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什麼?”高傲皺眉:“你難道還想幫晨雨城那傢伙對抗隱秘機動隊?將功贖罪?”
我搖了搖頭。
“那你想做什麼?幫隱秘機動隊殺光屍妖?李陽你說話啊!你現在到底什麼立場!”高傲明顯有些着急。
我依舊搖頭,立場還重要嗎?我聞着空氣中充斥着的血腥味,只覺得這一戰從開始到現在都是悲劇,可我卻沒有能力做些什麼,我只是想去看看……有沒有誰能來阻止這場悲劇。
其實我突然有個想法,如果說我現在唯一想毀掉的,殺掉的,那就是晨雨城了,因爲沒有他的集援令,沒有他那個想要做屍妖之王的野心,這場悲劇根本就不會發生。
我們攙扶着在街上走着,看着依舊在上演的悲劇,一場血戰出現眼前。
那些屍妖並沒有跑遠,他們想去支援晨雨城,卻被隱秘機動隊堵在了半路,那是幾名被李銘軒留下斷後的幹部,只爲了一旦戰局不利,可以有一條退路。
八名受傷的屍妖對抗六名級別不算高的幹部,外加幾名手持衝鋒槍的黑衣人下屬,這戰力是極爲平衡的,也就說明了這場戰鬥……完全是以命換命。
我親眼看到一名鱗腹型屍妖被螺旋子彈轟得渾身飆血,兩把斧型妖武襲來,他根本來不及閃避,被齊腰砍成了兩段。
屍妖的生命力好頑強,他竟然還有一口氣,還伸出利爪抓住了一名幹部的腳脖子,只爲可以幫同伴最後一把,直到那斧頭再次劈下,頭顱粉碎……
“阿楠!”嘶吼聲響起,兩名屍妖不顧一切的撲了上去,無視子彈的洗禮,無視數把妖武的轟擊,硬是把那名劈死他們同伴的幹部拽出了戰圈。
他們將那幹部按在了地上,妖武一次次的轟擊着,利爪一次次的撕扯着,甚至張口狂咬,那個阿楠是他們的朋友嗎?因爲他們的眼中含着淚,嘶吼已帶哭音。
那幹部倒下了,戰斧卻依舊沒有放開,奮力掙扎着,拼命抵抗着,他身上每一秒都在飄散血花,但他的手中,那戰斧依舊高高的舉着,直到他斷氣,直到生命完全消散。
那戰斧,居然依舊沒有放開,我知道他想寧死也要再拼掉一個敵人,哪怕一個都好……
看着同伴的慘狀,隱秘機動隊早已瘋狂,數個身影衝出戰圈,卻被幾名屍妖死死擋住,鮮紅在場中瀰漫,血肉在翻滾,一名胖乎乎的幹部被背甲型妖武轟得兩條腿骨盡碎,卻拼着最後一絲力量扯住了一名屍妖。
他妖武都被震飛了,只能拔出手槍狂射,甚至……他張口就咬,雖然同時有兩排牙齒印在了他的脖子上。
許是他的戰鬥太瘋狂,又許是他已經重傷,無法構成威脅了,那屍妖一口咬完扭身就退,這也讓他有機會被人拽住,救回去。
“我完了,我死定了,我被咬了……”那胖子大哭,或許他哭不是因爲死定了,而是無法再和同伴並肩戰鬥下去了。
“怕什麼?一死而已!”同伴含着眼淚大吼道。
“但我……我是AB血型。”那胖子苦澀道,聲音微弱,卻震碎了場中所有同伴的心。
AB血型,高傲遠遠的看着,眼帶哀傷,他已經可以預測到這胖子的結果了,那會是和他一樣的悲慘,可他沒想到……
“兄弟們,對不起,先走一步了!”那是一聲嘆息,那是一抹苦笑,那是一把槍突然頂住了太陽穴,子彈砰然射出,帶出了數聲心碎欲裂的嘶吼。
高傲驚呆了,身子像中了邪的開始發抖,而我早就看不下去了,皺着眉扭過了臉,可……每一處都是血腥,每一處都是殘酷,又一個畫面印入眼簾。
還記得那個一看到高傲就想殺掉的瘦子屍妖嗎?我又看到他了。
