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元帥認爲,三皇子若是爲君,如何?”雲揚緊接着問道。
“不成!此子心胸狹窄,素來睚眥必報,爲人心性尤其惡毒,一旦得勢,下手極盡歹毒。若是爲君,恐怕一衆老臣皆難以善終。”老元帥這次卻是不假思索,信口而來。
“四皇子呢?”
“更加不成!四皇子也是睚眥必報之輩,而且此子耳根子極軟,最易被人左右,最常做的事情,就是朝令夕改,這等心性之人決不可爲君。”
“五皇子呢?”
“還是不成,此子好謀而無斷,色令卻智昏,哪有半點爲君者的風采!”
“六皇子呢?”
“仍是不行,六皇子雖然如今只得十四歲,個性昭顯無遺,爲自己上位鋪路鋪得明目張膽肆無忌憚,從頭到尾盡都無計無謀,只得匹夫之勇,萬不可取!”
“七皇子?”
“不成!還是不成!”
……
“十三皇子呢?”
“不成!”
“十九皇子呢?”
“十九皇子!?十九皇子纔剛滿月好麼?”
問到這裡,雲揚住口不言。
老元帥整個人卻如同是泄了氣的皮球,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好半天不曾動彈一下。
如是這般的數算了半天,數算出來的皇子一個個全都是不堪大用之輩。不要說是開拓進取一統天下,就連偏安玉唐於一隅,也是無能做到的!
玉唐身處大陸中央,地理位置殊異,正是兵家必爭之地,卻又何能偏安了!?
若是想保偏安,難度之大,只怕比之一統天玄尤要過之!
“當前大陸局勢,玉唐的地理位置早早就決定了一件事情。”雲揚慢慢的說道:“這件事情,老元帥該當心知肚明吧?”
秋劍寒仍舊不言語,然而眼中卻徑自射出來兩道精光。
“玉唐帝國,將來就只有兩種可能。”雲揚直接斷言道:“第一種可能,莫說是昏庸之主,就算是中庸之主、守成之主,也只得亡國滅種一條路!至於第二種可能,則是有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出現,一統天下、終靖天玄!”
“除此之外,再也沒有第三條路,第三種可能!”
雲揚斷然道。
秋劍寒悵悵嘆息。
“先皇雖然不算雄才大略,也沒有吞吐天下君臨世間的壯志,然而先皇在位之時,全國發展經濟,對外可保不失,對內更是逐年富足;在位期間勵精圖治,厲兵秣馬,種種政績,不失爲一代明君!”
雲揚緩緩的聲音:“先皇保住並發展了一片錦繡山河,留給當今陛下,纔有了當今陛下的基礎。而當今陛下,龍行虎步,雄才大略,着手當下,放眼天地;麾下名臣名將,人才濟濟!即算是當初遭遇五國同時聯袂來戰,又有四季樓這樣的內憂相擾,仍舊是東西格擋,南北縱橫,玉唐國威,聲震天下!”
“然而陛下今年已經有五十一歲了!已經過了壯年之期!”
“想要在當今陛下手裡,就完成君臨天下的壯舉,顯然已經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但當今陛下卻猶有餘力能夠打造一道銅牆鐵壁,能夠構築出一個足以掃平天下的班底,交給一個合格的接班人!”
雲揚淡淡道:“所謂合格的條件只有一個,那就是……他的接班人,必須足夠優秀;足夠氣量,才能容忍的下當今陛下耗費無數苦心,所留下來的足以蕩平天下的班底,也才能夠駕馭得了現在這一幫驕兵悍將!”
“而現在臺面上的這些個皇子……”
雲揚淡淡的笑了笑,一字字道:“距離這個標準,最少還差了從我說話的椅子到天上的太陽那麼遠的距離!”
差天共地嗎!
秋老元帥又是沉沉一嘆。
老爺子發現,自己今晚上除了良久不語之外,再就是嘆氣,似乎這半輩子的唉聲嘆氣,都在今天嘆完了!
這位風尊說的有錯麼,一點錯都沒有錯!
風尊所言的每一個結果,都是老元帥想了好多年,想的白了頭髮,想出來的相同結果。
與他所說的,當真毫無二致,一模一樣!
縱然有足以蕩平天下的班底,縱然有經天緯地之才,縱然有鐵桶一般的江山,但若是這份家業落在一個敗家子手裡,下場卻又何能僥倖?!
沒有強有力的主人家,縱使鐵桶江山,比紙糊的江山,也結實不到了那裡去。
蕩平天下的班底,會被不合格的繼承人一手解散;經天緯地之才,會被昏君弄得心灰意冷;鐵桶一般的江山,也將在其隨意折騰之下變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
現在玉唐朝堂經歷了那麼多事情還能巍然屹立的大員們,哪一個不是一身傲骨?哪一個不是滿身傲氣?
