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和二妹怎麼還不回來,莫非是遇到什麼麻煩了?’
雖然此前有太清聖人的【路過】,以及白澤的經典解讀,但趙公明始終有些不太放心。
而且他此時……
當舅的預感十分強烈。
混沌海那是什麼好去處嗎?
要想找機會獨處,洪荒天地三千世界隨便找個美景之地,它不香嗎?
如今失去聯絡的,一個是他關係最鐵的老弟,一個是與他從遠古結拜至今的義妹。
如果他都不去幫忙,誰還能去相助自己溫柔可愛的二妹、老實巴交的二妹夫?
畢竟,從未有過如此臭味相投的好兄弟,開拓了他眼界、增加了他學識,讓他從一個普通的截教外門大師兄,晉升爲一位有個性的……
洪荒祖宗界人物。
趙公明心底計較着,若是玄都城收到消息、混沌海內需要幫手,他騎着金鵬鳥就一路帶閃電衝過去。
但玄都城那是什麼情形?
玄都師兄跟孔宣每日在那聊天說笑!
明眼人誰還看不出來,人教這是要跟鳳族聯姻了!
金鵬鳥是個愣頭青,死硬待在玄都城中做‘望師石’,他趙公明作爲過來人,自不能在那破壞氛圍。
故此,趙公明此前離開玄都城,就在距離玄都城最近的大千世界中溜達,找了個風景不錯之地結廬而居,還將自身道韻遠遠散開,唯恐旁人不知他在此地。
有些遺憾的是,金靈聖母回碧遊宮修行去了,並未光明正大地與他在這裡閒情廝守。
對於自己跟金靈聖母修成正果之事,趙大爺一直想去操辦一場,把從遠古至今隨出去的禮收回來些。
但看金靈聖母的意思,似乎兩人暗中廝守就是了,不想將這段道侶姻緣公開。
這裡必須聲明的是,這裡面沒什麼事,金靈聖母不願公開,單純是抹不開情面。
絕對沒有什麼邊角料故事!
趙公明對此,也只能聽之任之,不敢多說什麼。
這二三十年沒有金靈在身邊陪着,趙大爺也有點空虛寂寞,但好歹也是遠古生靈,對着天空發發呆,對着湖面愣會兒神,一晃也就過去了。
他左等右等,等來了一次白澤的問候,等來了一次太乙真人的傳信,等來了多寶大師兄的提醒,也等來了那一聲……
“大哥。”
“咳!”
趙公明一口氣息差點沒理順,雙腿微微輕顫,正在湖邊釣魚的他立刻站起身來,手忙腳亂地將面前擺着的一幅幅畫卷塞回了儲物法寶。
一抹金光閃過,自是金鵬鳥飛馳而來,其上站着兩道身影。
趙公明定睛一瞧,不是自己一直在等消息的那兩人又是誰?
嗯?
有問題……
二妹怎麼穿着長庚老弟的道袍?還是靜心裁剪過的?
呃,這兩人獨處,這麼費衣物的嗎?
但隨之,趙公明眉頭一皺,沉吟幾聲,二十四顆定海神珠在身周環繞,警惕地看向了金鵬鳥。
“且慢,先莫要直接靠過來。”
李長壽眨眨眼,雲霄也是面露不解。
“老哥這是怎麼了?”
“你真是長庚?”
趙公明皺眉道:“且說你與我當年初次相見時,我爲何事去尋你?”
“香火之事。”
李長壽隨口應着,見趙公明這般反應,心底泛起了少許不好的預感。
他與雲霄回了玄都城後,只是與大法師和孔宣打了個照面,感受到了趙公明氣息就立刻來尋。
——畢竟回來前,剛在那一縷鴻蒙紫氣中,看到了有關趙公明的悲慘畫面。
此刻,李長壽只是開啓了太白宮中的紙道人,確定靈娥安然無恙,並未來得及探查各處。
看趙公明這般反應,莫不是有人趁他不在搞事?
李長壽心念急轉,立刻補充道:“剛纔老哥你所觀摩的春花秋月圖,是我送你的第一百六十二幅,主題爲海棠花開聽雨幕,主要構圖……”
“行了!行了!”
