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用我跟着去?”
看了一眼時間,北方冬天黑的早,所以我三點就準備出門了,我可不想黑燈瞎火的在往那上面走,沒太陽就行了,要麼到那不到五點,正好,穿上大衣,我看了宗寶一眼:“不用,玉蘭姨跟姨夫不是晚上的車到嗎,你去接一下,晚上我跟孫姨說好了,多炒幾個菜,熱鬧熱鬧。”
“我爸媽是被你小姑請來的,你小姑都說了,要安排他們住酒店。”宗寶的情緒不高,對自己父母的到來絲毫沒有熱情。
“那咋行啊,兒子在這兒。當然來兒子這住了,你一年就過年回去一次,這你爸媽都多長時間沒看見你了,我就是看前幾天一直下雪去那不方便,明天又得去參加宴會,所以纔想着今天把事兒處理利索的。要不然就跟你一起去接你爸媽了,你聽話,去給接來,到時候就住你那屋,你就在客廳湊合幾天,正好帶着你爸媽到處玩玩兒,知道嗎。”
宗寶垂下眼:“可你自己去能行嗎,那天程白澤我看他都廢了很大的勁,你還敢不上他呢……”
“嘶,柳宗寶,你小瞧我了不是,你是我的二大神,你得向着我說話知道嗎。再說了,我是去談得,很有誠意的去談,不是去治誰的,放心吧,只要她認自己的妹妹,我就沒事兒。”
說着,我拿出一包裝香的煙盒還有一小扁瓶的二鍋頭揣進兜裡,以備不時之需,“記着,要是一會兒程白澤回來了問起我來別跟他說我自己去了啊。要不然我一回來他肯定又得嘮叨,再讓我姥爺知道了,在訓我。”
“嗯,知道了,要是實在沒法談,你就趕緊跑,別等着天黑往上走。”
我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吧……哎,小妮呢,她又去哪了。”
“不知道。”一提到小妮,宗寶又是一副悶呼呼生氣的樣子。
我暗自嘆口氣,“還想着讓她跟你一起去接你爸媽呢,正好讓他們認識認識小妮你說是吧。”
“認識她幹嘛啊,她那麼嘚瑟。”
我笑笑:“人那叫活潑。我走了,你別忘了一會兒去車站啊,打車知道嗎。”
“好了,你快去快回。”
走進電梯,我又點了一下自己兜裡揣着的東西,打火機之類的都得帶好了,還得帶兩個,一旦有個突發狀況,空手套白狼那活我可不想幹。
‘嗡嗡~嗡嗡~~’
手機在這時居然進來了一通短信,我掏出來看了一眼,隨即就怔住了。
‘你另一半出軌了,現在你馬上來青合大街六馬路悠來咖啡!’
我第一個反應是這短信發錯了,看了一眼發件人是方大鵬,難不成他還幹上狗仔那活了?
想着,我直接把電話撥進去:“喂,方大鵬啊,你給我發短信了啊,你這……”
“別多問了,我給你盯着呢,你趕緊過來!”
沒等我說完,他在那邊神秘兮兮卻又着急忙慌的把電話給撂了。
我蒙圈了那麼一下下,腦子裡第一個想到的是卓景,但又覺得不可能啊,方大鵬怎麼會知道我跟卓景的事兒啊,車子啓動後我反應了過來,方大鵬說的我另一半兒,應該是文曉妮,他知道文曉妮是我的女朋友的,所以,他指的是文曉妮出軌了……?
反正要去‘遠山墓園’得經過那裡,我也不算是繞路故意去,其實我的感覺一向都是很準的,我能清楚的感覺到文曉妮是對宗寶有意思的,當然,宗寶也有,但是宗寶太木訥了,換句話說,是宗寶特別的端着,文曉妮也是試探了好幾次的,而且她一見到宗寶的時候那程度基本也可以用熱情如火一類的詞來形容了,難不成是宗寶太呆說話太難聽讓她心灰意冷,所以找別人了?
這麼想着一路,車子一開到咖啡廳門口,沒用我進門,隔着透明玻璃我就看見跟個陌生男人正在談笑風生的文曉妮了,方大鵬隨即在外面敲了敲我的車窗,此刻他倒是一臉被帶了綠帽子似得義憤填膺:“嬌龍,我剛纔在他們後面的桌子上全聽到了,你女朋友居然揹着你在相親,而且,還是和男人!?”
