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晴,微風,有多雲飄過。
筆直的高速公路,兩邊山巒層疊。一輛深藍色別克商務車正在超車道上快速地馳騁。
進入新世紀以來,隨着國家對基礎設施的不斷建設,高速公路基本上四通八達。從京城到祁縣將近六百公里的路程,幾乎全程高速。
呂瀟全神貫注地開着車,賀新坐在中間一排,老老實實地綁着安全帶,正靠在椅背上打盹。
副駕駛座上坐着一個單眼皮、小眼睛、顴骨微微凸出、稍稍有點齙牙,看着有點象松鼠的年輕男子。
他的背很直,一看就是當過兵……哦,他原本就是一個現役軍人。不過此時他臉上似乎有些拘謹,時不時地朝後排那位打盹的乘客瞄上一眼。
雖說大家是老鄉,但僅僅只是一面之緣。他怎麼也沒想到,昨天會接到對方經紀人的電話,問他要不要一起走?
在戲裡人家是男一號,他只是一個小配角;在生活中人家是大明星、影帝,他只是一個在文工團排排話劇,寫寫串詞,偶爾還客串一下主持人的一個普通的幹事。
爲什麼叫排排話劇呢?因爲只有排練時有他,上臺時就沒有他了。
他們文工團有一部話劇叫《愛爾納突擊》,他在這部話劇裡身兼數職,當“活道具”、羣衆演員,負責畫外音、場記,還扮演“袁朗”的替身B角。
這B角什麼概念呢?就是A角不死,你就基本上不了臺,一部話劇演了三年,他硬是沒演成袁朗。
倒是以羣衆演員身份上臺演過警察一角。不過就一句話“5498,時間到了。”
他熱愛表演,便動了動心思,活生生拖延到了兩句,“5498,時間到了;時間到了,5498!”就這樣,他能在臺上多露了一秒鐘臉。
期間他演過幾部電視劇,基本就是幾句臺詞的龍套,也就是在康紅蕾導演的電視劇《民工》當中的戲份稍微多了一點。
那次演戲的經歷讓他很過癮,離開劇組的時候非常捨不得,因爲回到團裡他依舊是那個倒黴的B角。
這次能夠被《喬家大院》的副導演選中,演一個主角身邊跟班的角色,他非常珍惜這次機會。在此之前他去北影廠見過胡梅導演一次,也不是試戲啥的,就是看了一眼,混個臉熟。
巧合的是,就這麼一次,他就遇上了戲裡的男主角,也就是在戲裡跟他有最多對手戲的賀新。
當時他很激動,雖說對方比他小兩歲,但人家早已是雙金影帝,甚至在歐洲三大電影節上都拿過獎。能夠跟影帝演對手戲,對他來說既興奮又特別有壓力。
只是這位賀影帝挺奇怪的,一上來就盯着他的腿看。不過人倒是很熱情,一點都沒有明星架子,還開玩笑說,他扮演的角色是個瘸腿可能效果更好。
幸虧胡梅導演說,大戶人家的跟班怎麼可能是瘸腿呢,不過形象倒是可以變化一下。於是在試妝的時候,結合他本來的長相,又給安了個齙牙,咋一看就更像松鼠了。
不過他也動了點小心思,既然導演已經把他定位成一個丑角,如果說話的時候再結巴一點,可能更加令人印象深刻。
這段時間他一直在琢磨長順這個角色,此時此刻看到後面那位跟大爺似的,靠在椅背上打盹,自己坐在司機旁邊,還真有點跟班的意思。
咦,自己的身體好象不應該板的這麼直,應該彎一點,他下意識的放鬆身體,原本筆直的腰桿瞬間變的佝僂起來。
外在東西畢竟是表面,要想演好一個角色,更重要的還有內在。跟班最重要的是忠心,同時作爲一名合格的跟班,還必須隨時隨地體察主子的心意,就跟現在的明星助理差不多。
他又不由把目光瞟向正在開車的呂瀟,隨即打定主意,有機會要跟對方討教討教當好一個助理的心得。
沿着太行八徑之一的井陘俢建的高速公路,很多地方需要跨越溝壑溪流,很多地方都是高架橋,可能是某一處的路基因爲沉降跟橋縫之間有落差,車子猛地一震,頓時驚醒了正在打盹的賀新。
這次拍攝週期很長,中間也不知道有沒有時間回京城。昨晚臨行之前,女朋友顯得格外熱情,他也破天荒的超水平發揮,來了個大四喜。
事實再一次證明,沒有耕壞的地,只有累死的牛!以至於路上他跟張奕沒聊幾句,就開始打瞌睡了。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看兩邊的崇山峻嶺,不由問道:“到哪裡了?”
