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衆人齊齊往異變處關注之下,眼神旋即轉爲極度驚駭,卻見面前遙遠的地平線之上,驚現無邊白浪滔天,那茫茫白浪似乎連接到天邊。
鋪天蓋地,滾滾而來!
那波浪來得非常快,前後一共只得一刻鐘的時間,滔滔波浪便已經到了衆人面前數十丈。
紫幽皇此際的眼珠子幾乎都要瞪出眼眶了,他絕望的呻吟了一聲,喃喃道:“那是……那是月魂江水……!”
衆人眼見此等變故,也盡都是面無人色!
所有人都意識到了那席捲而來的是什麼!
那是月魂江的江水!
雲尊此番去而復回,竟然是將月魂江引流至此?!
九尊之中,水尊亦有馭水之能,但現在的雲尊,馭水之能似乎又得到了進一步的加強。
而將月魂江水引流至紫龍城,乃至令到整條月魂江就此改道,是個什麼概念呢?
簡單一點說,就是月魂江的浩蕩江水,將紫幽帝國的紫龍城這整片地區全數化作一片澤國也是一點問題都沒有的!
方圓數千裡地界,將會在極短的時間裡,悉數化爲天玄大陸的另一片大海!
這一刻,衆人心中都忍不住涌起一陣由衷的後悔之意。
這個雲尊就是一個瘋子,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一個不顧聲名,不顧道義,不將平民百姓之安危放在心上的瘋子!
只不過是這麼一點點事情,居然就要水淹紫幽帝國!塗炭億萬生靈?
你還有沒有人性?
咱們之前爲什麼要招惹這麼一個瘋子?
之前,這個瘋子的瘋狂仍只侷限在戰場之上,只有在咱們進攻他們國家的時候他纔會出手介入。
但是現在……這一番變故舉動,擄掠他的親人,設計陷阱,等等一切作爲,卑劣手段,令到雲尊徹底的爆發了,再不理會世俗倫理,再不顧及黎民百姓,無視生靈塗炭,爲達目的,可以行使極端!
而只要月魂江水當真涌入紫幽帝國,那就是真真正正的生靈塗炭!
至少在紫幽帝國萬里疆界地域之內的數億人口,除了有限的高階強者有望逃生之外,其餘人等,將無人倖存!
還有紫幽帝國,或者在今天,或者在明天,反正就在極短的時間內,從天玄大陸的版圖上徹底消失,再不復存!
紫幽皇的嘴脣劇烈顫抖着,全然無以抑制,眼看着遠方白浪滔天,漸次逼近,越來越近,幾乎已經快到了自己面前了,其身形卻是一動不動。
任憑旁邊的侍衛,官員,拼命的拉扯,竭力的勸說,但是這位皇帝陛下就在這裡呆呆的站着,目光絕望地看着月魂江水的逼近。
身爲皇者的他不走,衆位官員自然也不能丟下皇帝自己逃命,這個時候率先臨陣退縮的,被定個叛國罪,絕沒有轉圜餘地。
衆多官員這會就只能陪同紫幽皇,眼巴巴地看着遠方潮水涌過來,所有人盡都臉色蒼白,魂不附體,兩條腿哆哆嗦嗦。
只是再過片刻,衆人驚喜發現,眼前突來的水潮貌似很是古怪。來勢固然極盡狂猛,然而水潮奔涌至衆人面前十丈之處,乍然停下了,再也不再靠近。
浪潮分明越漲越高,水流水勢也越來越多,卻只是在前方不斷的堆積,並不再前進一步!
紫幽君臣都是同時見到了此生之中的天下奇景!
十丈之外,白浪滔天!
那不斷翻涌而起的波浪,已經到了數十丈那麼高!如同天河倒懸!
而十丈之內,自己腳下,卻始終是一片乾燥。
一滴水都沒有!
這種極度的反差對比,讓衆人都是感覺自己如同做夢一般。
有心人瞬間生出聯想,即刻有明悟於心,當前異狀,必然是人爲造就,而這個異狀始作俑者,就只會是一個人,九尊之智尊,雲尊所爲!
而當前狀況,可以是示威,可以是要挾,也可以是行使極端之前恐怖玩弄!
紫幽帝國覆滅於頃刻,無數紫幽子民生靈塗炭,盡都在那個人的一念之間!
當真就是生死一念,幽冥立判!