這樣的賢臣良將,忠誠固然毋庸置疑的,卻又豈是一個剛剛上任的小皇帝所能操控得了的?
而這樣的人,又有哪一個不是格外敏感的?
如果是天下太平,小皇帝就算當真只是個紈絝,上位後將這幫老傢伙全部撤換掉,也未必會有什麼大事。
甚至皇帝陛下在臨死之前,就將原本那幫人清洗一批,給兒子留下可以操控的班底,順利完成皇位過度也是常事,最是無情帝王家,對親人尤能無情,何況是手下臣子!
但現在,玉唐就等於是一塊肥肉,四面皆敵!八方覬覦!
賢臣良將只有不夠,哪裡奢侈到剪除以便利於管理操控的程度!
怎麼可能那麼做?
可以操控的班底,與可以蕩平天下的班底……絕對是完完全全的兩回事!
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這已經是差天共地的距離,而現在諸多皇子彼時可能構建出來的班底,只怕比那可以操控的班底還要再差兩個級數,這樣算下來,箇中差距,說是差天共地,竟還是少說了!
……
“你是鐵了心,要做這件事?”老元帥有氣無力的問道。
“我不能這麼做嗎?不該這麼做嗎?!”雲揚反問道。
“你能保證這個孩子將來就能雄圖偉略?氣吞天下?比現在臺面上的諸多皇子更好,比太子殿下更好?!”秋劍寒有些譏誚的問道。
“這個我還真不能保證!”雲揚道:“但是,這不是有老元帥您麼?”
秋劍寒大怒道:“這事情與老夫有什麼關係?你能幹,你該幹,那就是你的事,往老夫身上扯什麼犢子?!”
雲揚撇撇嘴,道:“我可沒跟您扯犢子,現在的皇子們,盡都是在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氛圍中長大,哪裡知道民間疾苦,更不知軍,不知將,不知戰,只知道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所以,纔不成!”
“但我們既然知道根源問題所在,我們又怎麼會再養一個這樣的貨色出來?”雲揚道:“我們可以將那孩子放在軍中悉心栽培。”
“那怎麼成!一個兩歲多些的孩子,老夫可下不了手!”老元帥搖頭如撥浪鼓。
“和平年代,當然可以重文抑武,因爲一切爲了安定!爲了長治久安。但是,現在戰亂時期,天下羣雄爭霸,那就必須文武並重,甚至,武要重於文才行!”
雲揚道:“這一點,老元帥您作爲爲將者怎麼也看得比我清楚,至於年歲……成大事者,小小犧牲縱使避免不了的,相信我,那孩子彼時必會至爲感謝老元帥的栽培!”
秋劍寒點點頭,大是豪邁的道:“感謝就不必了,老夫彼時能夠得個善終就老懷安慰了,不過就算難得善終,兔死狗烹,鳥盡弓藏,怎麼也要等到天下一統,四海靖平之後,只要能夠看到這片大陸終於盡入玉唐版圖,死又何憾!”
雲揚呵呵笑了笑。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從來都不是什麼好詞語,君臣主從之間更是忌諱,但是在有些時候,卻也只能如此。
尤其是作爲統治者的角度的時候。天下太平的時候,若是還留着這一幫從生死戰場中走出來的驕兵悍將,從某些程度來說的確不是什麼好事。
雲揚固然可以代替那孩子承諾保證,可是玉唐未來君主終究非是雲揚,玉唐新君絕不會樂意遵守其他人的承諾,這本就是上位者,一國之君乾綱獨斷的本能,所以此際,雲揚也就只能笑笑不說話!
一切,都還要看未來發展。
能夠一手平天下,一手安人心的英明神武的君王並非沒有;但那種是屬於千古一帝的範疇;雲揚怎麼能做出保證。
“你想要怎麼做?大體的方向總是有的吧?”秋劍寒看着雲揚,轉換爲一種很有趣的眼神。
大方向既定,老元帥登時回覆了京城三大流氓之首的本色!
“這玉唐天下本就該是老大的,縱使他現在走了,他兒子卻還在,子承父業,順理成章,恰如其分!”雲揚一字字說道。
秋老元帥聞言張了張嘴,卻又一時沉默,半晌才道:“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甚至可以表示個人的認同,但認同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一回事,你應該知道,有些事情,縱使你如何的不甘心,眼睜睜看着,也是註定無法阻止其發生。那個孩子現在還能安閒快樂的生活,但他若是當真到了天唐城裡,相信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就會遭遇到很不好的事情。”
雲揚道:“所以我纔來找老元帥您,將他託付給您,有老元帥全力輔助,我才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