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霧靄,嫋嫋青煙。
東方魚肚白,那竹林之中,立庭院屋舍,溪水潺潺繞過流淌,庭院之中,有園林假山、屋舍長廊,一老者高冠博帶側臥於外廊之上,閉着雙目,神色恬靜。
此人面白如玉,五柳長鬚,看樣子得有五六十了,但皮膚紅潤,皺紋淺而少,身子骨更是健壯、硬朗。
老者邊上,有一少年,手執一扇,正在輕輕扇動,遠處,青衣僕從正搬弄着桌案,躡手躡腳。
忽的,那老者睜開了眼睛,那眼中似有神光,而後他輕輕起身,高歌一曲後,便緩緩行走至庭院,舒展拳腳,打了一套拳法。
此拳緩慢,似無套路,只是一番下來,老者神色從容,等一套拳打完,他長吐一口氣,白氣如蛇,從他口中緩緩蔓延而出,似凝而不散。
跟着,他渾身上下,便都涌出滴滴汗水,先前身上乾淨清爽,轉眼間就是汗流浹背,溼透了衣衫。
但旁邊早就有僕從準備好了,先是奉上汗巾,而後便領着這老者走入了滿是熱騰騰水汽的屋子裡面。
兩刻時間之後,老者神清氣爽的走了出來,已是換上了一套寬大的衣衫,行走間雙臂甩動,大袖飄飄。
沿途有幾名青年與僕役見着,都是紛紛見禮,或呼“老師”、或呼“先生”、或呼“主上”,皆恭敬。
老者行至正堂,推開門,走入其中,跪坐之後,便呼一僕過來,道:“今日早課,讓三子皆來此。”
那僕從點頭稱是,復又問道:“那幾位記名弟子,是否也叫起來?”
老者微微沉吟,點頭道:“也罷,都叫上吧,我昨夜心有所感,有事要觀,都過來,一兵看了吧。”
“諾!”那人拱手退下,出了門,便快步奔走起來,速度極快,偏偏一下一下卻好像是踩在水上,並無多少聲響。
他就這麼一路奔走,很快就到了後院幾個屋舍之間,來到一出門前,微微敲門,對裡面到:“皇甫少爺、李君,主上令你們去明心堂早課。”
“知道了。”李懷的聲音從裡面傳出去。
緊跟着李開悟的聲音也隨之響起,只是這聲音裡有着一些不確定和意外——
“老師也讓學生前往了?”
“正是,還望兩位儘快洗漱,在下還要去通報其他人。”那僕從說話間,快步離去。
他走之後沒有多久,這房門就被拉開,李懷與李開悟先後走出來,前者神色從容,後者則略顯緊張。
“李兄,你何故這般緊張?”李懷回頭看了自己的室友一眼,“不過一次早課罷了。”
“你是不懂裡面的規矩,”李開悟則搖了搖頭,“不過也對,你乃是入室弟子,與先生是真正的師徒關係,這明鏡竹林裡裡外外的人見着你了,都得叫一句少爺、喊一聲公子,也不注重這些個事,當然不明白了,從前的早課,你們可以直往明心堂,得先生教誨,我們則在明己堂,是先生有空纔回來轉轉,心情好了,先生也會指點兩句,如若不然,可能連面都見不上。”
說話之間,還有着唏噓之意。
李懷則笑道:“過去無人對我講,日後還要有許多向李兄你請教的,還望不吝賜教啊。”
李開悟微微昂頭,道:“我等也是同窗,你又是先生入室弟子,該是相互幫扶纔是,時候不早了,咱們先過去吧,遲了,你是不用擔心,我可怕被先生責罰。”
李懷點點頭,二人便快步前行。
李懷一邊走着,一邊思索着此番穿越過來的目的,同時梳理着自己在這邊的人際關係。
在大周世界,他已不在那荊州城中,反而居住在明鏡竹林之內,而龍驤將軍則是被派往荊州更往南的土地上開墾屯田。
這讓李懷失去了龍驤庇護的同時,也擺脫了荊州那邊複雜的人際關係,因爲明鏡先生這個地方,就彷彿是與世隔絕一般,人一進來,心靈就平靜了,但時間久了,也會覺得有些枯燥,周圍環境雖好,卻少了幾分煙火氣。
再來,就是他之前的那幾篇邸報文章,也使得荊州的世家對他觀感不佳,而明鏡先生這裡,就有不少世家子弟過來爲學、求學,比如他的室友李開悟,就是其中之一。
只不過,隨着不久之前,半夜中的一次交談,李懷與李開悟打了個賭,便是和那次兵家推演有關,最後的結果,是李開悟藉助好友與族人之力,贏了這場賭,李懷也很乾脆的認了。
自此之後,李開悟對李懷的印象,反而好了許多,雙方對話越來越多,最後纔有了方纔那等對話。
不過在對話過後,一路前行,兩人並沒有更多交流,等到了那寬敞室內,除去了鞋襪,一前一後的進去之後,李懷便熟門熟路的找到了前排的一個蒲團邊上,給最前面的寬袍老者拱了拱手,方纔坐下。
至於李開悟,則是小心擡眼掃視周圍一圈,然後衝着最前面的老者拱拱手,口稱“先生”,在對方點了頭後,便邁着小碎步,來到了一排人的邊上,找了一張蒲團跪坐下來——
此刻,這寬敞的屋子裡,已經有了七八人,除了那身着寬袍的明鏡先生和兩個僕從之外,其他都與李懷、李開悟是相似打扮,所不同的是,除了李懷之外,其他人都是坐在靠邊的位置,那邊擺放着近十個蒲團,略顯擁擠。
而李懷所坐前排,則寬敞許多,除了被他坐下的那一張之外,還空着兩張蒲團。
“到底是入室弟子,與我等不同啊。”
看着李懷神色隨意從容的坐在蒲團上,與李開悟同坐一排的幾人都是神色微變,其中一人就低語起來。
李開悟回頭看了一眼,認出是荊州蔡家的子弟,名爲蔡爽,便也低語道:“先生並不禁言我等,無非是心態不同。”
那蔡爽眉頭微皺,道:“話雖如此,但到底不同,也不知道此人到底因何而成入室,按這道理,以他的出身,能做個記名都不錯了,爲何獨得青睞?裡面到底有何玄虛?你等看,這皇甫一來,先生的目光、姿勢都變了!”
其他人得他提醒,紛紛看了過去,除了剛剛抵達的李開悟,其他人皆有異色。
因爲原本隨意而坐的明鏡先生,居然挺直了腰,眯起了眼睛,一副正在仔細打量李懷的樣子,甚至隱隱還有些意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