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方便戰鬥時的指揮佈置,這座包圍了整座臺灣島的新長城,每隔一段就會有一個相應的編號,比如宜蘭市蘇澳鎮港口戰場,編號就是三十七。
當夜幕降臨,各大戰場都已逐漸平息戰火,或是開始打掃戰場,或是清理所剩不多的敵方屍妖,或是……休息。
城牆上,無數士兵彷彿屍體般的躺着,一動不動。
因爲疲憊,因爲連日來的血戰讓他們心力交瘁,儘管今天守住了,但看着漆黑的夜空,士兵們的眼中沒有一絲欣慰,因爲他們知道明天的戰鬥將更可怕。
明天是否能守住?誰也不知道,但至少今天過去了。
活一天,算一天,這是現在所有士兵心中的想法,只可惜……三十七號戰場的今天還沒有過完,血戰依舊在繼續。
“支援,支援,馬上趕往蘇澳鎮港口!”一聲聲命令發往各大港口,雖然還能支撐站起,還能聚集起來的援軍已寥寥可數,可還是有幾輛卡車飛速駛向了三十七號戰場。
但當卡車到達目的地,士兵們拖着疲憊的身體跳下車時,卻齊齊被眼前景象嚇傻了。
城牆本是白色的,此刻卻已看不出顏色,所見之處滿是血紅,屍體堆砌如山,牆外本是黃色的沙灘,可如今沙灘在哪裡?目之所及到處是屍體,或是瀕死傷重奄奄一息的呻吟,但那聲音剛剛發出就被震耳欲聾的槍炮聲掩蓋,被那依舊持續不斷的嘶吼衝殺聲淹沒。
港口外的海面,竟然已染成了赤紅色,就在這座屍山上,血海上,活着的踩着死去的屍骸和鮮血,廝殺竟仍在繼續。
因爲查爾斯沃克在這裡,同時,他把這裡當成了突破口,務必在今夜拿下。
至此,查爾斯沃克的信心還是很滿的,他知道人類士兵大多疲憊,同時不善夜戰,探照燈所指的方向畢竟有限,所以他就像個幽魂般在戰場中游走着,時不時就避開燈光衝到城牆下,背甲轟然猛砸。
一片片的水泥磚牆被砸出裂痕,甚至崩塌,雖然月華和無鳴立刻聯手阻截,但查爾斯沃克早已砸裂一小段城牆,哈哈大笑着逃開了,黑壓壓的屍妖羣立刻涌了過去。
“快填上,把屍體推下去填上,急凍槍呢?”軍官的吼聲響起,下一刻,士兵們的心情宛如刀絞,他們戰鬥的屏障再不是堅不可摧的城牆,而是自己兄弟的屍體。
更何況,屍妖也有智慧,也懂得使用武器,查爾斯沃克不知從哪弄來了幾枚高爆定時炸彈,也不拋出,只是塞進了從身側奔過的幾名屍妖兜裡,幾分鐘後……
那是幾團火雲的陡然升起,那是幾聲驚天動地的轟響,城牆在爆炸下搖搖欲墜,瞬時間幾個缺口被炸出,無數士兵被震倒在地,面如死灰。
“贏了,頂多是十分鐘,這場戰鬥就能拿下了。”查爾斯沃克獰笑道,看了看前方,那是無數黑色長流朝缺口處涌去,又看了看時間,晚上八點二十。
接下來的十分鐘裡,戰鬥頻率彷彿發瘋般的提升了,黑色長流的匯聚中,無數門機關炮拼了命將火舌指向缺口,又是幾團紅雲飄起,卻不是火,而是鮮血。
“援軍不要傻看着,幫忙啊!工程隊呢?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把城牆堵上!”軍官聲嘶力竭的大吼着,又拿起對講機吼道:“援軍不夠,請總部立刻加派,否則守不住了!”
“集合援軍需要時間,請再支持半小時!”
“半小時?到時候直接給老子們收屍吧!”軍官鼻子都氣歪了。
對講機裡沉默了幾秒,緊接而來卻是一通嚴厲訓斥,務必守住,否則軍法處置!
軍法?那軍官在哭,他不知道這時候軍法還有什麼意義,他看着身側的城牆缺口,又看了看自己被炸斷的雙腿,猛一咬牙。
“不用軍法處置了,老子自己來。”那軍官慘然笑道:“兄弟們,準備好急凍槍,別讓老子白死。”
說着,他猛地扯住身側兩具屍體,嘶吼中奮不顧身的從缺口處跳了下去,急凍槍射線立刻跟上,卻帶出了無數淚痕,和幾句聲嘶力竭的呼喊。
呼喊着他的名字,他叫王勇,人如其名!
十分鐘很快就過去了,查爾斯沃克卻有些發愣,別說贏了,屍妖羣竟連那缺口都沒用攻進去,甚至那缺口還被堵上了,被無數冰凍的屍體,或是損毀的機關炮,更有士兵擡着輛卡車整個填了進去。
其實此刻,查爾斯沃克已經看不到城牆上還有多少站立的士兵了,充其量只有月華和無鳴等幾位屍妖強者在苦苦支撐,可當他又聚集了一批屍妖羣打算一舉擊破時……
“又攻上來了,還有多少活着的,都爬起來!”城牆上,高傲甩了甩昏沉的腦子,拖着早已妖力透支的身體站起道。
當王勇奮不顧身的躍下,當剩餘軍官全部戰死,高傲覺得有些可笑,他竟接下了指揮任務,畢竟他曾是隱秘機動隊的A級幹部。
隨着他的呼喊,身影晃動,一些蹣跚的身影緩緩爬了起來,查爾斯沃克再次愣住,他幾乎分不清這些士兵是否活着了,那彷彿每一步都會摔倒的身形,那究竟是人還是幽靈?