隨着面前浪潮越積越高,衆人心下驚懼之意也越來越甚,就在衆人全然不知所措的之時,面前的浪潮突然以更爲劇烈的態勢翻涌起來,而在風口浪尖之上,白花花的水流浪潮之中,突然間有某種物事在迅速成型之中。
不過彈指頃刻,卻見一道身影卓然屹立在浪潮之上,飄然若仙。
衆人看得清清楚楚,這道乍見之身影,分明就是完全由水流匯聚而成的,但那身影的眉眼口鼻,卻又分明就是那個剛剛殺出紫龍城的雲尊大人!
“很抱歉。爲了給諸位準備一個驚喜,竟然沒有能夠在約定的時間內到來,來晚了。這一切皆是雲某自視太高之故,尚請紫幽陛下萬千海涵。”
這位雲尊大人就站在浪潮之上,穩如大山。
雖然言語中的字裡行間似乎是在道歉,但口氣之中的森冷意味,卻是人人都聽得出來!
那哪裡是道歉,分明就是在示威,在張狂,居高臨下,俯瞰螻蟻!
環顧當今之世,還有誰能夠將月魂江之水引流至此,還有誰?!
所以那不是自視太高,就是在彰顯一個事實,一個現實,雲尊,具有反掌之間覆滅紫幽之能!
紫幽皇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顧旁邊文武官員和侍衛的阻攔,孤身一人踏前三步,擡頭說道:“雲尊大人果然是名不虛傳,此等手段,端的奪天地之造化,亙古亦未曾顯諸人間,朕,心中也是萬二分的佩服,不,該說佩服得五體投地,莫可名狀纔是!”
雲揚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之色,淡淡道:“竟是紫幽皇陛下當面,真正是料想不到的再會;本座先前雖然有說,希望有一個可以對話的人,卻沒有想到當真是陛下親身到來,委實是給足本座面子,多謝陛下賞臉。”
紫幽皇苦笑一聲:“雲尊之威,玄天無雙,寰宇唯此一家!雲尊既然來了,既然出聲相邀,朕當然要親身過來,與雲尊大人一會,之前一會,竟不知便是雲尊當面,還是朕的失禮!”
雲揚點點頭,道:“陛下的氣度卻是令雲某心折不已,不愧是人間至尊,紫幽之主!”
紫幽皇笑了笑:“雲尊大人過獎了纔是。”
雲揚悠悠的說道:“自古亂世出英雄;這一句話,端的亙古不變,千萬年仍舊如是!然而……還有一句話,或者並沒有被載入史書;但就本座看來卻也是很有道理。那就是……亂世出明君!”
雲揚的聲音帶着滄桑唏噓之意:“唯有在羣雄並起之時,才見英雄輩出,而也一定會有一位明君來約束,統帥這些英雄,才能成就千古偉業,不世雄圖!”
“不管這天下爭霸最終誰勝誰負,但是……這亂世之中的爭雄天下,也必須要是那種雄才大略,英明睿智的君主之間,才能夠締造出那種流傳千古的傳奇戰役!”
“也唯有這樣的戰役,纔有資格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雲揚誠心誠意地說道:“而陛下,便是這樣的一方之雄主!作爲皇者來說,陛下的所作所爲,盡皆不愧爲一代明君!”
紫幽皇淡淡笑道:“朕與玉唐之主玉沛澤相比如何?”
他在如山的滔天水潮之下,身處極端劣勢,仍舊維繫談笑自若,連臉色,眼神,都沒有絲毫變化,不落絲毫下風。揹負雙手,眼神睥睨,仍舊是君臨天下之姿!
雲揚眼中又再閃過一絲欣賞,道:“陛下與我玉唐國主相比,究竟孰高孰低,本座無以置評。就只一點,或許陛下的雄心壯志宏圖抱負,盡皆不弱於我國國主,然而對於本國國內的掌控力,卻還是明顯不如。”
紫幽皇輕輕嘆息一聲,微笑道:“就只是對國內之勢力的掌控力不如麼?僅止於此嗎?”
雲揚認真思考了一下,道:“還真的僅止於此,畢竟在人心的把握掌控上,陛下與我國國主所採用的方法殊異,陛下采用是手段,以權益平衡穩定人心,而我國國主,則是以情義結交之。至少在這一點上,便已經涇渭分明,當然,這兩種方法,各有優劣之處,難以斷言孰高孰低。”
紫幽皇道:“願聞其詳。”
雲揚道:“以權謀手段,帝王心術御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這本就是王者的處世之道,無可厚非,這麼做的好處也顯而易見,羣臣面對如此君王,自然而然的戰戰兢兢,凡事皆不敢有稍有怠慢,政務通暢,可謂是上上之乘的方法手段;然而此法的缺失,在於缺少情義,無疑會讓這種維持維繫,在某些時候不堪一擊。”
紫幽皇饒有興趣地追問:“比如說呢?”