還未等呂瀟張口,就見副駕駛座上的張奕滿臉笑容地轉過頭道:“我剛看了一下路牌,還有十公里就要到陽泉了。”
“哦!”
這麼說已經到了山西地界了,他擡腕看了看時間,才知道自己剛纔一覺足足睡了兩個小時,都怠慢人家了。
他隨即歉意地跟張奕打了聲招呼:“不好意思啊,張哥!”
“瞧您說的,沒事!沒事!”張奕連忙擺手道。
這張臉比他記憶中的要年輕一點,身材好象也要更瘦一點,但不變的是他臉上那親和力十足的笑容,以及那骨溜溜的小眼睛。
張奕是他上輩子很喜歡的一位男演員。第一次對他的表演留下深刻印象的倒不是他的成名作《士兵突擊》,而是《團長》裡面那個特欠揍的孟煩了。
現在回想起來,之所以在《士兵突擊》當中對他演的史今班長印象一般,原因在於相比其他演員自然的表演,他飾演的史今有點用力過猛,反倒是適得其反。
不過《團長》之後,不論是《鋼鐵年代》、《京城愛情故事》、《辣媽正傳》、《雞毛飛上天》、《光榮年代》以及《重生》等熱播電視劇,到大銀幕作品《親愛的》、《紅海行動》、《我和我的祖國》。
賀新發現他是個戲路很廣的演員,基本上是演什麼象什麼,大概除了腿瘸,在他身上幾乎看不到任何模式化的表演。
尤其是《親愛的》中他飾演的韓德忠,其中有一場喝酒的戲,演的簡直絕了,說吊打坐在他身邊黃博一點都不誇張。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每每想到他最後嘴裡哼的那段秦腔,絲絲入耳,句句斷腸,簡直令人肝兒顫!
還有就是《我和我的祖國》中的七個小故事,他當初是跳過了《白晝流星》,就看了六個。大概除了《奪冠》裡的小男孩和《相遇》中的張奕之外,包括黃博、葛大爺,他總感覺這裡面的演員都沒有發揮出真實的水平,更像是在糊弄事。
尤其是《迴歸》裡的兩個升旗手,找了兩個矮個的演員也就算了,(千萬別扯什麼杜姜有一米八之類的),那個叫什麼一龍的,連背都挺不起來,弓的跟只蝦一樣,看着都辣眼睛。
上輩子看的時候,真正能夠感動他的,只有張奕演的那個《相遇》。
哪怕現在回想起來,再仔細分析,也是一樣。
不過令他萬萬沒想到的就是會在北影廠胡梅導演的辦公室裡看到張奕,而且他居然還在戲裡扮演的正是喬致庸身邊的兩個跟班之一。
真的是一點印象都沒有,大概只能是現在張奕的演技還沒到家吧。
這會兒時間已經是中午了,可能昨晚消耗太大,一覺醒來感覺肚子也餓了。
“小呂,找個地方先吃飯吧。”
“好咧!前面就是陽泉的服務區。”呂瀟忙應了一聲。
“你這開了半天了累不累呀?要不吃完飯,我跟你換換?”賀新拍拍小呂子的肩膀道。
這次又是小呂子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張奕搶在前頭道:“我來,我來,還是我來換吧!”
說着,還怕他們不信,從兜裡掏出駕駛證道:“我會開車,我在部隊學的,技術絕對沒問題!”
“還是別了,我一點兒都不累!哥,還有這位張哥,你們都踏實坐着吧。”
這會兒才聽到小呂子略顯幽怨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