真是有緣,我們在酒店門口就槓上了,在小區裡因爲我殺死陳佐又戰了一場,我還記得他胸口的鮮血是被我擊傷的,如今我居然又看到了他。
我看到那瘦子時,他剛巧被子彈掃的腳步踉蹌,又被一名幹部用妖武整個轟在了背上,身子倒飛了出去。
他的級別不算高,之前的戰鬥中我就發現了,他和另一名女性屍妖的妖力最低,給我們的壓力也最小,這一擊幾乎可以毀掉他了,但……顫顫巍巍中,那瘦子居然再一次站了起來。
踉蹌的腳步始終在朝前衝,儘管他連伸展妖武都顯得無力,連身子都佝僂着。
兩枚鑲嵌着鱗片的拳套擋住了他,雙拳齊轟,他根本避不開了,一拳皆一拳,每一拳他都在吐血,都在顫抖,都在搖晃,一連十多拳轟在胸口,我明顯能聽到胸骨粉碎的聲音,可他卻硬是撐着沒有倒下。
幾顆子彈射來,他只來得及稍稍側臉,卻被子彈轟得雙眼齊齊爆出了血花,他開始慘叫,他終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呼呼的喘息着,可喘息稍定,他居然又一次站了起來。
我不明白,他爲何要拼殺至此,我一直覺得自己的意志力夠堅強了,可他卻明顯更勝我。
我不明白,他已經看不見前方的路了,看不到敵人在哪了,卻爲何依舊倔強的朝前邁步,伸出利爪,哪怕那爪子只剩下三根手指。
我不明白,他明明是一個窮兇極惡的混蛋,卻……我突然很想問問他因何悍不畏死,所以當他再一次被轟飛出去,倒在血泊中掙扎時,我咬着牙撲了上去,抱住了他。
“爲什麼還要站起來?爲什麼還想拼?”我慘然道,抱住他才知道傷有多重,那渾身的骨頭怕是都碎了,小腹上一個血洞,明顯能看出內臟有數處破裂。
就算是屍妖,受了這麼重的傷也該死了,可他爲何還能撐着?
“是因爲要去支援晨雨城嗎?你對他就那麼忠誠?”我皺眉問道。
瘦子在咳血,他已經看不見我了,否則或許會一把推開我吧,畢竟我們之前還大戰一場。
“雨城管理?不是啊……”瘦子艱難道:“其實我和他不熟,我來滁州,只是想殺幾個隱秘機動隊的混蛋,只是想爲……小德。”
“小德是誰?”我茫然問道,有管理員叫這個名字嗎?
“小德……是我兄弟,最好的,永遠的……”
“做人時,我們是一個村子的,小時候一起上學,一起在田裡玩耍,長大後一起離開村子去打工賺錢,甚至一起變成了屍妖。”
瘦子喃喃道,嘴角全是血,眼眶裡也是,可他依舊在笑,他看不到任何東西,卻彷彿能看到那些曾經的美好。
“其實,原本變成屍妖的只有我,我好怕,怕到整天躲在家裡不敢出門,怕到整天哭,可小德卻抱着我說沒事,他永遠都在我身邊。”
“有一晚……我哭累了,睡着了,他把手伸到了我嘴邊,他對我說,不管出了什麼事都會陪我一起,哪怕是變成怪物。”
“可他卻死了,被那些混蛋殺掉了,其實他很善良,從來沒有傷害過誰,渴了就去血站偷血包,餓了就去太平間偷屍體,我們一起去,他說雖然這樣很噁心,但至少不傷天害理。”
“可他還是死了,他從來沒殺過人,今晚之前我也沒有,可那些混蛋……我眼睜睜的看着他們把他砍死,斧頭,鐮刀,一次次的劈下去……”
“我們從來不吃活人,所以我們很弱,所以我根本救不了他……”
“我好想幫他報仇,可我太弱了,我甚至不能幫他問一句,爲什麼我們連活下去的權力都沒有,我們誰也沒害過……”
瘦子澀聲道,氣息越來越微弱,我知道他就快死了,哪怕我緊緊握着他的手卻依舊無法改變這事實。