我坐着沒動,看了裡面的文曉妮一眼,難怪她最近都顯得很忙,應該是家裡人給安排的吧,之前她就一直被催促着應付各種大大小小的相親了。
“嬌龍,我知道你心情一定很難過,你想進去揍他你就進去,我陪你,放心,我一個胳膊就能把裡面的那個男的給打殘疾了。”
回過神,我看向方大鵬,清了一下喉嚨:“那個,方大鵬,這事兒,我謝謝你,其實,我跟妮妮,我們兩個人呢,已經分手了。”
“分手了?!”方大鵬大駭:“前些天在機場你不是還說你們倆好幾年了,感情很穩定麼,她是不是就是在你走的這些天出軌的啊,她怎麼還能相親呢,這也太對不起你了!”上農餘劃。
“方大鵬,你別這麼激動,真沒事兒,我們都分手了,她願意跟誰在一起,那她就跟誰在一起,這是她的自由,你說對吧,我還有事去忙,改天請你吃飯,謝謝了啊,你趕緊回去吧,這天齁冷的,別在這兒盯着她了,她跟我現在就是普通朋友。”
說完,我直接就要走,方大鵬卻站在旁邊滿臉擔心的看着我:“嬌龍,你要是鬱悶你就跟我去喝點酒,別這麼裝沒事兒人,你越是這樣,越讓人擔心,其實這不算什麼,她走了也挺好的,你也可以給你自己多點選擇不是,哎!嬌龍!你別做傻事兒啊!”
我輕踩了一下油門,一想到方大鵬那略有幾分同情的眼神我就無奈,做人有時候真的是要爲自己撒過的謊買單啊。
不過,我倒是真得時間跟文曉妮好好談談了,一想到宗寶那張繃起來的臉,此刻倒真是有了一顆爲自己弟弟的終身大事操勞的心了。
因爲我車子開得很快,所以就算是在咖啡廳門口那耽誤了那麼一小會兒還是敢在四點半之前到達山底。
擡頭看了看日頭已經西斜了大半的天,我長長的吸進一口冷氣,真是天亮的時候看這裡更加的蕭條啊,身體打了個冷顫,一個是真冷,二個就是進墳場自然會遇到的陰氣了,有些人氣弱,所以一進這種地方就會有被壓之感,而我們陰陽師呢,本身就是跟這些東西打交道的,前面我說過,要是平常遇見那麼一兩個它們就繞着我們走了,但是你進這種地方,身上帶着它們說忌憚的氣,它們也會仗着‘鬼多勢衆’壓你,說沒感覺是假的,心會發悶,肩膀會沉,就別提那種被無數顆你看不着的眼睛直盯着的如芒刺背了。
黑色的老娃子還是在啊啊的叫着,你隨便的一擡眼,就會看見有那麼三五隻落在灰突突的墓碑上,瞪着個黑溜如豆的眼睛滿是警惕的看着你,然後沒等你走進,就撲簌簌的扇着翅膀飛走,再不遠不近的落下觀察你,特別的煩人,不過那野貓倒是白天見了沒有晚上見了那麼滲人了,因爲晚上的時候你只能看見發光的眼睛,白天見了倒是隻感覺是那種髒兮兮的各種花色的流浪貓,沒什麼奇怪之處。
我一邊扒拉着樹岔子一邊順着石階往上走,偶一擡頭,只感覺那一座座的小墓碑都在向我招手,一副來玩兒啊的樣子,前不着村兒,後不着店兒,放眼望去,全是墳,感覺真不是一般的酸爽。
由於看的清楚,再加上那天晚上的時候我也記了一點兒道,所以走的還算快的,等到了那天晚上看見的荒草堆兒時,天色還是大亮的,微微的調節了一下呼吸,我抱着那捧事先買好的鮮花提着手裡的水果直接走到雪樺姨的墓前,現在她的照片又變成笑模樣了,我眯着眼睛仔細的看了看,還是覺得怎麼看怎麼眼熟,沒說話,先是三鞠躬,之後把花兒慢慢的放到碑前,然後開始把她的墳地附近長出的野草給拔了拔,周圍仍舊四散着一些石堆,不耽誤人走路,也貌似擺放的特別無意,但我知道這是程白澤的天門陣。
前後數了數石堆的數量,我記着幾年前程白澤布天門陣的時候還跟我通過電話,說除了他之外,無人知道這個陣的死穴在哪,也就是別人都破不了,如今來看,應該是在某一個石堆裡,然後再以……得,職業病又犯了,我回過神,想這些做什麼,就算是我想明白怎麼破我也不敢給雪樺姨破啊,否則,好了,那是皆大歡喜,她去投胎了,不好了,那不就成了東郭先生與狼了麼!
