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出,便是再無人敢於冒頭挑釁年輕攝政王的王威,接下來幾件大小事宜討論的便順暢了許多,多半都是迎合着攝政王的意思小心附和幾句了事。無本啓奏的便立在角落裡充當柱子背景,只求快快結束了朝會,回家去就着自家婆娘美妾炒的小菜,喝杯燙酒安撫一下近日備受熬度的心靈。
攝政王年輕氣盛,寬容的大臣們表示可以原諒,便且叫他先得意幾日,待得局勢完全穩定,再扳回一籌徹底叫這無靠小兒低頭哀求自是不在話下。
莫忘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雖然帝位更替,但整個朝堂還是牢牢掌控在他們這些老臣的手裡。現在容這小兒蹦躂,也不過是他們不想在這風聲鶴唳變幻無常的當頭惹禍上身,憑白給了定王機會罷了。
所以在朝會最後,攝政王代頒旨意,加封定王蘇輒爲定北王,不日迴轉北地接管領地,羣臣竟無一人提出異議,且恨不得篡改了那聖旨的日期,叫那頭猛虎即刻動身才好。
然而,就在朝會結束攝政王宣佈散朝,準備單獨留下幾人轉往御書房議事的當頭,突然有宮人匆匆來報,太上皇醒了,如今正在太后的鸞鳳宮中,急召攝政王覲見。
走到大殿門口的羣臣又是一驚,雖然表面上都認可了太上皇在宮中養病,但這麼久的詭異和變故,大多人還是多少猜到了太上皇很可能已經不在宮中,甚至如廢太子所說早早就不知在何處駕崩了。不然爲何宮裡頭髮生了這麼多事,直至新帝登基太上皇都未曾露過半面,就連太后也是消失了好幾個月。
現今太上皇突然從鸞鳳宮醒來,可不就是驚掉了一干人等的眼珠子。
而太上皇“一醒來”就急召攝政王,又是個什麼情況?
攝政王顯然也是始料未及,尤其在看清楚那來傳達口諭的人正是此前被她派去給定王傳旨的劉德安時,整個人都僵了。
萬千思緒紛至沓來,阮清顧不上多想,讓留下的那幾位官員暫先退下,便木然的隨着劉德安趕往鸞鳳宮。
比起擔心,阮清更急着確認的是太上皇和太后的安危。
劉德安自那日被她派去傳旨便一直未歸,今日突然歸來,實在叫她猜想不出究竟是蘇輒一時心善將他放了回來,還是蘇輒不滿她剛剛頒下的聖旨,反應甚快的來找茬了。
劉德安終歸曾是承帝身邊貼身的老人,阮清也一直對他心存恭敬,這次不過私心小小懲戒一下,心裡還是不希望他真的被蘇輒刁難。當下一邊走着便和緩了口氣,問了一句:“此前宮中一直尋不見皇舅父和皇舅母,阿阮還甚是擔心……可是安公公偷偷將他們保護了起來?既如此,爲何先前沒有告訴我,卻叫我難得安心?”
劉德安躬身走在前頭,面帶愧色的低下頭,“老奴有罪……先前刻意隱瞞攝政王實乃無奈之舉,太上皇早早便料到廢太子會反,只能將希望寄託於您身上。因此,特意命老奴事先藏起了那道傳位詔書……若是一早就被廢太子察覺那道詔書的存在,新帝如今怕是早就不在人世了,老奴知您心善重情,打小就疼愛新帝,自是不會眼見着新帝遭難。可老奴也知您其實……老奴生怕您心有顧忌,反叫賊子鑽了空子,這才斗膽撒了謊……是老奴該死!還請攝政王不要怪太上皇……太上皇他是打心底疼愛攝政王的!”
太上皇疼愛她是真的,但要說這事不是太上皇的意思,阮清是打死也不信的。都已經打算讓她做這個攝政王了,如何會考慮不到這一層身份會帶來的問題。還不是怕她心有不甘,臨時撂挑子,這才聯合做戲將她這隻鴨子趕上了架子。
劉德安偷偷的覷了一眼阮清的神色,接着道:“其實,老奴也是一直擔憂着太上皇和太后的安危,此前太上皇和太后確實被奸人擄出了宮外,唯盼着攝政王匡扶正統之後能及時解救太上皇和太后,因而纔會出此下策……”
阮清猛地頓住,聽到這裡便是聽出了一絲不對味,一把將劉德安拉住,“如今皇舅父和皇舅母可是確實在鸞鳳宮?”
劉德安垂首不語。
阮清這才驚覺不對。劉德安引她走去的方向並非前往鸞鳳宮!
“他們現在到底在哪兒?”阮清死死攥住劉德安的袖子,瞪着眼喝道:“是誰叫你引我到此的?皇舅父他們可是安好?你倒是說話啊!”
