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蘇輒也是沒想到昨夜被抓姦現場的人竟是慕容婉,只當是哪個見風使舵想要爬上龍榻,從此牢牢靠上攝政王這座大山的後宮婦人。
然而這個人變成了慕容婉也分毫不能消去王爺的滿腹擔憂。誰知這婦人會不會先前肖想他不成,在後宮待了大半年便學會了後宮鑽營的那些糟污伎倆,轉念覬覦新掌大權的攝政王。
雖然攝政王並非真的男兒,她睡也睡不出個結果來,可因此暴露出攝政王秘密的危險性也甚高。他精心的計劃豈可被一介齷蹉婦人毀了?自是要斬草除根以絕後患!
若非得了這婦人的提醒,蘇輒還想不到要給阮清臨時更換住所,剛好給了自己一個隨時隨地監視看守的藉口。
所以,在聽完婦人一片深情如許的哭訴,表示只是爲了出宮與王爺相聚之後,蘇輒只是冷着一張臉,看笑話一樣看了半晌兒被按在地上的狼狽掙扎婦人,突然覺得原本瞧着還算入眼的一張臉甚是醜陋,竟是比不得那不解風情只知一味抗拒自己的執拗小兒半分。
這麼一想,定北王冷硬的心頓時軟成了一片,腦海中不斷回味着那小兒靠在自己懷裡口是心非虛與委蛇的可愛模樣,更加確定此婦人不能留。
自己好不容易纔抓住了小兒的短板,威逼利誘方有望一償心願,這當頭冒出來這麼一個瘋癲的婦人,豈不是憑白攪了他的好事?
便是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命人敲昏了喋喋不休的婦人,一匹布裹了出去。
可天不遂人願,這邊護衛正駕着昏迷的婦人走出鎏英殿,就撞上了迴轉的攝政王。
阮清一路上都在回想如太妃最後的那句話,她說,“你以爲定北王對當年忠義王的死一點懷疑都沒有?”
當時她雖然氣勢甚足的回了一句,“那又如何?”然心裡卻其實害怕的要命。雖然她慷慨就義般的寫下了罪己詔,可只有她知道,那不過是爲了掩飾自己心中的不安。
她不知如太妃是怎麼知曉當年忠義王的死因,其實是因她親手遞上的那一杯下了毒的茶水。但如太妃都能查到的事情,蘇輒真的一無所知,只當忠義王是爲護送她回京纔會出意外而生出些許間接的仇恨麼?
阮清越想心中越慌亂。
便是蘇輒現在不知,早晚有一日也會查出真相,或者,正如如太妃所說,蘇輒早已知悉,不過故作無事冷眼旁觀,算計着怎麼徹底的報復羞辱她罷了。
如此,她便是當真橫心爬上他的牀,最後換來的估計也只是惡毒的一腳,讓自己跌倒的姿態更加狼狽難堪。
今夜星月皎皎,涼風徐徐,當真是一頭磕死在仇敵面前的黃道吉日。
阮清駐足默默望天,自覺做好了心理準備,收回視線正要去死上一死,忽然愣了住。
待她看清楚對面侍衛懷中一團布里露出的衣衫不整披頭散髮的女子的半邊側臉,心中又是狠狠一顫。
爲何慕容婉會從她的寢宮裡被裹了出來?又爲何是這副悽悽慘慘的模樣?
阮清正要上前問詢,忽然看見那侍衛見她頓了一頓,因這一個訝然的停頓,懷中被布團包裹的慕容婉腦袋一歪,修長的雪白的脖頸便露了出來,赫然大片粉紅的印子自頸前深深的埋入了衣領裡。剛剛冒到嘴邊的話頓時便嚥了回去,垂下眼睛靜靜的看着護衛帶着人走了過去。
換做以前,也許阮清會驚駭柔弱女子慘遭毒打而追問前後,可自從接受了定北王身體力行的數次教導之後,對於男女那點事也算是有了些許心得。那紅印卻是實實在在的喚醒了阮清曾經親身體味過的某些曖昧而又激烈畫面。
定北王的男兒本色當真是很少人能夠承受得住,看慕容婉那死氣懨懨的模樣,約摸着大戰了三百回合也不止罷……
阮清忽然覺得胃裡有些犯抽,腳下再邁不動一步。
小全子小心翼翼的立在她身後,見她半天沒動彈,只露出袖子外的一雙小拳頭攥的緊緊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再聯想剛剛看到的情景,心下便是瞭然了。禁不住義憤填膺的低哼道:“定北王實在猖狂!卻是將皇宮當成他自個兒的後院了不成!他到底想怎樣!”
阮清本就氣悶,強忍着纔將胸口的嘔意壓了回去,聽到小全子的話,倒是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是啊,蘇輒進宮到底是爲了什麼?不就是爲了睡女人嗎!眼下不過是在她之前多睡了一個,且還不是第一個,她現在又在糟心些什麼?說到底,自己並非他的妻,甚至還有着殺兄的血海深仇,又有什麼立場和資格去要求對方爲了自己能睡的舒心些而潔身自好?