“最簡單的說,就是很難令人效死力,對於這點弊端,相信紫幽皇該當有所體會。”
雲揚不待紫幽皇再言,又再言簡意賅的道:“而我國國主,待人以誠,對臣子,尤其是那些老臣子,更是親如手足。猜忌之心雖然也有,芥蒂之意也存,但卻從來不會多濃重,對於自己的親人朋友,總是寬待幾分。”
“當然,我主的這種個性也導致了我玉唐帝國之內潛伏的各國奸細最多;這是我方無可否認的弊端!玉唐境內有任何的風吹草動,都很難保密。但相對的……卻也更容易盡收臣子與將士的忠心!”
“否則,我玉唐帝國這麼多年以來,何能在四面風雨飄搖之下始終巍然不倒,君臣上下一心,將士用命,此志不渝,若非玉唐全境陷落,玉唐永遠不亡!”
“無數的家族,都自動投身衛國之戰,哪怕打到子嗣斷絕,依然是前仆後繼,無怨無悔!”
紫幽皇沉思了一下,沉重的點點頭,道:“朕好似是聽明白了,卻還是有些不明白。”
雲揚笑了:“陛下不是不明白,而是想要借我的口,對你的臣子們說一些話,是麼?”
紫幽皇哈哈一笑,道:“還請雲尊大人今日代我教訓一下羣臣!”
雲揚沉思了一下,道:“那就舉一個最簡單最直接的例子,卻是放在其他各國決計不會出現的狀況……若是當真有一天,玉唐亡國了;被你們四國攻陷了,你們最終所得到的也只不過是玉唐全境亡國滅種,卻絕無可能征服玉唐君民之心!除了玉唐數百萬將士會一直奮戰到死之外!玉唐朝堂之上的文武官員,會在亡國之時屈膝投降的人,最多隻佔據其中的十之一二,這還要包括各國佈置的奸細在內!我甚至敢斷言,其他諸國,絕對不會是這個狀態!”
紫幽皇道:“那若是紫幽亡國了呢?雲尊大人以爲如何?”
雲揚淡淡的笑了笑,道:“問問題的人,其實該當是最清楚這個問題的結果,若是紫幽亡國了,那麼,到時候肯奮戰到最後一息的……至多僅佔紫幽朝堂官員的……十之一二,這是最樂觀的說法,我已經儘量多說了!”
在場的紫幽官員盡都怒目而視雲揚,卻沒有任何一人敢出言反駁!
紫幽皇聞言之下卻是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淚,拍手說道:“有道理!有道理!哈哈哈哈……”
都是十之一二。
一個是投降的人,屈膝事敵的人,乃是十之一二,還要包括各國潛伏的內奸細作。
另一邊奮戰到死的人,至多僅止於十之一二,還要是最樂觀,儘量多的評估!
這兩個十之一二,同樣都是十之一二,箇中內涵卻又何止是天差地別!
妥妥的兩個極端,完全無法同日而語!
紫幽皇帝兀自在前面哈哈大笑,笑得極爲歡暢,眼淚也隨着笑聲,在臉上緩緩流淌下來,但他的笑中帶淚,因爲背對着文武百官,並沒有人看到。
身後,紫幽帝國文武官員有不少人臉上盡都流露出來難以掩飾的屈辱之色,有人在皺眉沉思,也有人在不屑冷笑,此外,還有人無動於衷,全然沒有將雲揚的說詞放在心上。
人生這個話題,各有際遇,各有選擇,各有立場,沒有人的選擇就一定正確,不過因人而異罷了!
“這本就是王者大勢的兩條路,很難說孰好孰壞。”雲揚坦誠說道:“一切,都只有留給最後的結果評說,勝者王侯,敗者賊!”
“好一個勝者王侯敗者賊,今日與君一談,此生無憾!”
紫幽皇認真的說道:“但是……朕在這裡可以說一句話:朕在位一天,紫幽,就不會亡!”
這句話,他說得斬釘截鐵,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味道。
這句話令到身後無數的紫幽官員,齊齊精神一震。
一時間,在場所有紫幽臣屬都感覺自己的脊樑,就此重新挺直了起來,縱使滅國災厄在前,似乎也不再那麼恐懼了!
雲揚淡淡的說道:“或許吧。”
他沒有說,只要我今日放開洪水控制,紫幽帝國就會一朝覆滅!
你發什麼誓也沒有用!
嗯,頂多就是你先一步被洪水淹死,那倒是應了你的誓言,你死之後,紫幽才亡!