想着,我見草拔得差不多了,這也屬於湊近乎了,然後重新跪倒碑前,擺好水果點上香燭,一切都很順利,我猜想可能是跟天還沒黑有關,嘆了一口氣,我直接開口:“雪樺姨,雪梅姨在投胎之前特意託人去找的我,她也下去好些年了,但是我沒想到她現在才能投胎,她對我說,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希望你能放下這些怨恨,早日的離開這是非之地,人死如燈滅,這塵世間的一切該放下的你都儘量的放下吧,如果你有什麼地方需要我的幫忙,你就儘管張口,我能辦到的一定會辦的……”
‘咯咯咯……‘
墓碑再次的震顫起來,我望過去,照片裡那張有些模糊的臉居然慢慢的流出眼淚,不是憤怒,她一定是想起自己的妹妹了,見狀,我繼續開口:“雪樺姨,我真的是很誠心實意的來幫你的,你有什麼苦就跟我……”
話還沒說完,老娃子的啊啊聲就大了起來,我擡起眼,因爲天亮所以看得特別的明顯,密密麻麻的黑鳥,簡直就像是一大片黑雲向我襲來,低沉的貓叫聲也登時傳了出來,我望過去,幾十只野貓就在我幾米開外的位置上列隊而站,一副隨時準備對我發出攻擊的樣子,我心裡緊了緊,不是吧,又來!
“雪樺姨,你知道我是陰陽師的,但是我不是想來跟你找麻煩的!”
可能是我的嗓門大了?雪樺姨再次憤怒,這下子那血我看的清楚了,一點點順着墓碑下瀰漫而出直奔我膝蓋而來,老娃子叫的聲音越來越響,我懷疑雪樺姨是把這片兒山頭的老娃子都給召集起來了,它們開始圍着我的頭上打轉,不停的用尖爪輕勾着我的肩膀試探,就連那些圍觀的野貓也開始慢慢的湊近,我強忍着自己想一躍而起的衝動,“雪樺姨,你真的是來幫你的!你相信我!!”
喊完,我直接閉上眼,忍,我就不信她一個被困在墳裡的孤魂能把我怎麼地!
老娃子開始在我的耳邊叫喚,不知道是貓還是老娃子的爪子開始扯我的衣服,膝蓋下的血既冰涼又粘稠,就在我渾身不適,馬上就要崩潰的節骨眼……
幕地,耳邊忽然安靜,我眼前居然大亮了。
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但還算是可以辨別,應該是在一個房子裡,我看向哪,哪裡好像都是透光的,影影綽綽的我推開了一個房門,一個女人背對着我,披着長長的頭髮,身形很是窈窕,她是,雪樺?
想着,我往前走了幾步,女人有些尖利抓狂的聲音登時傳了出來:“你爲什麼不相信我!都是老婆搞得鬼!她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的你知道嗎,公司是她的一個陰謀,陰謀!她早就知道我跟你……什麼,你說什麼……”
我慢慢的走到她的身邊,身邊的一切東西都很模糊,但是我能看清這個女人,以及她手上拿着的那個翻蓋的老式手機,甚至她下巴上沾着的淚滴我都看的很清楚,也許是頭髮擋的,我怎麼都看不清她的正臉,怎麼說呢,就有點像美圖秀秀的局部馬賽克跟背景虛化處理,我除了眼前的女人,別的地方都是這麼被處理過了,只能很朦朧的辨別出這是個屋子,她站在窗口。
“那我們的孩子呢!我們的孩子啊!!!”
女人忽然抓狂,我被她扯碎的哭腔嚇了一跳,她的用力的擡手錘着窗戶,發出的聲音異常的崩潰交瘁:“孩子不是我自己不小心啊,你知道我是多開心懷上你的骨肉的!意外也是她設計好的!你爲什麼不信我!爲什麼不信我!!我已經這樣了,你還願意相信她嗎!今天的一切都是蔣美媛設計好的,什麼大家閨秀!她就是個心狠手辣的女人!!!”