“他叫什麼名字?我是說全名,還有你又叫什麼?”我突然問道。
“他叫張德城,我……我叫張浩達。”瘦子慘笑道:“村裡人都說我們長得很像,又都姓張,所以……我們是天生的好兄弟。”
張德城,張皓達,這兩個名字和我毫無關係,但不知道爲何,我就是很想記住,哪怕他們死了,至少也應該把名字留下。
那種寧死也要爲兄弟報仇的堅毅,那種做了怪物都不願傷天害理的勇氣,我不知道該不該給他們立一座碑,讓人們知道曾有這麼一對好兄弟,哪怕很弱,也該被人牢牢的記住名字。
張皓達,我突然覺得自己之前不該把怒火釋放在他身上,因爲他或許沒有錯,混賬的只是陳佐,在陳佐殺人時,他或許只是站在一旁皺着眉,死守着和兄弟那句不傷天害理的諾言。
不管是人類還是屍妖,都沒有盡善,也沒有盡惡的,惡的只是其中一部分,比如陳佐,比如晨雨城那不顧一切也要稱王的野心。
再一次,我覺得立場不重要了,再一次,我看向那鮮血淋漓的戰場,我好想阻止他們。
我放下了張皓達的屍體,脫下外衣披在了他身上,就算死了,我也希望他能感覺到最後一絲溫暖,如果這世界還有溫暖的話……
“停下吧,全部住手吧!”我站起身來咬牙道,不顧高傲和月華的阻攔,毅然踏入了戰場,我不是要殺誰,只爲阻止,只爲救下一些像張皓達一樣善良的屍妖,或是一些根本不該死的幹部。
我突然想明白了,立場?根本不重要,我是人還是屍妖?都不重要,我所需要的只是和張皓達他們一樣,那份變成怪物都要堅守的善良。
戰局已經接近尾聲了,隱秘機動隊只剩下兩名幹部在苦戰,黑衣人也只剩下了四個,我苦笑嘆息,這個決定似乎太晚了。
又或許不,只要能救下一個就好,只要能盡我的能力!
眼前是那名女性屍妖,她和張皓達一樣弱,卻拼命想要抓住同伴的手,拖開,救出去,雖然她的同伴已經變成了屍體,她在哭,傻傻的望着那朝頭頂劈下來的妖武。
一雙手突然抱住了她,我扭動身形,兩片羽翼硬是將那妖武架了下來,震得那幹部連連後退,我在笑,笑問那女孩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楚依涵,你……你想做什麼?”女孩嚇到了,她怕我像之前那樣和她戰鬥,可她已經沒有妖力了。
“沒事了,放心,一切都結束了。”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又一把推給月華道:“護着她,別讓任何人再傷害她了。”
扭過頭,我望向了那名幹部,他也傷的很重,只能杵着妖武呼呼喘息了,但看我扭頭卻又一次咬着牙想要拼殺。
“算了,停下吧,你戰不動了。”我喃喃道,羽翼猛地掃飛了他的妖武,幹部踉蹌摔倒,我俯身抱住了他。
他嚇得渾身發抖,他的同伴更是大吼着想要救他,卻發現我只是抱起了他,走到牆角,讓他背靠牆壁,讓他可以休息的舒服一些。
“這一戰,就這麼結束吧,根本沒有意義。”我瞄了瞄市中心的方向,突然咬牙道:“要殺,就殺掉那個罪魁禍首,其他的鮮血不要也罷,這世界已經夠殘酷了。”
說完,我就毅然決然的朝市中心,朝主戰場走去,高傲再沒有阻止,他已經知道我想做什麼了,雖然我們很弱,這麼做可能等於送死,但……
有些名字,我們應該記住,有些事,我們必須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