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怪那昨夜路燈太昏黃, 讓她低估了事情的嚴重程度。靳媽媽暗歎一聲，走過去接過鄧季川手中的銅勺，試了試鍋裡粥的黏度, 低頭關小竈頭, 同鄧季川說話：“你去把得意叫起來, 讓她帶你去小區門口買點乾的回來, 她舅舅喜歡吃那家的蘿蔔絲油敦兒。”唉, 這個女婿長得太好了，要她家兄弟真心誠意的接受，怕是要費多少時間呢。靳媽媽瞅着鄧季川那張漂亮的臉蛋直皺眉。這也真是難辦……
“怎麼了媽媽？我臉上有東西？”鄧季川被靳媽媽一眼兩眼瞧得心裡直打顫, 下意識的豎起小臂擦了擦臉，“是有洗面奶沒洗乾淨嗎？”
靳媽媽搖搖頭, 心底的嘀咕不好意思說出口, 算了, 兒孫自有兒孫福，要是連女方長輩都弄不服, 那還怎麼做人家女婿？這麼一想，靳媽媽就釋然了許多，擡手笑吟吟地讓鄧季川出去，“這裡有我就好，你趕緊去喊得意起牀, 還有一個多小時, 她舅舅就要出門了。”
鄧季川看了看錶, 才六點偏一點, 捨不得靳歡這麼早起來, 語氣溫和的同靳媽媽打商量，“天還早, 她還困着，媽媽你告訴我在哪裡，我自己去就行。”
“你啊，要把她寵壞的。”靳媽媽嗔怪着，臉上的笑卻像八月間天空收不住的雨水一般往外溢，“六點了，還早麼？”
得了丈母孃官方認可，鄧季川不自然的摘下圍裙，拎了靳歡的鑰匙朝門口走去，“媽媽，要買些什麼呢？”
靳媽媽走出來，溼漉漉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操着拗口的普通話，事無鉅細的將一切交代給鄧季川，“就在小區門口那個早餐店，買幾個油敦兒來，要蘿蔔絲餡的，其他油條油餅之類的，你看着買些就好。”
靳媽媽大段大段說話的時候，鄧季川才察覺到靳媽媽話語裡濃重的方音，一句半句還好，靳媽媽能耐着性子一個字一個字說，蹩腳的普通話發音不標準，連蒙帶猜的，他也能聽懂一大半。現在大段大段的說話，靳媽媽方言收不住的往外冒，速度快得很，饒是鄧季川腦袋轉得飛快，也跟不上靳媽媽說話的節奏，只一段話的功夫，鄧季川鼻尖上已經沁出細細密密的汗珠來。
“哎呀，我忘了你聽不懂了。”靳媽媽爲難的止住話頭，嘖嘖兩聲，往靳歡房門走，“還是讓得意跟你一塊兒去，不然出了家門，你更是什麼都聽不清的。”
六點十分。鄧季川放下手腕，拉住靳媽媽，“沒事的媽媽，我一個人可以。索性都是要學的，聽不懂就多聽幾遍，總能聽明白的。”
“好好的，你學這個做什麼？”靳媽媽揉揉眼睛，不敢相信，低聲嘀嘀咕咕，帶着小心翼翼的詢問：“又不在這裡過活……”
鄧季川笑，“靳歡哪能離了你和舅舅？”
“哦呦……”靳歡媽媽站在竈頭前，假裝被噴出來的熱氣撞了眼睛，擦着眼底的溼潤，揮手催促鄧季川：“去吧，動作緊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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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呦喂，什麼餡兒？”舅舅夾起袋子的一個油敦兒送到嘴邊，嚐了口，不滿意的放下筷子，“甜的！炸山芋！”
鄧季川沒聽懂舅舅的話，倒是看明白了舅舅嫌棄的表情，視線移到靳歡身上。接收到鄧季川一籌莫展的目光，靳歡輕咳一聲，夾起炸山芋送到嘴邊，咬了一口。剛炸出來的山芋還帶着油鍋的滾燙，靳歡咬下一口含在嘴裡，呼呼的喘氣，騰出嘴巴來說話，“不是挺好吃的麼？還嫌棄……”
靳媽媽夾起一個放進鄧季川碗裡，自己把最後一個炸山芋夾走，剩下的幾個推向靳舅舅，做着和事佬：“剩下的兩個都是蘿蔔絲餡的油敦兒，你吃。”
“啊對，油敦兒賣完了，鄧季川就買了炸山芋充數，外形不都一樣麼。”靳歡跟着幫腔作勢，拉拉鄧季川衣角，示意他趕緊吃飯，“不然我們早上都沒幹的吃。”
娘倆都胳膊肘往外拐。靳舅舅從鼻子裡哼出一聲，執起筷子呼嚕呼嚕喝粥，“連我們這兒的方言都聽不懂，還大學教授呢！”這句陰陽怪氣的挖苦特地用了普通話。
靳歡聽她舅舅漏洞百出的普通話，振振有詞的反駁，“鄧季川又不是學語言的，他是……”
反駁的話說到一半，被鄧季川截斷了，鄧季川放下筷子，誠懇的表明好學的態度，“今天是我聽錯了話，買錯了早點，明天不會了。至於這裡的方言，我也會好好學的。”
