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這裡,十九歲之前的人生都是在這裡度過,那棟房子、那個湖,還有周圍這片森林,這些地方曾經到處佈滿了我的身影,我的足跡,七歲的時候,父親便帶着我到森林裡去打獵,那時候父親就教我使用獵槍……我九歲的時候,母親因爲遭到狗熊攻擊而去世,三年後父親娶了我繼母。”
湖邊別墅前院落內的草地上,梅根提着弓箭看着唐吉,開始訴說她在證明什麼。
“我繼母,我叫她媽媽,她對我和阿蘭很好,她是一個狩獵愛好者,用複合弓,因爲這個才與我父親相愛,他們有相同的愛好……自我父親娶了我繼母后,那時候我便開始接觸複合弓,你要明白,在這裡,哪怕只有我一個人,我也能很好的活下去,我可以搭建樹屋防禦喪屍,我可以靠狩獵和採集獲取食物,這在這篇森林裡,我知道哪裡能找到會生長人類可食用果實的喬木,我也知道哪裡能挖到野菜蘑菇。”
“剛剛我射出了五支箭,你看到了,第一箭正中靶心,後面四箭聚散範圍也很小,60磅的複合弓……”說着話梅根將複合弓擡起晃了晃,繼續道:“可以射殺周圍這篇森林裡任何動物,我在十六歲的時候就獵殺過成年雄性黑熊,那時候我用的複合弓是50磅的,我只用了一箭,並且沒用麻醉劑,一擊斃命。”
“我想向你表明的是……正像你說的,我們在這裡,可能因爲食物問題。比如食物分配不均。或者因爲武器問題等等而與你們發生矛盾。但我可以證明,這種矛盾是不會存在的,因爲我們不需要靠你們而活着,現在這個時間因爲走投無路而殺人的人太多,我知道你們被傷害過,實際上你們可以想象,難道我們就沒被傷害過嗎?我們不會走投無路,因爲車?因爲房子?因爲土地?狩獵區?都不會。我們可以生存,不需要靠掠奪,不需要做強盜,你曾提到過無罪推定,爲什麼會有無罪推定?因爲人開始是好的,但會變壞,可是一切行爲都需要理由。”
“任何事情都是有理由的,哪怕是精神病殺人,那理由也是他精神不正常,你看我們像精神病嗎?顯然不是。我們沒有去仇恨誰,我們要活下去。還要繼續生活,你們會沒有任何理由的去殺人嗎?我想你們不會,我們也不會,我說完了。”眼圈依然紅紅的梅根,看着唐吉一番長篇大論,試圖打動唐吉,實際上她心裡還是很忐忑,因爲她不知道唐吉怎麼說,
誰都明白,一個在末世能做首領的人,思維能力不會太差。
“這就是你要證明的?射幾支箭,然後巴拉巴拉說一些你認爲對的東西,你認爲這樣我就會相信你?”唐吉嘴角掛着淡淡的笑,挑眉說道。
“我想這樣足以證明。”梅根點了點頭道。
“按照你的邏輯,任何一個槍法出色……或者,比如說一個特定羣體,特種兵,他們接受過野外生存訓練,能力非常出色,躲在森林裡便能活下去,不會被餓死,可以搭造樹屋防禦喪屍,那麼是不是任何一個有這種能力的人到了這裡,說跟這裡有什麼關係,要留下,我就都要信任他們,接納他們,你說了你的過去,但那是你說的,我可以不相信,要不然太多人能到我這裡來,我們該怎麼辦?”唐吉微微聳肩,雙手向前一攤,擺了一個“你告訴我該怎麼辦”的動作。
“你……你們明明知道我與阿蘭原來就住在這裡,我的房間,阿蘭的房間,全家福,到處都是相片,難道我們是假的嗎?”梅根又有些急了。
“這重要嗎?你再有能力又怎麼樣?你在這裡住過又怎麼樣?最主要的是,你我之間,是陌生人,懂嗎?陌生人!我們不存在任何感情,如果我們產生矛盾,你能保證你不走極端嗎?說實話,對待陌生人,我都不能,不像我們這十幾個人,我們在一起生活過,經歷過,哪怕我們大吵了一架,打了起來,鼻青臉腫,或怎樣……再怎麼樣,也不會給對方一槍,也不會選擇最不理智的方式處理問題,因爲我們有感情,但我們與你們沒有。”
“末世來了,有一點很可怕,就是人心會放縱,因爲沒有約束,我們之間靠感情、靠信任、靠愛來約束自己衝動的行爲,你們靠什麼?靠嘴說嗎?你覺得我會信嗎?”唐吉望着梅根,語氣平淡的說道。
講道理,不是誰說的聲音大,誰更激動,誰就是對的,梅根在試圖說服唐吉,唐吉也在試圖說服梅根。
“你爲什麼這樣?你不講道理!我都已經說得那麼清楚了,你還這樣……嗚嗚……”梅根無法辯駁,其實唐吉給她的問題,本就是無解的,因爲沒有人能預知未來的事情,所以梅根大叫了起來,再一次被氣哭了。
“我說了,別對我哭鬧……”唐吉臉色沉了下去。
噗!噗!噗!