趙公明連忙大聲呼喊,“知道你是老弟本尊了!休得胡言亂語,什麼海棠花開。”
金鵬背上,雲霄仙子目光看向別處,那微微蹙起的眉角、略感無奈的微笑,以及臉頰淡淡的紅暈,都表明……
她剛纔也用仙識見到了畫的內容。
兩個不正經。
李長壽淡定一笑,此間小算計微不足道,忙問:“老哥你何時變得如此謹慎?可是發生了何事?”
“這個,”趙公明袖袍一擺,揹着手飄飛而起,背後的草廬籬笆院隨風飄散。
他道:“你們剛回來?先歇息下吧,也不是什麼大事。”
“可是有人冒充我搞事?”
“不錯,”趙公明嘆道,“此事說來話長,你去混沌海中追殺鯤鵬,多年未曾顯露蹤跡,天庭有些失了分寸。
尤其是這十多年,天庭的日子並不好過。
對了,那鯤鵬如何了?”
“幸不辱命,”李長壽沉吟幾聲,“金鵬,全速回返天庭。”
金鵬鳥定聲答道:“弟子遵命!”
“老哥你先與雲敘話,我且用化身看下各處,”李長壽麪容陰沉地盤坐了下來。
他在混沌海中,完全與洪荒失去聯繫,最擔心的自是靈娥安危,其次便是西方教是否會在此時對天庭發難。
而今來看,西方教是真的動了手。
果然,西方教在搞事這件事上,從不會讓人失望。
與此同時,玄都城城頭。
兩隻間隔不過一尺的搖椅正輕輕搖晃,大法師伸了個懶腰,枕着胳膊眺望着混沌海的混沌。
大法師身側,一襲薄裙紗衣伴着五彩仙光的孔宣,單手握着一本書卷,靜靜品讀。
二人之間話語不多,但相處頗爲融洽,給人一種自然愜意之感。
孔宣似是想到了什麼,放下手中書冊,側身面向大法師,柔聲問:
“剛纔長庚與雲霄一同現身,你可看出了什麼蹊蹺?”
“嗯?”玄都大法師一怔,“怎麼了?他們有什麼不對勁的嗎?兩人的大道我總歸不會認錯,莫要多想。”
“我自非是說他們是假冒之人,”孔宣輕聲道,“你此前不是去太清觀問過聖人老爺了,那次聖人老爺是怎麼說的?”
“老師說,師弟和雲霄師妹安好,正在混沌海中鯤鵬的密地內,鯤鵬也被早早制服了。”
“細算之下,這已是三十餘年。”
孔宣壓低嗓音,紅脣微微一抿,鳳目中燃燒着八卦之魂,輕聲道:
“可剛纔見兩人,氣息涇渭分明,道韻並未交融,一個還是完璧之身,一個還是孤陽之體。
任他們修爲再高,此事也是瞞不過我的。
這正常嗎?”
“這……不正常嗎?”
玄都大法師皺眉反問,細細品味,果然覺得有點蹊蹺。
大法師喃喃道:“長庚與雲霄師妹情深且長,在混沌海中如此隱秘之地,三十多年竟毫髮未動。
該不會……”
“該不會?”
“也不對,長庚啥事不懂?”
大法師搖搖頭,笑道:“你莫要忘了,長庚是截教道侶之風推廣大使,一力促成了截教數百對道侶。
若是三教之中,說誰最懂男女之事,那自是非長庚莫屬。”
“有些人,嘴上說的一套又一套,看他侃侃而談,還以爲是某道的大家,”孔宣嘴角一撇,“但一到了自己身上,就手腳僵持乾瞪眼,什麼都做來。”
大法師皺眉道:“嗯?怎麼感覺道友你意有所指,在指桑罵槐?”
“有嗎?”
孔宣眯眼笑着,不再多說。
她從側躺恢復坐姿,薄紗後那勾魂攝魄的曲線,在陣壁光輝的映照下,竟是那般迷人。
某大法師清清嗓子,繼續枕着胳膊對混沌海發呆。
不知多久,大法師嘆了聲,低聲道:
“空冥虛幻,唯道永存。”
孔宣翻書的纖指一頓,美目中流過少許無奈,卻並不着急,繼續在旁靜靜坐着。
……
不看不知,李長壽紙道人巡視一遍,差點直接罵人。
天庭除了他,此時就沒人能主持大局?
這西方教,當真是會抓時機!
