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懷抵達御書房外,黃旗就迎上來,告知他三公與六部之首,正在裡面,讓他稍候。
李懷點點頭,並不感到奇怪。
按理說,今日本是休朝之日,並無朝會,但是城中除了這麼大的事,皇帝肯定是要召集朝中重臣的。
“今日到場的主要是東府與西府的相公,有左丞相蔣青、右丞相盧懷、參知政事張志傑、樞密使耿種,侯爺等會進去了,可得注意點,這裡面有幾位是很看重禮儀的。”
在等候之時,黃旗忽然在李懷身邊說了這麼一段。
李懷一愣,隨後拱拱手道:“多謝黃侍提醒。”心裡則嘀咕着,這太監可真是好心,這些事都通報,不過在皇帝面前,我肯定不敢放肆啊。
黃旗見着,便點點頭,重新走了進去——這位皇帝近人是知李懷到來,特地過來迎接的。
等離了李懷,黃旗重新走入御書房,還沒有進到裡頭,就聽到了生生爭論——
“陛下,茲事體大,當交由有司衙門查審。”
“正是如此,此事若不弄個清楚,長安民心難安,只是這事終究涉及到到賊匪,更有行刺謀逆之舉,哪裡能輕易放縱?”
“定襄侯之能,我等知曉,但若是貿然提拔,於制不合,未來恐有隱患……”
這一聲聲話語傳到皇帝耳中,讓這位九五之尊很是不耐,但礙着規矩,還不好發作,只能是硬着頭皮聽着。
等見了黃旗進來,皇帝招招手。
黃旗會意,給幾位相公行了禮後,到了皇帝耳邊低語道:“定襄侯已在外等候,奴婢提醒過他,想來他是該猜到,幾位相公此番過來,有衝着他的意思,會做好準備的。”
“這就好,”皇帝點點頭,也低語道,“先前朕也提醒過他,他當是心裡有數的。”
只是這番作態,落到了幾位相公眼中,立刻引得幾人眉頭皺起,看向黃旗的目光也頗爲不善。
便有一位國字臉的相公出聲道:“聽得傳報,定襄侯已至,不如便請他進來,當面問清楚,陛下既是看重他的能力,想來他昨日也接觸一二了,該是有些準備的。”
皇帝一聽,眉頭就皺起來了,開口要說什麼,但見着其他幾人正在點頭,心知便是說了也不頂用,這心裡不由就憋屈的有些火氣,便點頭道:“也好,黃旗,去讓定襄侯進來,與幾位相公說說情況,畢竟昨日賊人作亂,幾位相公可是安坐政事堂中,不知情況,正好定襄侯掌握局面,給他們分說一二。”
這話一說,幾位相公紛紛拱手稱罪。
皇帝冷哼一聲。
黃旗則拱拱手,轉身又出去了。
“這麼快?”李懷得到了通知,還顯得有些意外,但旋即整了整衣冠,走進御書房中,見了皇帝先就問好,然後轉而掃過衆多相公,一一問候。
李懷自從穿越過來之後,雖未曾見過幾位位高權重的宰執,不過記憶中卻有印象。
他那前身雖然荒唐,但自家父兄都在朝中,加上自己往來的也多事權貴二代,對於國朝重臣還是知道一二的,現在一一對比,也就認得出來了,心裡也閃過了這些人的信息——
最中間那個國字臉男子,看着年約五十許,面容嚴肅,似乎不苟言笑,便是左丞相蔣青,乃是有名的鐵面相公,李懷少年時就聽過他的名號,當時這位相公爲長安京兆尹,被稱爲青天大老爺。
在蔣青身側的,乃是一名看起來宛如中年文士的英俊男子,留着五柳長鬚,眼睛細長,面帶笑容,這人便是右丞相盧懷,擅長書法,寫一手好文章,得了位後,倒是沒有多少建樹。
這二人後面那人,身子筆直,劍眉朗目,看着裡面的目光中,透露出審視味道,這人最有新人矚目的,乃是右邊臉頰上的一道疤痕。
這人便是參知政事張志傑,看着五十許,實際上才只是四十出頭,只是其人的經歷頗爲坎坷,官場沉浮,差點沉淪,但因在北地任官時,立了大功,被提拔會中樞後,被當今聖上看重,接連提拔,入了政事堂。
至於這三人之外的第四人,穿着與其他三人略有不同,體格也稍先強健,只是面容蒼老,看着約莫六十,便是當今樞密使耿種了。
這位耿樞密使在見了李懷後,微微點頭示意,露出一點笑容,算是對他態度最爲和善的了,至於其他人,雖未表現出來,但李懷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隱約敵意。
他這心裡難免嘀咕,自己進來也是禮數週全了,難道還有什麼疏漏?
不過,這時倒是顧不上這些,因着皇帝已經發話了——
“李卿,今日讓你過來,先就是要了解一下城西那邊的局面。”皇帝說着露出笑容,“不過,朕這邊已經有不少衙門送來的消息,幾位相公也差不多,所以這詳細情況你不需要描述,只要說說自己的發現就是。”
聽着這話,李懷微微鬆了口氣,說實話,城西之事對旁人而言,只是隔了一夜,但對他來說,已經是一年前的舊事,哪怕一年之中時常分析、總結,但總歸要有模糊的地方,真讓他描述,說不定反而弄巧成拙。
現在,皇帝這個提議,正暗合他的心思,於是便不客氣,想着要將自己在那邊世界總結的幾個看法陳述一番。
只是這邊還未開口,那邊先被人叫停——
“且慢,”蔣青眯起眼睛,“老臣有些話,想要請教定襄侯。”
這種熟悉的表情,這種熟悉的臺詞,這種熟悉的味道。
李懷瞬間有了精神。
他在另一邊時窮極思動,就想着回到大寧,或許又要碰上類似情景,但未料會出自這等人物之口!
“請問。”咱定襄侯終於有了點回來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被人這麼請教了。”
蔣青和其他幾位相公都皺起眉頭,尤其是張志傑更是眉頭緊鎖,盯着李懷,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侯爺還真個有氣度,更是善於籌謀,”蔣青的語氣便就冷硬了幾分,“先前獵場之中,那些賊人作亂,若是定襄侯你早有預料,爲何不早點通知朝廷,去圍剿起來,而是秘而不報,等陛下親身涉險了,才引動各方出手?”
李懷淡淡一笑,雖是面對國家領導人,但想着自己和皇帝談笑風生,膽氣頓時足了很多。
若是一年之前,不對,換算成大寧朝的時間,就是一晚上之前,他還只能回一句,我都是當時才知道,怎麼提前準備?
但是現在,他卻是從容迴應:“相公有所不知,此事並非我有意爲之,而是順勢而爲,爲的便是辨清這誰人心藏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