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可,其實不算真正意義上的記者。他以前是射箭隊的隊員,國家一級運動員。也正是因爲這份特殊的經歷鍛鍊了他的眼力和體力,成爲一名擅長偷拍的狗仔打下了良好的基礎。
他的成名之作就是拍到小慶奶奶當年出獄後跟男友一起打球的照片。爲了拍到這組照片,他從小慶奶奶出獄起就跟着,足足跟了二十五天。
這放在一般的狗仔根本沒有這麼大的毅力。也正是因爲這組照片的關係,他認識了桌偉,同時形成了長期合作的關係,就是他把偷怕的照片賣給桌偉供職的報社。
06年,桌偉從《新京報》離職後,拉着他一起成立了今後長達十年讓整個娛樂圈聞風喪膽,讓明星又恨又怕的風行工作室。
桌偉負責文字,馮可負責偷拍,正可謂一文一武,珠聯璧合。
相比愛出風頭的桌偉,馮可一直非常低調。他做狗仔,謀生是一方面,更多的還是喜歡這個職業。他的底線是不違法;理念是用鏡頭去還原明星生活的真相。
因爲在這個是非難判的娛樂圈裡,明星在強大的人脈關係建立的保護傘下,經常做着一些法律和道德所不容而外人所不知的事情。
他的初衷是認爲自己在做一件正義的事情。
其實他們剛開始做這一行收入並不高,一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盜版。在國內盜版並不僅僅存在音像和圖書領域,類似網絡小說、攝影圖片至今依舊是盜版橫行。
舉個最明顯的例子,比如當年美國有位著名的狗仔爲了偷拍麥當娜剛出生的孩子,租下了麥奶奶鄰居家只有幾平方米的陽臺,爲此這位狗仔每天要付出五千美元的租金。而等他拍到足夠可有的素材時,已經過去了十天。等於說不算人工等各種費用,光陽臺的租金就要付出去五萬美元。但是這組照片最後賣了二十多萬美元,除去投入的成本,淨賺了十幾萬。
可這在國內顯然是不可能的,也不適用。因爲常常週三報紙一出,週四各地的報紙都開始盜版,還美其名曰什麼“轉載”。就跟時下的網絡小說一樣,收藏數往往高達四萬多,但最後的均訂只有可憐巴巴的一千出頭,收訂比低至40:1,說到底都是盜版太多猖獗。
當然後來隨着流量時代的到來,資本的大舉入侵,明星的收入更高,動輒就是204萬的日薪,一爽的片酬啥的。相對應的就是觀衆和有關部門對明星們違法和違反社會公德的容忍度更低,這種驚爆眼球的照片往往就會明星們的命門所在。
然後一方爲了博眼球追求流量,而另一方則想盡一切辦法不讓自己的醜聞曝光,在這個博弈的過程中,必定就會產生巨大的利益。
以前一組照片在選擇曝光和不曝光之間,可能就是幾萬塊錢的事,但是後來就不同了,這裡面可能會蘊藏着幾百萬乃至上千萬的巨大經濟利益。往往這個時候人們就開始守不住底線。而伴隨這巨大的經濟利益的同時還有更大的壓力和風險。
可能是錢賺夠,也有可能是分贓不均,更有可能是承受不了來自到各方面的壓力,最後馮可以“不想工作成果淪爲博眼球的工具”爲理由,跟桌偉分道揚鑣。
而此時的馮可總體來說對偷拍事業還是相對比較有情懷的一個人。
同時他還絕對算得上是賀新鐵粉,拉着眼鏡哥們興沖沖地往影院趕。而眼鏡哥們顯然情緒很低落,因爲在路上他就接到了主編的電話,被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雖然還不至於被掃地出門,但顯然他這份工作的前途堪憂。
他實在沒心思去看什麼電影,忍不住道:“馮爺,您看咱們先找個地方聊聊吧。”
“急什麼,看完電影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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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可說着,還奇怪道:“你難道不用交稿麼,不看電影怎麼交稿呀?”