先不提三千世界中,仙盟處處受制的局面;
就說五部洲之地,李長壽心神在紙道人網絡中跳躍而過,所見一幕幕情形。
天庭五大天門緊閉,原本在外駐紮仙兵之地縮減五成。
北俱蘆洲戰火又起,妖族與巫族對峙,雙方互有死傷;
中神洲各處血氣沖天,就李長壽仙識來回搜查的半個時辰內,就有兩家三教仙宗大打出手,闡教與截教聖人弟子的氣息躲藏在暗處。
四海之地,龍族與海族之間的矛盾再次被挑撥了起來,北海與東海邊界處,海面飄着大片的死魚死蝦,一看就是大戰後的情形。
甚至,自己已散養多年的海神教,也有小半神廟被砸,西方教的香火神教死灰復燃。
這纔多少年?
三十五年!
這若是自己與雲霄在外面待個三五百年,自己此前努力營造的大好局面,就被毀了?
李長壽壓下火氣,迅速思量對策。
發泄情緒改變不了什麼,現在要摸清楚各處損失如何,鼓舞士氣、逐步收回‘失地’,把西方教這波氣焰打壓下去。
金鵬背上,李長壽睜開雙眼,擠了個有些難看的笑容。
“老哥,此前有人假冒我?”
“哎,”趙公明立刻道,“假冒你之事,總共有三次。
第一次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當時你在北洲現身,邀北洲巫族出手,與天兵天將一同對付北洲邊界妖族,結果卻是將巫族大批族人引入了妖族的陷阱中。
第二次與第三次都是在三千世界,第一次針對仙盟,搞得仙盟大敗,損兵折將。
第三次針對天庭爲仙盟送靈石仙丹的天兵天將,當時的天將,天河水軍副統領卞莊已識破對方奸計,但依然死傷慘重。
自那之後,多寶師兄命截教仙人們各處散出消息,言說你在天外尚未歸來,且嚴查冒充你之人。”
“假冒我者,用的是什麼形貌?”
“自是你經常示人的老者形貌。”
李長壽緩緩點頭,皺眉沉思了一陣,“這倒也是好事。”
趙公明、雲霄不明所以,雲霄納悶道:“這怎得還是好事?按洪荒規矩,假冒你之人與你我已是死仇。
此事不可輕視。”
“嗯,”李長壽笑道,“我自不會輕視此事,但能假冒我,還能騙過巫族大巫祭、仙盟衆副盟主,怕是連我的道韻、氣息也模仿到位了。
此人怕是修爲不弱,神通本領也是不低,若我回返天地間的消息傳開,此人定會銷聲匿跡。”
趙公明問:“他會不會已經混入了天庭?”
“天庭有三神劍鎮守,又是天道之力最爲濃郁之地,自不會有影響。”
李長壽略作思索,道:“稍後我去地府走一遭,自是能知此人是誰,那諦聽神獸總不能白蹭天道庇護。
先不說此事了,老哥,你最近有沒有感覺……心情躁動,想四處走動?”
趙公明眨眨眼:“沒啊,我最近安穩的很,就想找個地方沒事睡一覺。”
李長壽與雲霄對視一眼,兩人目光相會,默契十足。
雲霄道:“大哥,你可否願聽我一句勸。”
“那肯定要聽,”趙公明搬着腿坐正身形,理直氣壯、挺胸擡頭,“二妹你說,爲兄定當從命!”
李長壽:……
怎麼聽這話,多少有點不對勁?
雲霄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想讓大哥你與金靈師姐搬來三仙島上。
此次我回去後,待時機合適,就對外發出請柬,請內外門弟子來三仙島講道論道,你與金靈師姐就在島上順勢住下。
也不必住太久,過了此次封神大劫就是了。”
趙公明皺眉沉吟幾聲,看看雲霄,又看看李長壽,低聲問道:
“二妹你這意思是……爲兄後面怕是有麻煩?”
雲霄微微頷首,李長壽並不多言。
趙公明思索一陣,笑容滿是灑脫不羈,“搬過去就算了,金靈估計會爲難,而且爲兄也非孩童,不用這般看着。
二妹不必擔心,我在羅浮洞中閉關修行便是,外事一概不知、一概不問,如何?
其實劫難若來,躲是躲不過的,破局也非隨便說說就能破。
二妹啊……”
“嗯?”