靳媽媽幫腔，“是啊，今早季川還和我說了呢，說要學我們這的話，方便以後要帶得意常回來看我們。”
“……”這話直戳舅舅軟肋，舅舅斜了眼對他的行爲不甚滿意的靳歡，撇撇嘴，不說話了。
一頓飯吃得一點不安分。靳歡瞧着鄧季川在廚房裡刷碗刷鍋忙得團團轉的背影，自己都替他憋屈，心疼的走過去從後面抱住他，抱怨道：“我舅舅他太過分了，這麼爲難你！”
“這也是人之常情。”鄧季川倒是心情很好，擦着竈頭的動作都充滿幹勁，“你想呀，你養了二十年的蘭花被人摘了，你沒有情緒麼？”
“嘿嘿嘿……”靳歡笑出聲，“上好的白菜給豬拱了，你能不生氣？”
“對啊，就是這個道理，豬隊友。”鄧季川饒了個大圈，將靳歡纏進去，“沒毛病。”
靳歡：“……”冷漠臉。
“今天別騎車去了，讓季川用汽車載你去。”客廳傳來靳媽媽的聲音，飄進廚房裡，呼喊鄧季川：“季川，你送你舅舅去公司。”
鄧季川手裡還握着洗到一半的碗，聽到靳媽媽的呼聲，忙將靳歡從身上拉開，手在圍裙上胡亂的擦了幾下，走進客廳，“媽媽。”
“你送你舅舅去公司呢，有汽車好歹方便些。”靳媽媽對鄧季川拋了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右手在鄧季川背後輕輕推了推，示意他態度殷切些，一邊轉過腦袋吩咐靳歡舅舅：“那個厚外套就別穿了，坐車裡又不冷。”
靳舅舅不願意，滿臉寫着拒絕：“不要他送。堵心。”
“那你晚上回來膝蓋疼不是更堵心麼？”靳歡捏起鄧季川洗好的葡萄往嘴裡丟，“有司機送你還不好，還是個長得這麼好看的司機，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就是因爲長得太好看了才堵心！”靳舅舅兩隻眉毛八字狀皺起來，張口嚷嚷，擡眼瞪鄧季川，嫌棄之情溢於言表：“鬧心！”
“葡萄都堵不住你的嘴！”怕兩人喋喋不休的爭論起來，靳歡媽媽拉過靳歡，開口輕斥：“你說你一個女孩子，話怎麼這麼多的呢？”
“我……”靳歡有苦說不出，委屈巴巴的望向鄧季川。
鄧季川嘴角扯了下，礙着岳母在身邊，安撫般的摸摸靳歡腦袋，笑而不語。
“行了，不早了，趕緊出門吧。”夜長夢多，見舅舅態度稍有些軟化，靳媽媽趕緊趁着這個時機揮手趕小雞般趕他們出去，“七點多了，路上耽耽擱擱的，到公司也不早了，快走吧。”靳媽媽眼角睨着鄧季川，下巴朝着蹣跚下樓梯的舅舅點了點。
鄧季川心領神會，疾走兩步跨到舅舅身邊，強行扶着他，“舅舅，我攙着您走。”
“不用不用……”靳歡舅舅一疊聲的拒絕，掙扎着將自己從鄧季川胳膊圈裡搶出來，滿臉不情願：“我還沒老到走不動路。”
這語氣嫌棄的……
靳歡縮縮下巴，丟給鄧季川一個無奈的眼神，看着舅舅一搖一擺的身影，突然想起什麼，繞到鄧季川身後，偷摸摸扯他的衣袖，“鄧季川……”
“什麼？”鄧季川回神捉住她的手，放進口袋，以爲她是捨不得自己，安撫道：“你和媽媽好好在家裡，我和舅舅辦完事就回來。”
“不是……”靳歡欲言又止，眼見舅舅又下了一個樓梯，消失在樓梯拐角，看看四周，才壓低聲音提醒鄧季川，話到嘴邊又不知該如何措辭，“哎呀……”
“你哎呀哎呀的，你舅舅都下到底下了。”靳媽媽過來打了下靳歡抓着鄧季川的手，“趕緊放季川下去。”
靳歡急得原地直蹦，實在沒辦法了，索性一跺腳，倒豆子般直往外倒真話，“今天星期一，錢舅媽在公司呢。”
靳媽媽瞪大眼，表情凝重起來：“你說什麼？”
靳歡揪着衣角縮在鄧季川身後，心情沉重的解釋：“公司裡的事本來就是錢舅媽給舅舅找的，原先舅舅不知道，後來知道了，也沒辭職……”
“這事我怎麼不知道？”靳媽媽手掌心在圍裙上蹭來蹭去，雙目無神，轉而想起什麼一般，看向靳歡，“你怎麼知道的？”
“上次我去公司找舅舅碰巧撞見了。”
靳媽媽長嘆一聲，轉身進了屋子，“他們兩個，作孽呦……”
靳歡臉皺成一團，臉靠到鄧季川背上，渾身力氣被掏空：“哎呦喂……”
“到底怎麼了？”
“說來話長。”靳歡噠噠幾個臺階跑到樓道窗邊，瞧見舅舅倚在轎車旁不耐煩的身影，忙揮手讓鄧季川下樓，殷殷叮囑，“說不了那麼多了，反正，你就防着所有女人，千萬不要讓舅舅和女的說上話！”
鄧季川：“……”還有這種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