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新和很多導演合作過,有科班出身的導演,有攝影師出身的導演,也有野路子出身的導演。一般來說科班出身的導演和攝影師出身導演,他們往往更加專業,在拍攝現場一般都會親自定機位和鏡頭。
但一些野路子出身的導演,包括尹立、老高、扶弟魔,包括現在的張蒙,他們有的學美術設計、有的學表演,象老高這種純粹就是外行出身。他們在拍攝現場往往就會把定機位、鏡頭整個視覺方面的設計交給攝影師負責。
於是攝影師便成了半個導演,而導演則成了半個監製。這也就是爲什麼人們會常說“攝影師是導演第三隻眼”的道理,也使得越來越多的攝影師熟悉了這個套路之後會成爲導演。
賈科長的御用攝影餘力爲就是一個最明顯的例子。
張蒙同樣也是如此。
導演畢竟是創作者,他需要把自己的構思,獨特想表達的故事的概念灌輸給攝影師,然後通過攝影師把自己的想法具體化,現實起來,轉化成鏡頭語言,然後定下色彩,運動等等的基調,形成一個統一的電影視覺風格。
前期最重要的工作是勘景,然後做畫綱故事板。好在如今的劇組裡導演張蒙本身就是學美術設計的,攝影師周舒豪最早也是學美術的,包括從長影專門請來的著名美術設計師張毅以及曾經在《大耳朵有福》中幫着張蒙畫分鏡的老張的徒弟王鎖,加起來足足有四個美術師。
大家集思廣益,畫出來的故事板非常精美,而且構圖風格也有多變。比如有經典的對稱構圖,有傳統的居中構圖、框架構圖、三角形構圖,還有中間隔開、通過大小不一玻璃窗分佈的形成一個個隔開的獨立分佈小畫面的經典馬克呂布的構圖。
不得不說經過長時間的磨練,賀新早已能夠成爲半個導演,從這些分鏡和故事板中解讀起來毫無壓力且津津有味。
不光這些,在他到來之前周舒豪已經帶着攝影組拍攝了大量的攝影素材,作爲監製他還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這些素材。
大量的空鏡頭展現出空曠的荒地、破舊的工人居住區、生鏽的鋼鐵機器等,這些都真實而貼切地展示出了這個東北重工業小城的敗落與頹廢。從這些空鏡頭的背後就能折射出,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下崗工人對命運的掙扎與抗爭。
所有素材幾乎沒有特寫鏡頭,甚至連近景都很少,大部分都是大全景、遠景。展示出廢棄的工廠、矗立的大煙囪、密集的管道、結冰的河流、搭着鐵皮煙囪的老屋以及堆放雜亂鋼鐵雜物的廠房與灰色的天空。
看完所有這些,這個來自灣灣的攝影師不禁讓賀新刮目相看,正如一開始小呂子告訴他的那樣“這個臺巴子確實有兩下子!”
……
開機一個星期基本上都在磨合劇組,拍一些過場戲,演員也陸續到位,包括剛剛拍完《黎明之前》的田宇,都顧不得休息,馬不停蹄的從橫店直接就來到鞍山。
至於兩位女主角,程好稍晚點來報到,蔣琴琴則因爲戲份不多,要到拍攝後期才能過來。
《鋼的琴》是發生在東北的故事,大部分配角演員都是來自遼寧話劇院,好幾位都是上戲或者中戲科班出身。就連在現場幫忙的張蒙的老爹說起來也算是賀新的前輩,八十年初中戲進修班畢業的。當年老爺子就是憑着這張文憑才從鐵嶺話劇團調到省城的遼寧電視劇製作中心。
當然不是東北籍的象田宇、程好、蔣琴琴這幾位也都提前打了招呼,要求臺詞得帶點東北腔。
臺詞帶口音這同樣是演員的基本功,這個在全世界都是通用的。其實中國還好點,提倡普通話,臺詞基本上都是清一色的普通話。但是在歐美,角色是哪裡的人物,那麼演員必須要帶有當地的口音,就象《阿甘正傳》中湯姆.漢克斯說的就是一口美國的南部口音,就是美國俗稱的“鄉下口音”。
還有象妮可.基德曼這種的,原本是澳大利亞人,澳大利亞的口音是很重的,但是隻要在銀幕上,無論是倫敦腔還是紐約腔,或者是西部的俚語之類的,切換自如。
所以說,現在包括後世大量的港臺藝人北上撈金,結果連舌頭都捋不直,只能說呵呵了!