而自己想要的也並非那個男人,只爲了一塊冷冰冰的令牌不是麼?
就當是被狗咬了一口好了!
說不定那狗還嫌她肉臭,下不了口呢。
想到這裡,阮清偏頭對小全子道:“如今這宮中不同往日,若是還不懂得謹言慎行,那你也趁早出宮去吧,如此還可尋一條活路。”
小全子頓時一個激靈,連忙跪下,“殿下息怒,是奴婢口沒遮攔了!奴婢該死!奴婢以後一定謹記再不多話,還請殿下不要趕奴婢走……奴婢便是死也要跟隨在殿下身邊!”
阮清如何真捨得他去死。桂嬤嬤去了之後,她身邊就只剩了半冬和小全子,如今半冬尚在蘇輒手中,不知好歹,小全子再出了事,那她真就是孤苦伶仃一個人了。
當下嘆了口氣,緩了聲音道:“起來吧,我也只是怕連累了你們罷了……你去廚房看看飯菜可已準備好了,一會兒都端上來吧……順便,燙一壺好酒。”
小全子眼眶酸熱的應聲起身,又擔憂的看了阮清一眼這才轉身朝小廚房走去。
因鎏英殿裡住進來一位定北王,原本鎏英殿的宮人都被打發到了別處,後來的幾個宮女也都是定北王親自挑選的親信,個個恭謹少語,無事也不會在院子裡晃盪。整個鎏英殿竟是令人感到分外的空曠寧靜。
阮清卻知道,在看不見的地方有很多善於隱藏的高手潛伏着,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都會立即現身。
親自推開殿門走進去的時候,就見四下無人的大殿裡香菸嫋嫋,濃濃的檀香撲鼻而來,可見是爲了遮掩之前遺留下的某些扉靡氣味,故意新點的香。
阮清皺了皺鼻子,撥開珠簾朝裡面走去,珠子清脆的碰撞聲裡就聽到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從寢室裡傳了出來,“可是阿阮回來了?”
阮清覺得自己瞎忐忑了一個下午。聽這慵懶之聲顯然方纔與慕容美人一戰累的不輕,疲累中又帶着幾分饜足的溫柔,既是吃的如此飽足了,如何還會有胃口再朝她下口。怕是半口都會撐得吐出來!
這樣也好,她也怕噁心的吐出來。
但這一聲久違的阿阮,卻聽得她心間巨顫,視線忽然就有些模糊了起來。
她不覺得王爺還願意這般親暱的喚她是因爲那點子舊情,不過是沾了剛纔被裹出去的那位的一點餘澤剩恩罷了。此時此刻,她也很是樂見這般光景,本就無心何必期待那點子情,不過是徒增傷感……是死是活只求個痛快便是。
想到這裡,阮清深吸一口氣,柔聲道:“是我。蘇叔叔可是剛剛醒來?可覺得餓了?我叫人準備了飯菜,蘇叔叔出來吃一些吧。”
裡面的人淡淡的“嗯”了一聲,不一會兒寢殿的門就被推開了。王爺果然是王爺,倒是還有心情裝模作樣,身上還端端正正的穿着她離開之前的衣服。只是推開門之後並沒有立刻走過來,只站在門內遠遠的看着她,似是在打量什麼。
阮清任他用目光肆意洗禮,對方願意裝糊塗,那她也樂得裝傻,彷彿真的不知剛剛在這裡發生了什麼,面帶微笑的主動走過去。小心翼翼的擡眼看着他道:“方纔走了一陣子,身上出了些汗,我想先去洗一洗,蘇叔叔若是餓了便先吃着,不用等我。”
蘇輒又皺了下眉,然後沒什麼情緒的道了一聲,“好。”
阮清便徑自從他身邊走了進去,卻剛走兩步就被一隻大手從後面拽住了手臂。蘇輒微微轉身,目不轉睛的看着她,“你……”
阮清茫然的眨了眨眼,“怎麼了?”
“沒什麼,快去洗吧,我等你一起用飯。”蘇輒沒再繼續問下去,慢慢鬆了手。看着阮清面無異色的朝淨房走去,心中卻禁不住泛起了迷糊。
這情形似乎有點詭異啊……不過以定北王慣用來思考大事的腦袋,任是怎麼想也絕對想不到這詭異究竟來自何處。許久沒見到這小兒如此乖順溫柔,說實話還怪令人懷念的。原本以爲小兒出去一趟必然要後悔下午應允的事,他都做好再被氣吐血的準備了,沒想竟是這般突變,實在是叫人心花有點怒放,驚喜的很。
驚喜是有的,警惕也是少不得的。是以,當阮清終於洗完澡,坐到桌邊親手爲他盛了一碗荷葉梗米粥遞過來時,定北王端着粥碗的手略沉。總覺得那粥甚是粘稠……
便是忍不住問了一句,“這粥……可是加了什麼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