眼鏡哥們苦着臉,有心想說剛剛主編在電話裡已經剝奪了他的採訪權,當然不用交稿了。但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好意思說出來,只能跟着馮可一起走進了電影院。
相比出席發佈會的上百號記者,真正到影院裡看電影的可能連一半都不到,其中大部分是跑電影口的記者。沒來的可能就是爲了混了紅包和禮品,或者單單靠發佈會上的內容足夠寫稿交差了。
除了媒體記者,還來了不少影評人,估計也都是領了紅包,負責吹捧的。
馮可還挺逗,特地還出去買了爆米花和汽水,拿進來的時候引得現場的人頻頻側目。媒體和影評人專場,大家手裡拿着紙和筆,頂多旁邊擱一瓶礦泉水,觀賞電影的同時更是工作。他倒好,跟普通觀衆沒啥兩樣。
不過也有不少人認出他來,含蓄的朝他點點頭,熱情的還特地站起來作勢要跟他握手,只是這傢伙兩隻手實在是騰不出空來。
其實象他這種在圈內資歷很深的專事偷拍的狗仔,記者們都是很歡迎的,畢竟人家常常能拍到非常驚爆的照片,妥妥的頭條啊!
“來,要可樂還是雪碧?”
他倒是沒忘了眼鏡哥們,可樂、雪碧、兩桶爆米花,兩個人都有。
“呃,可樂吧。”
眼鏡哥們一臉無語,接過來時倒沒忘道聲謝:“謝謝馮爺。”
“客氣啥……哎,開演了。”
說話間,燈光暗去,銀幕亮起。
龍標之後,銀幕上出現一幅類似做舊的漫畫,一臺帶着三腳架的攝影機,機器後面一個小人正在拍攝,鏡頭前另一個小人站在那裡做深沉狀,然後拍攝的小人停下來指指點點,畫面定格,出現四個字“新皓傳媒”。
這是新皓傳媒的LOGO,公司藝術總監寧皓的手筆,很類似原時空中壞猴子影業的那個片頭。
這個片頭不同於常見的那種一定要有龍!一定要有馬!搭配祥雲、河流、山川、金色陽光,顏色一定要鮮豔,配樂一定要激揚,要有古典繁體字,還要有英文字幕,再用一個鏡頭自下而上推進,氣勢十足的那種片頭。一看就讓人耳目一新,很有逼格。
然後依次是中影、博納、小馬奔騰的片頭。
電影一開始,在一間昏暗的房間內,鏡頭搖晃,一張憔悴且驚慌失措的臉,明顯像是被人追殺,急切要逃亡的樣子。
鏡頭一路跟拍,昏暗的走廊,忽明忽暗的電梯轎廂,然後陰森的停車場,一切都在營造恐怖的氣氛。
突然一個身穿黑色羽翼的人衝過來,手握利刃,一頓猛刺。動作嫺熟、幹練,絲毫沒有拖泥帶水,很有好萊塢的那種範。就是不會說刺一刀就把人殺了,而是一刀接着一刀,快準狠,不給對方以任何喘息的機會。
有人行兇,有人偷拍。
當黑衣人把屍體裝入汽車的後備箱,一轉頭,面對鏡頭,赫然是賀新那張冷酷的臉。就見他不緊不慢地脫掉雨衣露出一身筆挺的西裝,完全是一位成功人士的打扮,坐上車,打開車內音響,在貝多芬絃樂四重奏C小調第十四號樂章的音樂聲中,一輛豪車疾馳而去。
“酷!”
觀衆席上的馮可拍腿叫好,還轉頭問眼鏡哥們:“這麼樣,賀新酷不酷?”
