咐伺候洗漱,阮清就乖乖的在一旁站着,心中仍是禁不住有些忐忑,便是趁着蘇輒要去更衣之際,飛快的道:“今日有些累了,我便不沐浴了,想直接去睡。”

蘇輒聽了,腳步微微一頓,大概也是想起了昨日的鬧劇,只淡淡道,“好,那你簡單洗漱一下先睡吧。”

這就是他自己還要沐浴的意思了。

阮清不好攔着王爺打破例行的規矩,等百合和半冬進了門,百合去給蘇輒準備沐浴的東西,阮清便讓半冬伺候着簡單的淨了下臉,洗了手,抹上了宮裡帶出來的香膏,便在半冬隱隱焦慮擔憂的目光下兀自去了內室,只寬了外衣穿着厚實寬鬆的裡衣短褲上牀躺着。

如今已是夏天,屋子裡自有解暑的冰塊,穿着一身厚實的衣服也不會太熱,但阮清猶豫了一下,還是躺到牀的裡側拉過旁邊的薄被將自己裹了起來。

外間窸窸窣窣的傳來脫衣聲,隨即又響起了清淺的水聲。蘇輒一向不喜歡丫鬟在旁伺候沐浴,此時也是一個人在水裡泡着,微微走神的想起了事情。

大概過了兩炷香的時辰,水有些冷了,蘇輒才從桶裡出來,披上掛在屏風上的一件寬鬆的月白色寢衣長衫,回了內室。

大概是今晚的一番長談甚是消耗心力,這麼一會兒的功夫,小兒就已經睡着了。呼吸聲淺淡均勻,纖瘦小巧的身子裹在被子裡面朝裡側蜷縮着,像被誰欺負了一般,瞧着很是可憐。

蘇輒低低的笑了一聲,脫了鞋在外側躺下。

雖已入夏,到了晚上伴着融化的冰塊氣息還是有些涼的,他又是剛剛泡過熱水,沒一會兒功夫身上的熱氣便散了,涼氣透過薄薄的裡衣鑽進還未閉合的毛孔,竟是涼颼颼的。蘇輒皺了皺眉,偏頭看了一眼被小兒完全裹在身上的薄被,伸手就扯着被角拉到了自己的身上。

小兒睡得正香,毫無所覺。

薄被擋住了透體而來的涼風,蘇輒這才略感滿意的擡手放下了幃帳。厚厚的幃帳遮住了外間淡淡的月光,頓時好像隔出了一個新的世界。四面寂靜,彷彿白天的燥熱喧囂,上一刻的繁雜心思都不復存在過,只剩了身邊輕輕起伏的呼吸聲和縈繞在鼻端的淡淡甜香。

在宮裡的時候阮清都是一個人睡,她體質偏寒,懼冷,總是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一絲風都不透。如今雖不冷,可捂出了一身汗又突然被搶了被子,露出了後背一條縫隙,只一會兒便覺得汗意微涼,睡夢中不自覺的哼了兩聲翻身朝着旁邊溫暖的熱源靠了過去。

蘇輒身子一僵。感覺到一具微涼的瘦瘦的軟軟的身軀窩進了自己的懷裡,一條輕細的手臂蛇一般穿過腰間,搭在了他的身上,緊緊的貼在他身側。他微微垂下眼,胸前是烏黑的發頂,昏暗中隱約可看見一抹雪白晶瑩的鼻尖,熱熱的呼吸貼在他的胸膛上,似火一般穿透了那層薄薄的衣衫,灼的他那一片肌膚隱隱發燙。

晨起時那個似是而非的夢忽然就涌入了腦海之中,令體內生出一股子難以自抑的躁動之感,好像順着那淺淺的呼吸,有無數只螞蟻爬遍了他的全身,癢癢的,麻麻的,令他瞬間睡意全無。

嗓子裡似乎也有些發乾,他輕輕的吞了一口唾沫,閉上眼睛深呼了一口氣,卻發現鼻端那股子淡淡的甜香更濃了。

懷裡的人似乎睡的不太舒服,哼唧着動了動身子,又朝他貼近幾分。

蘇輒忽然發覺異樣。身側的身軀纖細瘦小,本該沒多少肉,因而手腳纔會發涼,可他卻覺得貼在他腰側的身子十分柔軟,像……

這個思緒還沒冒出來,蘇輒便搖頭揮散了,竟有些不敢隨便亂動的僵硬的躺在那裡,感受着自己的身體越來越熱,且熱力不尋常的直往某一處跑,真是眼淚都快出來了。

他這是在想些什麼?

果真是瘋了不成?

趙連祁若是看到他現在的模樣,大抵會笑的岔過氣去。他果然是有病,還病的不輕!