蔣美媛?我好像隱隱的記着,卓景他媽媽叫蔣美媛——
“不要……允誠,我什麼都沒有了……我不能失去你了,不是,不是,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要跟你分開啊,我知道你幫了我妹夫好多,我從來沒有奢望過名分,還是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是蔣美媛搞得鬼……允誠!”
允誠?卓允誠,這不是卓景他爸麼,前後一聯繫,我兀自出了一層冷汗,雪樺姨,是卓景他爸的三兒啊,還有個孩子,不,聽這意思,是孩子沒了?!
她開始瘋狂的打電話,但是怎麼打那邊好像都不接了,我站在那裡默默的嘆氣,不管時代怎麼變遷,小三兒留下的空餘恨絕對是最多的,你這不是自找的麼,但隨即就發現自己的立場不對,這個時候已經應該站在雪樺姨這邊,於是默默的嘆口氣,也是,卓景他媽那絕對不是一般人啊,只是她要是害了你,你至少得拿出證據來啊,這麼喊也沒用啊,況且,那男人也比知道是不是……哎……
還沒等我想完,她就轉身不知道翻騰起什麼來了,手機隨即又響了,我看着她背對着我接起電話,嘴裡大聲的嚷着:“我沒給他做小三兒!就算是我做了也不是他!這是蔣美媛給我造的謠!我當初只是爲了的公司業務跟他吃過飯,照片是蔣美媛找人拍的!什麼卓夫人,她就是個蛇蠍心腸的女人!你要是敢瞎寫我就跟你沒完!!!”
她這聲音喊得真是離崩潰不遠兒了,我看她失魂落魄的坐到地上,不停的哭着,期間嘴裡一直在罵着卓景他媽,我想她肯定被卓景她媽給逼到一定份兒上了,應該是公司垮了,然後名聲也毀了——
我就這麼站着,看着她背對着我蹲着不知道哭了多久,之後她起身擦了擦淚,然後轉身向一個地方走去,我跟在她身後,不跟着也不知道幹嘛,期間一直很努力的想要看清她的臉,但怎麼都看不清,直到她褪下自己的絲襪,我皺了皺眉,洗澡嗎,這還有心情衝個澡?
隨即我就把自己的想法推翻了,她站到了一個模糊的好似浴缸的大盆裡,然後把絲襪綁在上面的橫拉桿上,另一側則慢慢的纏到自己的脖子上,嘴裡惡狠狠的說着:“蔣美媛,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語畢,雙腿重重一屈!
“哎!!”
我嚇到了,想要伸手拉她,但是根本就拉不着,眼看着她痛苦的卻幫不上一點的忙,其實人的求生慾望是最強烈的,尤其是自殺,你跳河的時候一被淹都習慣性的想要撲騰,何況是上吊,尤其是她這種的,其實她只要站起來就沒事兒了,但是她除了手還在痛苦的抓着什麼腿卻死活不站起來,可見其求死之心是多麼強烈,橫拉桿被她吊的嘎吱嘎吱直響,我急的滿頭大汗想要伸手拉她,但是一切都是徒勞的,直到她的頭徹底的一歪,身子無比的放鬆,我鼻子居然一酸,就這麼給自己了結了?
這畫面有些眼熟,但是我卻想不起來,她的臉還是白茫茫的看不清楚,直到我身後的貌似門一樣的東西被人拉開,緊接着,就是一個女人的尖叫:“救命啊!殺人了啊!!!”
我隨即望過去,眼睛登時就瞪大了,我居然看見了我自己。
很清楚,是我自己,是十一歲的自己,那個十一歲的我正一臉疑惑的往這裡看着,心靈小姑就站在身後,啊!的一聲尖叫後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喬喬別看!”
她們好像是另一個時空的人,我怔怔得看着,甚至還看見了緊隨在後面讓她們趕緊離開的姥姥,那時候的姥姥還很年輕,還有心靈小姑,她也是那麼年輕啊,我木木的轉過臉,一切都大亮了。
身後的雪樺姨,頭歪在哪裡,臉朝着外面,瞪着血紅的眼,舌頭伸伸着,雙腿仍舊半跪懸空在浴缸裡……我說我怎麼會眼熟,十幾年前無意間看見的上吊女人,居然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