眼鏡哥們還在琢磨自己的事情,心思根本沒在電影上,只得勉強咧咧嘴道:“還行吧。”
馮可一聽就不樂意了,“嘿,什麼叫還行呀?明明特別酷好不好!你瞧賀新剛纔殺人的幾下動作,特別乾脆利落,特有那種好萊塢大片的感覺。就好像……呃,對,就象前幾年的那部《諜影重重3》,特有大片的範兒。”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坐在他們前排的一位影評人正拿着筆在小本上點點畫畫,正好聽到後排傳來這番話,頓時眼睛一一亮,又在小本上添上一句“手持攝影機拍出不穩定的畫面,切割的很有壓迫感的特寫,類似《諜影重重3》的攝影風格。”
電影的開頭給人一種錯覺,明明是一部喜劇片,怎麼看上去就像是一部動作片呢?
接着鏡頭一轉,在一間凌亂不堪的小破屋裡,沈藤飾演陳小萌因爲生活不如意,身爲演員演技差沒工作,失戀,沒錢交不起房租,上吊自殺都沒有成功。當繩子斷的那一剎那總算是貢獻了第一個笑點。
無意中找到了一張快要過期的羅馬仙池的體驗券,想去洗乾淨了再自殺,結果就碰上了因爲碰到堵車,又發現自己手上沾了血跡,也進來洗澡的賀新扮演的殺手周全。
兩人僅僅萍水相逢,賀新看落魄的沈藤的目光是居高臨下的、無視的,甚至帶有反感的,因爲兩人明顯存在着階級落差,同時他又是一個潔癖的人。
正是如此一個趾高氣揚,殺人手段乾淨利落的人,走進浴場時,不慎踩到了一塊從沈藤手裡滑落的肥皂。正可謂****,賀新一個彈射起步,螺旋昇天,以難度係數9.0的姿勢摔暈了過去。併成功將手上的鑰匙牌送到了沈藤的腳邊,而沈藤之前看到賀新手戴名錶,錢包裡有很多錢,於是偷偷換掉了兩人的鑰匙。
跟普通觀衆不同,影評人的職業就是解構電影,他們驚喜地發現片中蘊藏的很多小細節,比如賀新飾演周全滑到的鏡頭,致敬了米開朗基羅的代表作《哀悼耶穌》,羅馬仙池中央那幅巨大的壁畫就是米開朗基羅的《哀悼耶穌》。
然後當沈藤拿着賀新的手牌打開櫃子的時候,旁邊牆上出現的那張油畫就是《打開魔盒的潘多拉》。預示着當他打開櫃子之後,即將遭遇一場不可測的人生。
所以當沈藤穿着不屬於自己的西裝走出浴場時,背景音樂《歡樂頌》響起,預示着他的命運改變,好運來臨。
而賀新被送入了醫院,短期失憶。
與此同時,另一條主線也隨之展開,蔣琴琴飾演的李想在辦公室裡當衆宣佈自己要結婚了,結婚日期已經確定,但新郎是誰,還是個未知數。
原來她的爸爸生病了,不久於人世,爲了能讓爸爸死前看到自己結婚,了卻爸爸的心願,三十四歲的蔣琴琴開始拼命地相親,找男人。
看到這裡在場的影評人和記者都不由會心一笑,一如既往寧皓的多線索敘事風格。《石頭》是三條線敘事,《賽車》是五條線敘事,這部《人潮洶涌》同樣也是三條線敘述,分別對應賀新、沈藤和蔣琴琴。
沈藤開着賀新的豪車,並拿着他的錢開始到處還債,等錢花的差不多了,心存愧疚的沈藤,來到醫院準備向賀新道歉,但是萬萬沒想到啊,賀新因爲頭部受到了撞擊而失憶,還誤以爲自己就是沈藤扮演的loser陳小萌,從此兩人開始過上了對方的生活。
說過一棵是棗樹,另一棵也是棗樹的周樹人曾經還說過:緣,並非偶然。在一個偶然的上午,剛剛探望過爸爸的蔣琴琴開車離開醫院時,車子濺起的水花噴到了剛剛出院的賀新的身上。
懷着愧疚,蔣琴琴讓賀新上了自己的車送他回家。細心的影評人和記者這時發現蔣琴琴開的那輛白色小寶馬的車牌號是“滬FB2046”,明顯是致敬王佳衛的電影《2046》。