趙公明笑道:“假若我真有大劫,且躲不過去,你莫要太過沖動,爲劫運所趁。
一切都有長庚在,萬事都跟長庚商量着來做。”
李長壽目中露出幾分笑意,在旁緩緩點頭。
但因自己主劫之人的身份太過特殊,便是在此地、此時,也不能再多說半個字。
雲霄目光略有些複雜,但並未多勸,只是叮囑趙公明凡事不可衝動。
李長壽卻是一陣暗歎。
一個個說的好聽,這個囑咐那個不要衝動,那個囑咐這個不可冒失,事到臨頭,估計一個比一個上頭。
這事還是要他這個‘局外人’出手最爲妥當。
那一縷鴻蒙紫氣所攜帶的訊息,其實只是一段畫面,是未來有可能發生,或者天道會朝着這個方向引導。
其他先不論,給趙大爺安排個‘化身渡劫’,完全存在理論上的操作可能性。
原本的封神大劫中,趙公明下山入劫是因十絕陣接連被破,十天君數位慘死,那都是趙公明的好友。
現如今,十天君的大陣,估計已成了【十絕連環滅天絕地陰陽陣】……
咳,這跟他沒什麼關係,當年他只是給了個連環陣的構想,十天君自己琢磨出的這般大陣,上次還在金鰲島上演示過。
現如今,趙大爺入劫的引子,很有可能不再是十天君。
到底是發生哪般情形,會讓趙公明身陷囹圄,又傷到了那般重,要拼死一搏?
此事還真是難以琢磨。
封神大劫最後的三教殺仙劫,突然有種迫在眉睫的感覺。
金鵬鳥極速飛馳,自玄都城方向朝五部洲激射。
李長壽很快就加回了話題中,與趙公明一同談天說地,舒緩了下趙公明目中的憂慮。
雲霄也有些心事重重,自是擔心兄長應劫,但她並未對李長壽多說此事,似是要自己去想辦法。
回去的路上,李長壽也沒閒着。
他的紙道人開始在天庭活躍,先是去求見玉帝陛下,又與木公了解近來發生了何事;
還不忘對靈娥傳聲言說自己回來了,喜得靈娥一陣轉圈。
不幸中的萬幸,木公還在,沒去轉世做那個純陽道長。
從木公口中,李長壽聽到了一系列西方教發起的凌厲攻勢,從三千世界到五部洲,天庭損了不少兵馬,但也未傷筋動骨。
反倒是玉帝笑着道了句:“西方教如此急於動作,其實也是情理之中,長庚或許有所不知。”
“陛下,發生了何事?”
玉帝坐在玉階上,笑道:“你在玄都城被鯤鵬吞……咳,你衝入鯤鵬口中,要從內擊破鯤鵬時,西方教兩位聖人曾現身阻攔要去斬了鯤鵬的通天師兄。
通天師兄與這兩位在混沌海中一番大戰,應是鬥了個平手,兩邊都沒吃虧。
但三位聖人在玄都城現身,要各自回返洪荒時,太清師兄突然出現,一掌傷了接引聖人也就罷了,還將準提聖人的道行打沒了兩成。
這可是聖人之境,準提聖人本來就是第六聖,而今聖位估計都是岌岌可危。
哈哈哈!”
木公忙道:“陛下,您別笑的這麼明顯。”
“有嗎?”玉帝嘴角一撇,“當真解氣。”
李長壽麪露恍然,仔細思量,繼續與木公問詢後續之事。
他人都還沒回天庭,紙道人已開始主持各處工作,先將天庭內外穩定下來,再適度對西方教反擊。
三千世界中的戰局纔是麻煩事,稍後必是要付出大量心血。
還有那假冒他的元兇,就是他接下來的磨刀石,定要抓住此事不放,抓出老鼠尾巴!
——此處沒有貶低多寶大師兄之意。
然而,李長壽卻是當真沒想到。
正當他爲天庭勞心勞力、費心安排,意圖力挽狂瀾、一改頹勢之際,他的本體坐在金鵬背上,與雲霄仙子、趙大爺一同進入五部洲……
道心突然輕顫,心絃微微震動,幾行大字在心底凝成,卻非太清道韻。
【九成八,速來紫霄宮!
自己想好如何狡辯弄丟鴻蒙紫氣之事!】
唉,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