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輒覺得自己真是涵養好的不能再好了,若非定力深厚,真是忍不住給她來上一刀,撬開那小腦殼看看裡面究竟裝了什麼。努力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能平下心中那團鬱火,咬牙道:“攝政王委實聰慧,本王甚是擔心攝政王趁本王不設防給逃了,便是要隨時隨地看好攝政王的行蹤!本王畢竟是受皇家恩封的王爺,出入宮中多有不便……所以,還請攝政王每日都能夠盡心的替本王鋪好牀榻。”
多有不便那你現在是怎麼坐在這裡的?大變活人不成!
阮清用力咬了一下嘴脣,微笑道:“定北王若是不放心,大可叫人將那密道填死,管保本王插翅也難飛,何必親自受累來回奔波……”
“攝政王這是不想要糧了?”蘇輒危險的挑了挑眉,忽然站起身來,“也罷!攝政王所思確實在理,本王這麼整日的奔波來回也是自己受累,倒不若高坐家中,舒舒服服的看攝政王一雙纖妙素手如何翻雲覆雨,拯救天下蒼生。”
“等、等一下!”阮清連忙快步上前,擋住了蘇輒的去路。微微擡起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睫毛輕眨,柔聲道:“蘇叔叔進門說了這麼久的話,想必口渴了吧?倒是阿阮一時心中驚寵,招呼不周了,這便叫人去給蘇叔叔沏茶,有話且慢慢說……”
蘇輒低眸看着小兒高高揚起的雪白長頸,衣領下還露着半截粉紅的印記,便是舔了舔確實有些乾的嘴脣,轉開視線淡淡道:“口渴倒是次要,如今卻是覺得有些疲累,需要睡上一睡……不知殿下可否辛苦幫忙去鋪一下牀被?”
這個……還真是不可!
阮清小臉一整,脫口道:“蘇叔叔困了?這殿內剛剛整修過,想必睡起來不甚舒服,阿阮這便叫人去打開密道,快快送蘇叔叔回府好生休息!”
自蘇輒入京之後,那守衛在定王府外的軍隊便形如虛設了。縱是留着防定北王一手的心思,也不敢在這當頭明目張膽的招惹這位活閻王,所以這幾日蘇輒除了京郊營地,也曾大喇喇的回王府住過。
可耐不住飽受熬度和驚嚇的娘和大嫂日夜耳提面命,申斥教誨,只在確認了家眷毫髮無傷之後,第二天一大早就逃出了王府,繼續住在京郊營賬裡。
現在加封定北王的聖旨已下,蘇輒領了旨,北軍便要以最快的速度撤回北地,以示忠君。而定北王卻可以暫時繼續在京中滯留一段時日,京郊營帳撤了,定北王便只剩了王府這一個去處,不想回去也得回去。
誰知蘇輒一把將阮清拉住,鳳眼微吊,“不必這麼麻煩了,我如今懶得多走一步,今晚便先在此適應適應也好。”
你何不上天,與日月肩並肩!
阮清憋足了一口鬱氣,攥緊粉嫩的小拳頭,甚是艱難的一笑,“那便委屈定北王了……只不過,前朝還有些許要事急需本王去處理,定北王且自好生休息着,本王先去處理完政務,晚一會兒便回來。”
蘇輒如今倒是不怕她跑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還想搞什麼幺蛾子也要看她有沒有那個本事,當下懶懶的點了下頭,“調糧的令牌便等攝政王回來之後再送上吧。”說完,也不麻煩攝政王去鋪牀疊被了,主人一般起了身,喚來門外的宮人去收拾,便不再看攝政王漆黑的小臉,大袖飄搖的進了寢殿。
阮清出了鎏英殿,走的飛快,好像後面有鬼攆着。
現在阮清滿心裡都是後悔,自己就是個蠢笨的農夫,就不該跟毒.蛇開口做交易。這條毒蛇甚是狡猾,嘴上說的大方,到最後再反悔咬她一口狠的也是可能的。卻是自個兒沒忍住先墮了氣勢,丟了臉面,實在是蠢!
不過,她也不是毫無對策,既然定北王無心慷慨解囊,那就另尋他法。沒了這個籌碼,她欠他的也不過是一條命,總比日夜受這奸佞小人欺辱的好。
鎏英殿既然這麼好,那就留給王爺您一人好好享受吧!
