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連祁莫名其妙,煩躁的瞪起眼兒:“你竟然還笑的出來!你是不是早巴不得我死!”
“怎麼會呢,你若死了,誰還能給我解悶,讓我欺負。”蘇輒擡手親自給好友端了酒,“說了半天,先喝口酒潤潤嗓子,大熱的天萬一中了暑可就不妙了。”
“我喝不下!”趙連祁氣悶的甩手,“乾脆渴死我算了!”
“你什麼時候能改改你這急躁的性子,遇事就不能靜下心來好好想一想?就知道橫衝直撞,也難怪會被皇上盯上。”蘇輒不客氣的戳了一句,不再理他,端了酒自飲了起來。
趙連祁倒是很想能靜下來,可他現在只覺得心驚肉跳,哪裡能靜得下來,索性端起酒仰頭一口喝了,酒水辛辣,入了腹騰騰的燒了起來,倒將他心裡的煩躁澆熄了不少,“那你說怎麼辦?難道就真的等死?”
蘇輒見他稍微平復了一些,這纔開口:“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回去接了旨,去京衛上任。”
“然後呢?”
“你可以不犯錯,也可以很無能,時機成熟主動請奏卸職便是了。皇上雖然不會痛快的讓你撂他的挑子,卻可以因此安穩的拖上一段時間。等到他無力也無心對付你的時候,你便是真的坐大了又如何?”
“會有那麼一天嗎?”趙連祁很懷疑,皇上掌控天下,只要他願意隨時一根小手指都可以碾死他,又怎麼有無力無心對付他的時候。
蘇輒指尖輕輕的敲了下杯沿,神色淡淡道:“只要我不死,就會有那麼一天。”
趙連祁微微一震,頓時醍醐灌頂。是啊,只要蘇輒一天不死,皇上就一天不得安穩。皇上想要壓制蘇輒,又豈知蘇輒會傻傻的坐以待斃?總有一天皇上會發現自己做多錯多,後悔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除非蘇輒只求定王府安定繁榮,否則……
趙連祁想到這裡,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暗自慶幸自己成爲了蘇輒的朋友,而不是敵人,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都不用皇上親自動手。
繼而又想到了曾經客居定王府的小表弟,要說同樣都是皇上的親戚,他趙連祁就是個爺不親舅不愛的,做什麼都能惹來那位皇叔的白眼,再觀他那個小表弟,簡直就是魅力無弗邊界,竟是一舉征服了眼高於頂的皇親和冷硬如鐵的王爺。
“前些年我觀你,就發現你對我那位小表弟甚是喜愛……”趙連祁遲疑的開口,“可這分明不似你的作風……且,若非我那位小表弟,你大哥也不會出事,以你的性子,會善待一個間接害死你大哥的人?你莫不是還在心裡盤算着什麼吧?”
蘇輒微微一滯,神情陰冷下來。
“你真的……可他只是一個天真懵懂的孩子,對當年的事也全無所知,你也忍心利用?”
“你這麼覺得?”蘇輒突然悶悶的問了一句,手指慢慢用力攥住了筷子。
“難道不是嗎?”
其實趙連祁這話問的甚沒底氣,畢竟換做任何一個人,對着一個害死自己親人的人也大度不起來。雖然說阮清並不是害死蘇離的元兇,但至少,若非奉旨護送阮清回京,蘇離也不會慘遭殺害。
趙連祁很瞭解這位自小一塊長大的好友,心眼比針還細,別說這事與小表弟沾了那麼一點邊,便是沒有這麼一茬,不管蘇離因什麼出事,蘇輒也會將仇怨盡數扣到趙家人的頭上,估計連他這位至交好友也會沾親帶故的受些冷眼,這也是爲什麼在蘇離出事之後,他很多天沒敢在蘇輒跟前露面的原因。
當他聽到外面傳蘇輒待他那位小表弟與衆不同,甚是寵愛時,心裡還禁不住驚疑了一把,不免時時爲那純真可愛的小表弟捏一把冷汗。約是總歸有那麼一點子血緣親情在,趙連祁其實很可憐他的小表弟。
大概也是與魯國一戰來的匆忙,這五年間蘇輒一直滯留邊關,纔沒有進一步對小表弟施展什麼滅絕人性的手段。也不知這一趟蘇輒回來,是不是還要繼續溫水煮青蛙,九曲十八彎的禍害了他那小表弟。
觸景生情,不免又聯想到了自己,若有一日……他這位冷性絕情的好友應該也會毫不猶豫的與他割袍斷義吧?
想到這兒,話題就有些聊不下去了,趙連祁連忙轉移話題,打趣道:“我聽說你一回來太妃就忙着給你相看人家,可是已經有中意的人選了?”
蘇輒瞥了他一眼,不語。
趙連祁端起酒小酌了一口,忽然意味不明道:“你見過懷素了嗎?自你去了鳳凰關之後,她就帶發進了廟庵爲你祈福,直到前些日子戰事結束,她才從廟庵裡出來。”
蘇輒沉默了一下,慢慢喝了一口酒,問:“她還好嗎?”
“我也還沒見到她。”趙連祁斜覷着一臉風輕雲淡的王爺,笑道:“我可是聽說前些年上門給她提親的人不少,算一算她如今也有二十了,早該嫁人的年紀卻虛耗在了庵堂裡,你覺得這是有心還是巧合?”