高傲也有這種錯覺,當敵方屍妖的進攻一次次被打退,當高傲扭過頭看着自己身後那滿地‘屍體’,高傲總覺得人已經死光了,再也扛不住下一波進攻了。
可眼前,那一個個歪歪斜斜的身影,明明已經站不住了,卻依舊爬到城牆邊架起機槍,他們只是身體虛弱的人類,憑的是什麼?是拼死捍衛家園的勇氣,還是至死方休的毅力?
下方,那海潮般的屍妖羣又撲上來了,空中的烏雲下,雨點又開始噼噼啪啪的落下了,幾名士兵點上劣質香菸深深吸了幾口,嗆得直咳,咳得滿臉是淚,卻癡癡的笑了起來。
手指機械式的扣動扳機,口中卻哼唱起了兒時歌謠,一時間城牆上竟歌聲一片,下方的查爾斯沃克早就懵了。
一雙手搭在了月華的肩上,無鳴嘆道:“累了麼?那就下去歇歇,這裡我來。”
“不累。”月華搖頭,摟着汪娜,看着那些低聲吟唱的士兵,女人甜甜的笑着,突然說了句“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無鳴不解。
“我知道李陽爲何要拼命保護這些人類了。”月華呢喃道,眼中帶着些許朦朧:“因爲有他們在,這世界才能稱得上美好。”
人類的殘酷正使這世界崩壞,但人類的善良和堅持,卻同樣正鑄造着世界的美好,月華真的變了,此刻的她或許比我領悟的更深。
只是殘酷依舊未停,美好還能持續多久?血戰再次開啓了,此刻的時間是晚上八點三十,要撐到何時才結束?或是……崩潰?
臺灣只是這場人類對抗屍妖侵襲的第一站,宜蘭市蘇澳鎮的三十七號戰場,只是這場戰爭中微不足道的一處,所以此刻城牆上的歌聲,或許不會像臺兒莊戰役一樣載入史冊。
但這些士兵仍然將守衛家園的堅毅發揮到了極限,將那份鐵血戰魂歌頌的淋漓盡致。
那晚,查爾斯沃克曾預言八點三十就能徹底突破人類長城的封鎖,可到了九點,他依舊愣愣的看着城牆,聽着那響徹雲霄的歌聲。
十點,歌聲停止了,查爾斯沃克大喜,可尚未等他再次聚集屍妖羣,那歌聲就再一次響起,雖然早已沙啞,連劉晨晨的小嗓子都喊啞了,趴在汪娜懷中沉沉的睡了過去。
十一點!!查爾斯沃克額頭上滿是冷汗,他感覺這城牆就算鐵打的,就算上面站着的全是鋼鐵機甲,此刻也該倒下了吧?
十一點五十九分!城牆上陡然發出了一陣歡呼,查爾斯沃克不明白,這些傢伙傻了?戰鬥仍在繼續啊,開心個什麼勁?
“至少今天活過去了。”說話的是一名年輕士兵,他癡癡的看着夜空道:“我老媽每天都會打電話給我,逼我發誓:說今天一定要活過去,至少今天……我做到了。”
說着,他癡癡一笑,笑容很苦,笑容中滿是淚水,他突然摸出手機拋下了城牆,因爲他不會再接到下一個電話了,他不需要再發明天的誓言了。
下方,嘶吼聲響起,幾隻屍妖順着城牆的裂縫爬上來了,士兵燦爛一笑,猛地撲出,一把抱住了兩名屍妖翻滾而下,那兩名屍妖很兇殘,空中就開始撕咬他的身體,可他依舊在笑,同時猛地拉開了懷中的手雷。
那一刻,手機鈴聲從城牆下方響起,那名年輕士兵深深嘆息着一句抱歉,下一刻,火雲彷彿覆蓋了整個天地,炸死了數名屍妖的同時,也震碎了一顆年邁母親的心。
那天的三十七號戰場,城牆從八點二十起就出現了缺口,但卻硬是堅守到了第二天凌晨三十八分,但最終,當查爾斯沃克發了瘋的啓動人肉炸彈,還是……
轟然巨響之下,整座城牆都崩塌了,幾輛卡車上的援軍士兵剛剛躍下,卻陡然發現失去了屏障,心如死灰。
“後退,退過街道,退入後方樹林再建立防線死守!”高傲嘶吼道,拽着重傷的林風,飛速躍下了崩塌的城牆。
查爾斯沃克鼻子都氣歪了,城牆都沒了,還敢跟屍妖打叢林戰?就憑那幾個渾身是血妖力透支的準高手?甚至那幾個狼狽逃竄的互擼娃,連準高手都算不上!
“你們還要看戲麼?該出手了吧!”查爾斯沃克恨聲道:“冥界之風座下的四天王,可不只有老子一個,你們還要偷懶到什麼時候!”
屍堆上,三個黑影撇着嘴,慢吞吞的放下手中內臟朝戰場走去,其實他們並不想管這一戰最終會怎樣,吃飽喝足就行了,不過畢竟被委以重任,最起碼的樣子還是要裝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