阮清打定主意,匆匆的迴轉了御書房。果然蔣良生等人還候在那裡。
蔣良生一看到阮清歸來,便急不可耐的上前拱手問:“攝政王可是見到了太上皇?太上皇他……”
阮清現在聽見太上皇三個字就有火,面色不虞坐下,揮手道,“諸位且不必操心此事,本王今日留下幾位大人是想進一步商議南地的災情.事宜。廢話就不要多說了,本王想聽聽諸位心中真實的想法,莫要拿朝堂上那一套冠冕說辭糊弄本王。”
蔣良生看出了阮清的心情不悅,一時想不出太上皇是否對攝政王施了什麼壓力,當下不再追問,退回椅子上坐下,與旁邊的吳閣老對視一眼,當先開口道:“正如下官之前在大殿上所言,如今南地蕭條,流民四竄,情形還要更加嚴重,救援整頓刻不容緩。正值京都大變剛定,現在若不及時鎮壓安撫,只怕還會有人藉此生出別的變故來……”
自古官逼民反的先例不是沒有過,又何況在這個局勢不穩的當頭,蔣良生所說並非沒有可能。
吳閣老素來清正嚴明,說話也一如既往的一刀見血,跟着附和道:“蔣侍郎所言也是老夫心中所憂。且不說在朝爲政本就該爲天下蒼生着想,力解民困,造福一方。一旦發生民亂,最後受益的只怕會是那野心不滅的定北王!攝政王策略英明,先是搶得先機頒下罪己詔,又緊接着加封了定北王,方得以安撫住那頭惡狼,定北王即使心有不甘也要顧忌着坐上龍椅要揹負的千萬罵名。可若是百姓造反,卻是正給了定北王一個順水推舟的名頭,再次暴露出尖牙,伺機奪勢!所以,眼下當務之急是儘快解決南地之困,纔好做下一步清理朝堂的打算。”說到這裡,吳閣老便引出了正題,“紀家雖然險惡,其心可誅,可攝政王這般處置,此時看來實在是不妥啊……”
阮清心裡叫冤,可又拿不出證據來證明自己的清白,只淡淡的說了一句:“本王雖然愚鈍,可也不會做下這等不計後果的蠢事來。紀家的事確實並非本王所爲,至於到底是誰做的,本王自會查清楚,以安羣臣惶惶之心。”
吳閣老一雙精光老眼毫不避諱的打量着攝政王的神色,確實沒看出什麼,這才無奈的嘆了口氣,“也罷,紀家落得這個下場也是他們咎由自取。老夫自也相信攝政王沒有說假,待出宮後老夫只能竭力的向諸位同僚解釋清楚,能挽回多少便聽天由命吧。”
“那便有勞吳閣老了。”阮清誠摯的道了一聲謝。
吳閣老並沒有如那些阿諛之輩一般推說不敢當,當下又轉回災情的話題上,問道:“不知攝政王對於借糧一事可有計劃?”
這話問的阮清頭皮頓時發麻。刻意繞過這個問題,徑自道:“借糧之事雖然緊要,可南麓山的救援整頓也迫在眉睫,先前在殿上本王雖然派出了吳大人,但僅憑吳大人一人恐怕難能擔當。如今又是寒冬,水患未得及時清理,待天一冷便更加棘手。本王未曾到過南麓山一帶,但觀地圖,南麓山的北面正接着一片淺海,只因南麓山羣山地勢較高,水勢無法排出纔會積存成災,可若是打通山道引水,又要耗費許多時日和精力。只怕也等不及……”
阮清頓了一下,轉頭看向工部侍郎左暉,“左大人精於水利,先前又曾協助定北王整改過水渠,不知可有良法?”
左暉被點了名,立馬坐直了身子,恭恭敬敬道:“下官惶恐,說起來下官確實鍾於鑽研水利一道,先前跟隨定北王整改時也曾向一些高人請教過一二。可正如攝政王所說,南麓山地勢特殊,加之時間緊迫,一時之間也難想出什麼精妙良策……不過下官先前在嶺南曾遇到過一位機關高手,還特意請回了家中請教學習一些機關之法,如今那人仍在下官府中暫住,下官可以回去再與那人細細討教一番,看看可有什麼適宜的解決之法。”
說來說去還是等於什麼也沒說,時間也不允許他們再去細細鑽研思忖。阮清沉着小臉靜默了一會兒,突然破釜沉舟的擡起頭道:“那便不治了!”
衆人一驚。
就這麼幹脆的放棄了?
原本衆人還抱着一絲希望,即使治理無望,好歹表面上實施作爲也能安撫住些許民心,暫時鎮壓住那些受災不平的百姓。誰知這看着睿智果斷的攝政王,竟真是一把子中看不中用的爛泥,事到臨頭說撂挑子就撂挑子。
這真是天要亡我堯國啊!
一時間,除了年輕的蔣侍郎,年紀大一些老臣俱是露出憤憤之色,只差沒當場跳起來指着攝政王的鼻子大罵昏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