然後賀新把藥遺忘在蔣琴琴的車裡,蔣琴琴把藥送上樓,看到了那骯髒、凌亂不堪且很有味道小屋,也看到了那根斷掉的上吊的繩子,緊接着就是徐光頭客串的惡房東要將拖欠房租的賀新掃地出門。
出於同情,蔣琴琴幫賀新交了房租,於是兩人有了交集。
賀新發現家裡很多關於演技方面的書,還有劇本,以及接到一個通知他第二天去片場的短信,這才知道自己的職業是一名演員。
初次去片場的賀新自然是漏洞百出。於是他開始主動上表演課,還在家裡閉關修煉,走遍各大片場,慢慢地成爲一名出色的羣演。
而與此同時,蔣琴琴在跟他的接觸中,隨着深入淺出的瞭解,認爲這是一個不錯的結婚對象。便主動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賀新。此時兩人可能僅僅是好感,還談不上愛情,或者說愛情已經萌芽,只是兩人都沒有意識到。賀新出於報恩的心理,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賀新把自己當成了落魄的羣衆演員,沈藤自然就住進了賀新的豪宅。如果說賀新作爲一個優秀的人,縱然是失憶,良好的習慣是紮根在肌肉裡的話,那麼沈藤則充分詮釋了一個loser是如何煉成的。
因爲沈藤曾去醫院探望過賀新,還幫他付了醫藥費、住院費,賀新同樣視他爲恩人。
這一段巧妙就巧妙在於劇情上雖然兩人交換了身份,但是兩人還是有交集的並且因爲這些交集發生了一系列妙趣橫生的故事。
另外一個亮點就是兩個人在互換身份之後,分別以各自的身份活在世界上,因爲無法適應彼此身份的那份不適感讓人覺得充滿喜感。
諷刺和對比顯然是這一段劇情的主旋律,在艱難的人生旅程裡,弱者就算上吊也會失敗,死神都會在天花板上嘲笑他的蠢。
而同樣命運中的強者則是睜開雙眼就自動開掛,事無鉅細的筆記,整理混亂的房間,安排解決問題的順序,全力以赴馬不停蹄的在人生的高速公路上闖關斬將。
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在命運的交匯處進行身份置換,失敗者想丟棄的糟糕命運卻被成功者撿起來心心相惜。這種絕妙的諷刺讓影廳中時不時就會響起一片笑聲。
沈藤這邊,來到賀新的豪宅中住下來,並很快發現了賀新的殺手身份。可沒過多久,他就被人綁架,隨後他見到了於合偉飾演的社會大哥。
原來社會大哥被人騙了上千萬的鉅款,於是僱傭賀新殺死騙他錢的那位無良商人,但是那個無良商人死後,錢卻沒有找到。社會大哥懷疑錢可能在無良商人情婦手裡。而這位情婦之前就是他的前女友,等於是社會大哥人財兩失。所以再次僱傭賀新殺死情婦奪回鉅款,由於從來沒有人見過賀新的真面目,冒充賀新的沈藤靠着自己的演技逃過一劫。
隔天,沈藤順利的找到了萬倩飾演的情婦曾九蓉,在與萬倩的接觸中,沈藤發現自己喜歡上了對方,於是想方設法想幫她逃跑。
這裡很有意思的一點就是沈藤和萬倩相識於救助路邊的流浪貓。可能普通的觀衆看過也就是看過了,僅僅以爲這是一個普通的橋段。但是影評人都知道,“救貓咪”本身就是一個好萊塢的編劇術語,指的是通過一件諸如救貓咪之類的小事,來告訴觀衆這個人是個好人。只不過寧皓用了字面意義上的“救貓咪”的橋段,描繪的卻是一個騙子的形象。
可惜,沈藤的拯救計劃最終還是沒有成功,因爲社會大哥並不信任他,始終派人偷偷跟着他。拯救計劃敗露,沈藤在危難之時,還是憑藉着自己的小聰明逃過一劫。只是沒想到,當他剛剛逃回自己的豪宅,就遇上了恢復記憶的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