……
“我沒給你開玩笑啊!”
“我這會做鋼琴呢,是個很大的工程!”
“汪工畫圖紙完全參考的是俄國的文獻!季哥呢,無償的提供場地和材料,對不對?淑嫺已經完全了放棄了她的歌唱事業!你就說王抗美那樣吧,他也主動請纓,要求做飯!”
一間小型的屠宰場,兩旁的架子上掛着幾扇豬肉,戴着黑色皮圍裙的屠夫正站在案板前磨刀。
外面罩着一件皺巴巴的土黃色短大衣,裡面一件藍色的運動服,拉鍊拉到頂,然後領子翻下來,一條還算乾淨整潔的米色圍巾掛在脖子上,戴着一副白紗勞保手套,手裡還夾着一根菸的賀新風風火火的闖進來,衝着屠夫慷慨激昂!
屠夫磨完刀瞥了他一眼,默默的轉身走出了鏡頭。
賀新不肯罷休,推開擋在面前的一扇豬肉,衝着屠夫的背影激動的叫囂道:“爲的是什麼?爲的就是小元能有一架鋼琴,能一輩子不離開我!他們這麼做,讓我很激動知道嗎?你以爲沒了你們這幾塊料……”
“卡!好!”劉蒙大喊一聲。
接着便衝着賀新道:“賀老師,你看看,我覺得這個鏡頭可以過。”
“嘖,張導,咱們不是說好了嘛,你是導演你說了算,我就不看了。”賀新砸吧着嘴,衝着張蒙擺擺手。
他雖說掛名監製,但並不矯情,現場交給導演掌控這是規矩,也是對導演的尊重,他絕對不會胡亂伸手,頂多就是在節奏把控或者一些出現不同意見的地方纔會私下交流一下。
說實話如果是寧皓監製,他可能沒話可說,但賀新掛名監製,他雖然表面上很愉快的接受,但是內心難免有些嘀咕,最怕外行指揮內行。
如今他對賀新這種態度很感激,他稍稍遲疑了一下,用問詢的口吻道:“休息十分鐘,然後咱們再保一條?”
“行,沒問題!”
賀新應了一聲,順手從兜裡掏出煙來,遞了一根給跟他演對手戲的屠夫:“師哥,來一根。”
屠夫的扮演者叫周奎,兒藝的演員,中戲93屆的,跟辛白青、朱圓圓、李乃文、劉敏濤等都是同班同學,同屆戲文系的還有一個叫王海林的,那貨如今跟他的好基友嚴剛一起正在幫公司創作《風聲》的電視劇劇本。
雖說如今數字拍攝已經開始在逐漸普及,但這部《鋼的琴》張蒙還是堅持膠片拍攝。用他的話來說,用膠片畫面更有油畫的那種質感。沒辦法,無非就是多增加一些成本,學美術的大都有這個毛病!
“……你以爲沒了你們這幾塊料,我就弄不成了是吧?”
周奎無奈道:“你看你還生氣了!”
“我當然生氣了,那誰讓我們是朋友呢!”
“那,那……”周奎在鏡頭前走來走去,一臉過意不去。
“那什麼呀,那?你還很爲難是不……那你趕緊找二姐夫去,我去找胖頭!”
上次大夥幫着他去學校偷鋼琴結果都進了局子,這會他又來忽悠。
周奎是個老實人,不會說話,又被賀新三言兩語給忽悠了,但因爲上次進局子的事,他爲難的表示請不動二姐夫。
賀新教他:“我們這次去的工廠,那二姐夫是個有修養的人,對不對?你跟他說話要有品位,知道啥叫有品位不?”
周奎一臉懵:“不知道!”
賀新大手一揮:“忽悠他!”
“卡!好,過了!”
這回張蒙很痛快的大喊一聲,神清氣爽!
收工的時候,張蒙還特意走過來笑呵呵打招呼道:“賀老師,程老師現在差不多該到了吧,晚上羊肉砂鍋走起,我請客!”