蘇輒不語,只低頭喝茶。
趙連祁哼了一聲,“其實她心裡想什麼你應該也是清楚的,你是不是也該考慮一下了?總不能一直這樣拖着人家,之前你鎮守鳳凰關沒的說,但現在既然回來了,也該爲將來做做打算了。”
“如今魯國尚不安定,堯國上下狀況百出,定王府的情況就更不用說了,你也清楚,我暫時還沒有這方面的打算。”蘇輒淡淡道。
趙連祁只當他是害羞,擡手替他斟了一杯酒,“你就少拿這些藉口來糊弄我了,難不成堯國一日不安寧,你便不娶媳婦了?這次回來皇上倒是給了你什麼好處,竟是叫你這般大義了?”
說到這裡,世子爺心中一動,忽然想起了以前的一則傳言,便是神秘兮兮的湊到蘇輒身邊,低聲笑道:“該不會你真有什麼隱疾不成?還是……你其實有什麼特殊的愛好?”
堯國民風開放,尤其繁華奢靡的京中,男女互許終身竟不算什麼,男風也甚是盛行。便是朝中一些官員也私底下偷偷豢養年輕貌美的男子,在嘗膩了家中妻妾的陳舊滋味時,也會偶爾吃上一口別有風味的婉孌鮮嫩。
而蘇家二公子在領命奔赴鳳凰關之前,雖未及冠,可十九歲的年紀在普通人家也是早早的娶了妻妾,兒女滿地打滾了。蘇家二公子十幾年如一日的不近女色,甚至連最基本的通房都沒有,倒是令一些遙想觀望的生出了別樣的心思。久而久之,便漸漸傳出了蘇二公子一直不曾娶妻,乃是不愛女子愛男子的傳聞。
於是乎,首當其衝被懷疑的對象,便是與蘇二公子親密交好的世子爺,趙連祁本尊了。
趙連祁實在是冤枉,可又無法跑到所有人面前脫了褲子一一證實自己的清白,也不能勸了那潔身自好的摯友娶個女人回去,只得咬咬牙,犧牲自個兒,早些年便一連納了好幾房妾室。
可只將女人納入家門也不能完全證明他作爲男兒的某些本色,便是又咬咬牙,憋足了勁,一舉令幾房侍妾同時懷了身孕。此番總算是挽回了世子爺的了了清白,落到世子爺身上的流言也漸漸的消散了。
可站在流言頂端的始者,蘇二公子顯然不好那麼輕易擺脫,所幸蘇二公子心懷天下,裝的都是些國家大事,懶理那些個無中生有的流言蜚語,竟是充耳不聞任流言滿天飛,直飛到了皇上的龍案前。
皇上聽了之後,也是久久沉默不語,可看得出那幾日皇上的心情很是愉悅,在朝堂上看着太傅大人與自個兒那些忠心耿耿的愛卿脣槍舌劍也不那麼冷眼不耐了,一雙精光四射的龍目每每落在太傅大人的身上俱是含着滿滿的慈藹包容。害的知曉內情的一些大臣好些天都沒能睡着覺,直憂心那尊貴的天子鬼迷了心竅可是也要做那俊俏佞臣的入幕之賓不成?
這麼想來,衆人又爲住在太傅府中的那位美貌年幼的小郡王捏了把冷汗,還好小郡王實在年幼,那荒淫無道的佞臣便是再飢不擇食也不好對一個八歲小兒下手不是,否則那可真是天理不容,天打雷劈了。
大概皇上也是及時的認識到了這一點,在小兒長成之前便甚有危機意識的果斷將佞臣踢到了邊關,趁着佞臣不在風風火火的將小郡王接回了宮中。
而佞臣去了邊關,鎮日面對軍中那些剛鐵一般的粗魯漢子,倒是也混的如魚得水,久久不願歸來。與魯國的一場戰事硬是打了三年,沒個止休。卻不知爲何,戰事結束之後,皇上體察下臣給了佞臣在邊關繼續逍遙快活的機會多呆上幾年,那佞臣竟然一反常態迫不及待的迴轉了京城。
天子及其一衆老臣百思不得其解,最後只能勉強歸結於,邊關的渾身酸臭的漢子過硬,總是不比京中的嫩草吃起來香軟順口。一向追究精緻享受的蘇家二公子在此一途上,總是超越常人的。
大概是世子爺的表情太過豐滿動人,素來不留心介懷那些流言的王爺竟是猛的站了起來,酒杯砸在桌上鏗鏘作響,酒水四濺,臉色陰沉的瞪着猝不及防的世子爺,“你若沒喝夠就繼續一個人在這喝吧,我先回府了!”
趙連祁遭頭棒喝,立時醒轉過來,便是急忙一把拽住暴走的王爺,訕訕的賠笑:“開個玩笑而已,你倒是那麼認真幹什麼。你一回來我就迫不及待的來找你,你倒好,一個勁的要回府,就你那冷冷清清的明月齋能有什麼好讓你流連的,難道還真揹着我藏了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不成?算起來咱們也有五年沒坐在一塊喝酒了,沒有你在身邊我喝酒也沒個滋味,快些坐下,咱們再喝上幾杯,總要將錯過的那幾年都喝回來才成!”
蘇輒正要甩開他出門,卻又頓住了。
“好。”他淡淡的應了一聲,重新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