“老奴……”劉德安閉了閉眼,良久才吐出一句話,“攝政王只需進去裡面便可知曉。老奴自知罪孽深重,不求攝政王寬恕,只願攝政王能夠忍一時之氣,平安將太上皇和太后救回,老奴便是死也瞑目了!”
忍一時之氣?阮清覺得這話有些不對頭,擡頭朝前方望去,果然就見走道的盡頭正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可不就是新任定北王的貼身護衛天四麼!
天四遙遙望見阮清,立馬訕訕的拱手一揖。
阮清瞪了劉德安一眼,擡腳走了過去,在天四跟前站住,斜睇着天四一臉殷勤的笑,“不知我那留在金陵的宮女可還安好?”
天四還以爲會先迎來一頓臭罵,沒想攝政王竟然心平氣和的只問候了一句那名宮女。愣了一下,便是立馬笑着回道:“攝政王放心,半冬姑娘不止很好,還胖了三斤。”
阮清眼神怪異的緩緩湊近,“你抱過?”
天四一時沒能領會攝政王的深意,撓頭問:“抱過什麼?”
阮清卻沒給他反應的時間,只丟下一句,“本王的人便宜可不是那麼好佔的!”便徑直越過天四大步朝着裡面走去。
這裡阮清曾經來過。進宮的第一年皇后便帶她到過這座鎏英殿,告訴她這是她的母親樂安長公主在宮中時的住所。樂安長公主出嫁後,這座宮殿一直空着,時有人打掃。但眼下這所宮殿除了門上那一塊巨大的鎏金牌匾沒有改變,所有一切都似乎有些不一樣了。
院中的花草都新近修剪過,還有一大片不知何時栽種上的鳳凰木,樹下也安了石桌圓凳,兩顆粗壯的鳳凰木上還吊了一架鞦韆,上面墊着厚厚的絨毯。就連道路兩側的燈塔也是新換的鏤空鎏金底座,蓮花燈罩。若是在夜晚點起來,應該十分好看。
可問題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何時整修的這座宮殿她竟一無所知,又爲何要整修?
阮清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子不安。仰頭望着那塊額匾半天沒有擡腳。
“聽說這是你的生母樂安長公主曾經的居所。怎麼,是覺得這名字不合心意?可是需要本王叫人一併給換了去?”突然一個熟悉而又低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阮清猛地回身,果然就見新任定北王正大袖飄搖的立在她身後,面帶微笑,卻是笑意不達眼底。
這廝可是已然將自己當做這堯宮之主了不成,進去宮廷竟是有如無人之境!
御林軍都是些死的擺設不成!
阮清氣的臉都鼓了起來,瞪着眼道:“定北王這是何意?”
蘇輒氣定神閒的一笑,“攝政王剛剛加封了在下,還將北地自治權劃給了在下。攝政王如此大方行事,在下甚是感動,自覺無以爲報,便找人重修了這座宮殿聊表心意……那清風殿實在是燒得太厲害,想要重建怕是要個一年兩載。畢竟攝政王並非男兒真身,男女有別,與聖上同住乾坤宮於情於理都不合,在下私以爲既是樂安長公主的女兒,住在這裡最是合適不過。也免得哪個冒失的美人妄圖自薦枕蓆半夜爬上龍榻驚擾了兩位貴人……攝政王心下可還滿意?”
滿意你個大頭鬼!加封的聖旨現在估計還沒到定王府,這宮殿顯然是在此之前就修繕好了,與其說回報,不如說別有居心!
阮清實不知定北王的話並非毫無根據。就在昨夜攝政王一柱安睡香睡得香甜的時候,可真是有美人芬芳來襲。
按說有小全子和李恪兩根石柱一般守在乾坤殿外,等閒人是進不去的。可偏偏近期的風波剛定,日夜警惕不免令小全子想到那珍貴的安睡香的功效,心中踏實之餘便有些禁不住海浪般的睏意,最後坐在臺階上就打起了盹兒。
李恪倒是能撐,任是眼皮上下打架也死死的瞪着眼。只盼着屋裡那位說不準哪一會兒睡醒了出來透透氣會看到自己,怎能因一時之困錯過了佳人感動的瞬間。
結果等到了下半夜,也不見屋裡頭有動靜傳來,倒是一位當值的宮人看見他體貼的過來與他閒話了幾句解乏。
那宮人李恪沒見過,只瞧着是個機靈的,且機靈的甚是熨帖人心,一番輕言細語便叫李恪幡然醒悟過來,自己站在這裡守到天亮是顯出了忠心,可攝政王自幼身嬌體貴,統領大人一身糟污惡臭的出現在攝政王面前,大清早的可不就是毀了人的胃口。還是趁着攝政王起身前快快去洗洗乾淨收拾的妥帖些。
李恪只做了片刻思想鬥爭,便從善如流的跟着那機靈的宮人去旁邊的閒置宮殿沐浴更衣了。
可誰知李恪前腳剛離開,就有人後腳貓腰鑽進了寢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