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的進度很慢,關金鵬的拍攝方法比王曉帥還要墨跡,非常細膩耐磨。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培養演員的默契度,以及吹毛求疵的說戲。一場戲,賀新和胡君往往要經過十幾次的試戲,他覺得滿意了,才正式開拍。
從喝過酒之後,關金鵬驚喜地發現賀新突然開竅了,雖然還達不到讓他驚豔的程度,但進步卻是肉眼可見的。他還以爲自己的建議對方聽進去了,心中難免很得意。
其實真正的原因很偶然,那天晚上賀新一夜沒睡,白天無休止的試戲讓他精疲力盡,難免會出現恍惚。而恰恰在恍惚中他的眼神、動作,細微的感情變化,卻跟人物無比的貼合。
這是一種幻覺!
賀新清醒過來才意識到。
不過他並沒有意識到他這是衝破了某個瓶頸,讓他敏銳地抓住了人物所需要的那個點。這種事情說起來很玄妙,但事實就是這樣。這個所謂的“點”,也可以稱之爲找到了人物表現的節奏,把自己代入到這個節奏中,戲自然而然就順暢起來。
賀新由衷地感到欣喜,他開始無師自通,每每遇上重頭戲,他頭天晚上就不睡覺。平時也睡的很少,還早早地起牀跑步,運動能讓他在睡眠嚴重不足的情況下,儘量保持精力充沛。而且他每天只是正常吃早飯,午飯吃的很少,然後過午不食。
很多戲的拍攝都安排在傍晚或者晚上,飢餓能讓人緊張,由此產生的情緒正好貼合藍宇和捍東之間那種進退無當,珍惜枉顧的紛亂糾纏。
許是賀新的爆發,同樣刺激到了胡君。原本胡君的表演不溫不火,挑不出錯,也出不了彩。捍東的驕傲不羈,隨性奢靡,他是演出來了,但總感覺沒有直入人心的地方,平淡,還是平淡。
可能是胡君原本就慢熱,或者真的是受到賀新的刺激,在拍某一場戲的時候,毫無徵兆的就爆發了。
人家畢竟有着深厚的表演功底,那眼神,那動作,尤其是湊到賀新的頭邊聞着:嗯,還是原來的洗髮水味道。
然後就跟擼大金毛一樣,摸着賀新頭上的長毛,溫柔似水,含情脈脈……
啊——哥,悠着點,小弟Hold不住啊!
……
傍晚,京郊一處別墅區。
賀新強忍着疲憊和因飢餓導致的胃部不適,沿着小區的道路跑了兩圈,儘量讓自己的精神振奮起來。
“擦擦!”
回到屋裡,胡君拿了條毛巾遞給他。
“謝謝軍哥。”
賀新接過毛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會兒關金鵬正在指揮佈置燈光和機位,傍晚拍早晨的戲,燈光佈置尤爲講究。
盧方也在,她飾演的捍東的妹妹詠紅的戲份很少,屬於客串性質,但她還是幾乎每天都陪着胡君來現場。賀新敏銳的注意到,剛纔胡君遞毛巾給他的時候,盧方有意無意地朝這邊瞟了一眼,目光意味深長。
“我看你的臉色不太好,年紀輕輕的,小心別把身體熬壞了。”胡君輕聲道。
賀新時常掛着個黑眼圈,還不吃飯,劇組中所有人都看在眼裡。怎麼說呢?演員入戲當然是好事,但關係近一點的也會擔心他的身體,所以這個很矛盾。
“沒事,我身體好着呢。”賀新朝胡君笑笑道。
不經意間,兩人的目光觸碰到一起,瞬間不約而同的避開。在戲裡兩人有太多的眼神交流,平日雙方卻很默契地儘量避免這種情況出現。
“他們還有一會兒,抽根菸嗎?”
