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不知道爲什麼,白天還是晴朗的天氣,入夜之後,竟是稀稀拉拉的下起了小雨。
月光被烏龍遮擋。
不過……
貢院內,倒是依舊亮如白晝。
隔間中的考生,也沒有擡頭看一眼小雨,仍然在伏案疾書。
看到他們的樣子,唐燦心中,有些感慨。
雖說這些人的家世不凡,可是爲了能夠入朝爲官,他們還是用了些心思。
頂着小雨,在考場內巡視了一圈,唐燦回到大門邊坐下,聽着雨聲,心中思緒百轉。
只是正想着自己的事情,方孝孺從遠處而來。
沒有多餘的客套,直截了當的說道:“科舉的事情,究竟如何,你還沒有給我準話。”
“我說過,科舉不能動。”
“我承認,你說的對,聖上處置了三部尚書。”方孝孺輕聲說道:“但是,這只是杯水車薪,並不足以扭轉局勢。”
“你是學步的孩子嗎?”唐燦皺眉,有些不滿的說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道理,難道不懂?”
“若是動了科舉,你的心就亂了。”
“連科舉都能動,還有什麼是你不能動的?”
“再說了,我和你見面之時,你就說過,不會在科舉舞弊。”
“是。”方孝孺沒有否認,只是輕聲說道:“老夫只想今次科舉作廢。”
“你想都不用想。”
“爲什麼?”
“你有沒有想過,連續兩科出現問題,會產生怎麼樣的後果?”
“你的意思……可能出現舉薦?”
唐燦微微點頭:“沒有科舉補充新人,除了舉薦,還有什麼辦法?”
“可是……”
“方孝孺,你想問題能不能不要這麼固化?”唐燦真的被方孝孺的矯情弄的有些煩躁,皺眉說道:“這些人,我看過,雖然其中很多人,纔能有限,可也算是有些本事。”
“若是悉心培養之下, 也未必不能成爲朝廷棟樑。”
“就算他們的父輩關係緊密,又如何?”
“舉賢不避親。”
“你若是怕他們直接進入關鍵的所在,那就上書設立一個規矩。”
“什麼規矩?”
“大涼邊疆、邊遠地區,尚需很多人。”
“新科進士、秀才,全都去邊疆、偏遠地區作幾年,根據考評,再說。”
這……
唐燦的話,又一次爲方孝孺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若是真能施行的話……
眼下的局面,倒是能夠得到很大的改觀!
因爲,大涼邊疆,多是軍鎮。這些剛剛冒出冒頭的朝廷大員,對於邊疆,毫無影響力可言。
到時候,只要他安排一些人,跟在那些人的身邊,時常教導。
潛移默化之間,倒是有很大的可能性,將他們扭轉過來。
只不過……
“這件事情,能不能幫我和聖上提一下?”
“等到放榜就晚了。”唐燦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提醒:“你要是想做什麼,最好趁着現在做。”
“我也是這麼想的。”
方孝孺微微一笑:“算算時間,聖上,也該來了。”
“什麼意思?”
“你不知道?”
“知道什麼?”
“歷來科舉,子時的時候,聖上都會親臨貢院,爲每名學子挑燈。”
唐燦:……
他又沒有參加過科舉,哪知道大涼科舉,還有這種莫名其妙的規矩。
算算時間,此時真的要到子時了。
……
時間不長。
當子時的鐘聲響起,女帝果然帶着人,行至貢院。
今日女帝,一身仕女裝扮,也沒有帶着太多隨從,只是帶了一個提着燈油的女官。
一番象徵性的查驗之後,女帝步入貢院。
沒有說話,沒有客氣,只是和方孝孺、趙永康等人,微微點頭示意,便帶着女官,開始挑燈。
手中銀針,不斷挑着燈芯。
一個,接着一個。
唐燦在遠處看着,心中一陣無語。
這種規矩,也不嫌累得慌。
但是……
那些被女帝挑過燈的學子,則是一個個像是打了雞血一樣,更加努力的書寫。
哪怕,寫出來的東西要不得。
至少,態度是非常端正!
近千人的考場,想要挑完所有的油燈,也着實花了女帝一番時間。
將近四更天,女帝終於忙完了自己的工作,在貢院的內院,稍事休息。
唐燦,也被女帝傳召到了內院。
雖然不願意,他也得去。
而且,之前和方孝孺說過的那件事情,還是要提一下。
但是在此之前……
女帝一身仕女的裝扮,倒是令唐燦微微失神片刻。
“唐御史,方孝孺說你有事要與朕說?”女帝嘴角微翹,輕聲開口。
唐燦轉頭,看了一眼方孝孺,微笑道:“有個小建議。
“總不會,想要朕給你出口氣吧?”女帝心情不錯,調侃了一句。
“那倒是不用。”唐燦笑道:“這點小事兒,算不得什麼。”
“是嗎?”女帝笑了笑:“朕可是聽說,唐御史被人挑唆,有些羞辱啊。”
這句話,是對唐燦說的,也是對方孝孺說的。
顯然。
對於方孝孺借用唐燦來對付大涼官場,令她有些不滿。
方孝孺面色不變,並沒有表現出什麼。
唐燦,也沒有多說這種沒有營養的話題。
客套了幾句之後,就把之前和方孝孺說的話,再次說了一遍。
“昔年我還在大涼的時候,就想做這件事情。”
女帝一臉平靜的看着唐燦,眼眸中,卻閃過一絲訝然。
她不得不承認,唐燦的想法,很有用。甚至,比讓那些國子監的學子出來進行“掃盲”工作,更有效!
邊疆軍鎮,一直以來只顧着戰爭,所以對於民生,大多沒有在意。
而且……
每次新科的進士、秀才,大多都是數十年寒窗苦讀,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對於天下、民生,民間疾苦,瞭解的同樣有限。
他們做事,也大多過於死板。
除了死板,就是按照上峰的要求,按部就班的去做。
可是若是讓他們去邊疆,親眼看到,在那裡生活,那麼情況……倒是能夠得到一定程度上的改觀!
“有些道理。”女帝微微點頭,輕聲說道:“那依你之見,他們在邊疆,可還需要有人教導?”
“自然。”
說正事兒的時候,唐燦沒有開玩笑的心裡,正色說道:“可以從神都以及各道之中,選取優秀的流外吏員,與他們同往邊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