蘇輒有些惱怒的在心裡罵了自己一聲,擡手將懷裡的人一把掀了出去。微熱而又柔軟的身軀脫離了懷抱,蘇輒好像重新獲得了一口氣,心裡卻莫名的有些空落,彷彿突然間少了什麼。

阮清被掀的滾了一圈,撞到了裡側的牆壁又彈了回來,仰躺在牀上半天沒回過神來,迷迷糊糊的睜開惺忪的睡眼,望望牀頂,又轉頭望望枕側,直到看清楚旁邊那張閉着眼睛臉色卻陰沉的好似臘月霜冰的俊臉,驀地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

阮清回想剛纔那一滾,盯着蘇輒微微顫動的長長的眼睫看了一會兒,意識到自己可能睡夢中又不小心做錯什麼惹得王爺不快了,忙坐起身來要下牀,小心翼翼的彎身從王爺身上爬過去。

“別亂動!”蘇輒閉着眼睛突然出聲。

阮清嚇了一跳,卻不敢再動了,保持着一隻手按着牀板,一條腿還跨在蘇輒腰間的詭異姿勢呆坐了好半晌兒,直到蘇輒再次出聲,聲音沙啞道:“躺回去。”忙迅速的收腿,直挺挺的躺回了枕頭上。

蘇輒說完這兩句就沒了動靜,阮清卻是內心好一番忐忑,這樣躺了一會兒,覺得身上更冷了,想要拉過一點被子蓋在身上,又怕驚動蘇輒再次惹他不快,只好咬牙忍住。

可終歸沒忍住打了個細細的噴嚏。

蘇輒眼睫動了動,嘴脣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稍事,睜開眼睛看向穿着一身雪色裡衣,挺屍一般離自己遠遠躺着的少年,眉頭緊緊的蹙了起來。半晌兒,嘆了口氣,掀開被子,輕聲道:“躺過來一些吧。”

阮清如蒙大赦,早已有些挺不住的哧溜一下游魚般鑽進被子裡,卻仍不敢靠蘇輒太近,隔着兩個拳頭的距離老老實實的平躺着。

蘇輒見着這般可憐巴巴的模樣鐵石的心也軟了。有些惱怒自己跟一個孩子置什麼氣,又擡手替阮清掖了掖被角,只露出一張雪白精緻的小臉。然而目光卻仍是不由自主的順着那雙緊緊閉起的眼睛,挺翹的鼻尖,落在那張微微嘟起的脣上。

鮮潤柔軟的脣瓣好似一顆晶瑩香甜的紅果,即使在不算清晰的視線裡,依然鮮明的映入了他的眼底,令他心頭狠狠一跳。

便是很想俯下身去輕咬一口,一解那日寺中未能盡興的嘗試。然而這個想法一冒出來,他就渾身冒了一層冷汗,立即打消了這個可怕的念頭。

他就這樣乾巴巴的躺了半天,直到身邊的人又毫無所覺的沉入了夢鄉,在心裡狠狠的唾了自己一口。

小兒喊他一聲叔叔,那便是他的侄兒。這個侄兒甚是體弱懼寒,他這個做叔叔的理應體貼關愛,抱着侄兒睡覺,用強健的體魄溫暖一下侄兒瘦弱的身子,有何不妥?

身強體壯的叔叔在心中勸服了自己,長臂一伸將瘦弱的侄兒攬入了懷中。

第二天一大早,阮清醒來的時候,蘇輒已經不在身邊。阮清這一覺睡的甚好,一整晚都是暖洋洋的,破天荒的做了一夜好夢。

可是當她下了牀在外間看到已經洗漱完畢,衣着整齊坐在那裡等她用早膳的蘇輒時,驚愕的瞪大了睡得飽足而晶亮的眼睛。

蘇輒漂亮的鳳眸下掛了一雙烏黑的眼圈,神色甚是難看。

“蘇叔叔沒睡好嗎?”阮清從裡間走了出來。半冬已經準備好了洗漱的用具,輕車熟路的上前幫她淨臉漱口。

蘇輒心道,叔叔捨身供暖,徹夜煎熬難寐,侄兒卻倒看起來睡的甚好,果然是養不熟的白眼狼,沒心沒肺。

他這一整晚飽受煎熬的翻來覆去,終於在天快亮時方想出了個所以然。他之所以會對着自己的侄兒生出某些齷齪的念頭,乃是這二十多年來未近女色,以致某些功能失了原本的協調,出了小小的偏頗意外,使得自己錯將對侄兒的關愛當成了某種渴望,而不是他真的有問題。

他突然覺得這一趟北地之行來的十分相宜,也許分開一段時間,便可以令自己冷靜下來,淡化了那份過度的關愛,重新拾回正常而又冷漠自持的自己。

“我昨晚想了一些事情,想的有些費神。”蘇輒目光掠過小兒沾了水珠雪白晶瑩的面頰和微微張開的柔潤的脣,僵硬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