“不了,我默默戲。”
藍宇是不抽菸,所以賀新這段時間也很少抽菸。這種事情說起來很奇怪,並不是他刻意要不抽菸,而是進入角色之後,自然而然就想不到抽菸了。
可能賀新自己還沒有發覺,其實他的潛意識裡已經被人物影響了,換句話說就是沒有齣戲。
胡君點點頭,走到窗前點了根菸,賀新則找了把椅子在角落裡坐下來,閉着眼睛,嘴裡唸唸有詞。
這棟別墅是劇組租的,在戲裡是捍東送給藍宇的愛巢,分手後藍宇搬出了房子。若干年後捍東落難,藍宇把房子賣了,連同自己所有的積蓄都拿出來搭救捍東。
劇組在這裡已經拍了快一個星期了,今天是最後一場戲,藍宇和捍東的分手。
陳捍東,京城子弟,官二代,性格輕浮自傲,生活隨性奢靡。但他又不同於那些醉生夢死的同類,頭腦極其清醒,對自己的人生有明確的規劃。
他把現在的自己稱作年輕,想怎麼玩就怎麼玩;他把以後的自己成爲長大,長大了自然得娶妻生子,過穩當日子。
他是雙插頭,男女不限,但都無關愛情。
他認識了林靜平,又感覺自己長大了,準備要結婚。於是他跟藍宇之間就必須要做個了斷。
“哎哎哎,大家都打起精神了,馬上開拍了。”關金鵬拍着手喊道。
賀新睜開眼睛站起來,活動活動身體,走過去。
關金鵬看着他眼睛下面明顯的黑眼圈,都不用化妝了,不由暗暗嘆了口氣,但表面上還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鼓勵道:“阿新,再堅持一下,就按剛纔排練的來,咱們爭取一條過!”
接着又衝胡君嚷嚷道:“軍子,準備準備,馬上就要開始了。”
賀新格子襯衫,橘黃毛衣,牛仔褲,外面還裹了件厚厚的黑色羽絨衫,支開兩條長腿,面對窗口,坐在廚房的椅子上。
設置在窗外的黃色燈光打進來,通過反光板映射到他臉上,營造出晨光的氛圍。
關金鵬戴上耳機坐到監視器前,看了看鏡頭裡傳過來的影像,不滿意道:“阿新的臉不夠白,再弄一下。”
化妝連忙奔出來,拿着粉餅在賀新的臉上撲了撲,然後拿小毛刷一通猛刷,又把賀新的臉弄得蒼白了幾分。然後讓開鏡頭,問:“導演,可以了嗎?”
“嗯,OK!”
“各單位準備!”
“action!”
鏡頭直直地懟在賀新的臉上,黑黑的眼袋,蒼白的臉色,整個人憔悴頹廢。
接着鏡頭慢慢拉長,一陣踢踏聲,就見胡君一身睡衣,趿着拖鞋沿着旋轉扶梯從樓上走下來。
他走到廚房,拉開抽屜找藥。賀新回頭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對準窗外。
“這麼早就下來了?”
“沒睡。”
“沒睡?你丫真夠情緒化的。”胡君吐槽道。
他拿着藥,找杯子倒水。
賀新臉上掠過一絲冷笑,故意道:“要喝什麼呀?威士忌啊?”
“你特麼的沒病吧?”
“污言穢語的,女人都不會喜歡。”
“你少在這兒裝蒜,你知道女人喜歡什麼呀?”
“對,我不懂!”賀新繼續冷嘲熱諷道:“您可是專家呀!”
兩個一個坐着不動,一個站着開冰箱找東西,各自背對背,營造出一種特殊的對立關係。
胡君意識到了賀新言語中的攻擊性,回頭瞟了他一眼,看到地上的包,用他慣用的玩世不恭的語氣,調侃道:“呦!怎麼着?今天就要走了?”
“切,貴人多忘事!你去香港前就已經告訴過你了,你要結婚了,我留在這裡也沒什麼意思。”賀新側頭道。
語氣中充滿了不忿和賭氣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