紫幽皇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所有的剛纔涌起的情緒,都按了回去,微笑道:“雲尊大人之前曾言,想要有一個足夠資格對話的人,不知道朕夠不夠資格與君對話?”
雲揚啞然失笑:“若是連陛下都不行的話,那麼紫幽帝國還真的就再沒有任何一人有此資格了!”
紫幽皇欣慰道:“如此就好,便由朕來與雲尊大人說說話。雲尊大人還說,我們應該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
雲揚道:“不錯!既然陛下來在這裡,看到了眼前的種種,那麼,陛下自然知道,我要什麼。”
紫幽皇淡淡的笑了笑,揮揮手,道:“將那頭在我們紫龍城戰死的黑金熊,完完整整的帶過來!”
雲揚一聽到“戰死”兩個字,就猛的閉上了眼睛。
戰死了?
在此之前,雲揚仍舊抱着萬一的打算,哪怕老黑重傷瀕死也好,被紫幽強者強力鎮壓屈服也罷,即便是其玄獸根基盡毀,淪落爲一頭最普通的野獸黑熊也沒關係,只要其還活着就好!
可是,心底最不願意面對的答案,那個最爲殘酷的現實,終於聽到了,凝然眼前了!
那頭憨憨的小熊,跟在自己身後敦實的一步步走的小熊,戰死了?
跟了自己一共幾天,還沒有來得及享受跟隨自己的福利的小熊……戰死了?
在他手腕上,一條青綠色的小蛇,已經恢復了健康的小蛇,突然間蛇頭猛地低下來,藏在了自己盤起的身體裡,兩滴靈氣所凝的眼淚,浸溼了雲揚的手腕。
雲揚能夠清晰的感覺得到,小蛇的身子在輕輕的顫抖。
遠方人潮左右分開,足足有數百人,用粗大的木棍,擡着一個巨大的軀體走過來。
那是小熊。
小熊的身子此際早已經不復完整,非但胸腹之間早已經被整個剖開,手腳也都悉數被砍了下來,放在身體上面。
腦袋上,遍佈橫七豎八的劍傷劍痕,有不少地方,還在往外流着鮮血腦漿,當真是一點氣息都沒有了,死得異常徹底,比之前老獨孤更甚。
隊伍緩緩地擡着小熊過來,擡到了洪水之前。
雲揚緩緩低頭,俯瞰着小熊的屍體,臉色木然,然而眼中卻是閃爍着洶涌而起的怒火。
手腕上纏繞的小蛇刷的一下子衝了出去。
眨眼之間,小蛇化作了手臂粗的花紋蟒,撲在了小熊身上,花紋蟒渾身顫抖,口中嘶嘶的叫,在小熊身上游來游去,焦急的呼喚着。
甚至,花紋蟒的叫聲,都有些嗷嗷的隱約聲音。
就像是小熊的叫喚。
顯然花紋蟒希望能夠籍此喚醒再無聲息的黑金熊、
雲揚緩緩閉上了眼睛,隨即又再睜開,
一團水流,徐徐涌上了小熊身軀直上,將小熊身軀的每一個部分全都沖刷得乾乾淨淨,屍體上的無數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的癒合。
那是雲揚綜合了聖水決、生生不息神功還有綠綠的生靈之氣,三者合璧加成之下所締造的奇蹟,當然,更主要的還在於黑金熊纔剛死不久,其身爲玄獸王者,肉體活力仍存,這才令傷體復原,再過一盞茶的功夫,連小熊的手腳也都解回了原位,看起來很是乾淨,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雲揚又再深深吸了一口氣,將己身神念全數籠罩住小熊的身軀,一方面是檢查身軀上是否尚有遺漏的傷痕沒有修復,另一方面仍舊是存了萬一的念想;但是,就在其神念釋放及體的一剎那,雲揚驟然暴怒空間,厲喝一聲:“小熊的玄丹呢?!”
神念掃過!
本應存在於小熊腦袋裡的玄丹,居然無影無蹤!
雲揚剎那間歇斯底里的暴怒起來,凜冽的殺氣,瞬間瀰漫蒼穹,眼睛森寒地盯着紫幽國主,冷冷的說道:“紫幽皇,我小熊的玄丹在何處,我希望您能馬上給我送過來!”
“這是我的寵物,也是我的戰士!我希望,我的戰士,能夠完完整整的入土爲安!身軀如是,內丹也如是!”
“給我送過來!”
…………
《兩更合一。本以爲八點半能寫完,但寫到對話區別的時候,突然想的多了……爲免敏感就不多說了。總之,晚了一個半小時……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