“好啊!不好意思,讓你破費了。”
賀新也樂了,還別說這邊的岫岩羊湯還真是一絕,羊肉稀爛,羊湯奶白,撒上一把青蒜,喝起來別提有多香了,他來到這裡沒多久就愛上了這一口。
說着他擡腕看了看錶道:“如果航班不延誤,路上順利的話這個點應該到了。”
劇組收工,當大夥剛剛回到賓館剛下車,就見一輛黑色的奧迪Q7開了進來。
賀新停下腳步笑眯眯地看着車子從開到自己面前,車子剛剛停穩,他便迫不及待的幫着打開旁邊的側門。
原本想迎接女朋友的擁抱,卻愕然發現裡面坐着的是一個看着七八歲模樣,梳着兩條小辮子的長的很萌的小姑娘瞪着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一臉懵的看着自己,旁邊還坐着一個看上去三十出頭的少婦。
未等他發問,就見那位少婦激動道:“賀老師!”
接着連忙推推那個很萌的小姑娘提醒道:“子子,快叫人啊,這就是你最喜歡的賀老師呀!”
小姑娘怯生生的看着他,還是不敢吭聲。
“子子,快叫人啊!”少婦有些尷尬的催促着小姑娘。
這時副駕駛門打開,穿着一身白色長款羽絨服的程好從車上下來,衝着他嗔道:“你怎麼穿成這副樣子?”
說着,不等他回答,轉而朝車裡的那位少婦笑道:“子子媽媽,沒事,他這副樣子就是走在大街上都不會有人認出來。”
賀新這時也忙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我這邊也是剛剛收工,都沒來得及換衣服。”
跟着程好一起坐在呂瀟開的自己的車上,不用問賀新便知道眼前這位很萌且看着很面熟的小姑娘就是扮演自己女兒陳小元的小演員。
看着小姑娘被她媽媽從車上牽着小手下來,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始終很懵懂且很無辜的看着自己,尤其臉上肉嘟嘟的,嘴角耷拉着,特別可愛。
賀新忍不住蹲在身子,儘量露出親和友善的微笑跟小姑娘逗道:“原來你就是子子啊,多大了?”
“八歲!”小姑娘小聲回答。
“知道你演什麼角色嗎?”
小姑娘點點頭:“小元。”
“那你知道陳桂林是誰嗎?”
小姑娘擡頭看了看媽媽,在媽媽眼神鼓勵下,總算聲音稍稍放大一點:“知道,是小元的爸爸。”
“我就是演陳桂林的,你知道該叫我什麼嗎?”
小姑娘稍稍頓了一下,突然朝他展顏一笑,喊道:“爸爸!”
“喲,小元真乖!”
賀新很意外,繼而驚喜,到底是長大後能夠成爲零零後小花旦中的領軍人物,果然從小就很有靈性。
他一擡手,才發現自己手上還戴着白紗勞保手套,忙摘下手套,摸摸小姑娘的頭笑道:“那一會兒爸爸帶你去吃羊肉好不好?”
小姑娘又擡頭看自己的媽媽,十分乖巧。
賀新擡頭跟小姑娘的媽媽以及自己的女朋友笑道:“一會兒張導請客,給你們接風。”
小姑娘的媽媽眼神示意自己的女兒的同時,忙不迭的客氣道:“好好好,謝謝賀老師,謝謝張導演。”
小姑娘雖然是已經演過四部電視劇的小童星,但這次卻是第一次拍電影,而且還是和賀新、程好、蔣琴琴這樣的大明星合作,小姑娘的媽媽兼經紀人多少有點誠惶誠恐。
小姑娘這會也跟着點頭道:“好的,謝謝爸爸。”
“那小元,再告訴爸爸,你會彈鋼琴麼?”
“我會,但是彈的不好。”小姑娘低着頭一臉不好意思道。
小姑娘的媽媽卻忙解釋道:“劇組給的那幾首曲子我們都已經學會了,一會兒讓子子彈給您挺……”
她的話還未說完,賀新便擺擺手笑道:“沒事,我不是要考察,只是想跟子子先熟悉一下,聯絡一下感情。”
說着他又接着跟小姑娘道:“子子,從今天開始你就要把自己當做是小元,我呢就是你的爸爸陳桂林,而這位就是你淑嫺阿姨,好不好啊?”
“好的,爸爸!”小姑娘點點頭,有擡頭朝程好甜甜的喊了一聲:“淑嫺阿姨!”
“小元真乖!”
程好也笑吟吟的蹲下來,抱着小姑娘在她肉嘟嘟的小臉上吧唧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