連續三聲怪異的槍響,梅根三人全都抱着手臂,身體無力的倒在了地上,幾人都試圖想要爬起來,但麻醉彈的藥力快速作用與他們的全身,他們身體快速失去力氣,意識也是同樣開始模糊,也就十幾秒鐘的時候,三人便全都軟癱在地上一動不動,失去了知覺。
一旁,羅比放下了手槍,將裝有麻醉彈的彈夾從槍內退出塞到懷裡,又拿出裝有實彈的彈夾,塞回了槍上,最後將槍別在了腰間。
“該死的……”唐吉看着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三人,凝望着好一會兒,扭頭看向了一側,擡手揉了揉鼻子,嘴裡嘟囔着咒罵了一句。
他不是在罵梅根幾人,而是在罵自己,因爲他不確定自己這樣做是不是對的。封閉自己。封閉所有人。完全不接受任何外來人,人是羣居動物,生活不該是如此,梅根幾人也不一定是壞人,更重要的是,這裡原本是他們的家,他們要求留下並不過分,相反。過分的唐吉等人。
但,一切都是爲了生存。
“唐……你要怎麼做?”一旁的勞拉忍不住開口道,她很擔憂,因爲唐吉之前說要把他們丟樹林裡,那樣他們可能會被野獸吃掉,被蛇咬,或者遇到喪屍,他們可能會死,這種做法勞拉很難接受。
“送他們出去,遠一些。在車裡他們昏迷應該沒問題,醒來後。我想他們會想清楚。”唐吉低頭看着三人,微微搖了搖頭說道,又轉頭看向勞拉,露出笑容道:“放心,我是不會那麼做的,那樣做……”唐吉說着頓住了,有低頭看向了三人,再次微微搖頭,低聲喃語道:“我與那些人還有什麼區別。”
“來來,帶他們出去。”唐吉對着身邊擺了擺手,說道。
羅比、傑森等人開始動起手來,將已經昏迷的三人扶了起來,羅比、傑森將有些肥胖的丹澤爾架了起來,巴頌橫抱起了阿蘭,強恩則橫抱着梅根,衆人想着院落北側大門口走去。
唐吉孤身一人返回了別墅,不久後便提着醫療箱腳步匆匆的走了出來,此時其他人帶着梅根三人已經到了門外,女人們負責警戒,男人們帶着昏迷不醒的三人,走向公路旁的越野車,唐吉提着醫療箱,小跑兩步追了上去。
當衆人到達越野車旁的時候,唐吉提着醫療箱也到了。
三個很簡單的手術,甚至都稱不上是手術,就是將他們胳膊上的麻醉彈取出來,然後將胳膊上藥,包紮一下便好,一切都是在車邊完成的。
在唐吉給三人取出子彈包紮的同時,羅比也對幾人開來的越野車進行了檢查,在車內找到了三盒9毫米手槍彈,還有斧子、砍刀、繩索等物品,在車的後備箱裡,又找到了兩把複合弓,以及數百支箭,碳箭、鋁箭都有,在越野車後座下面發現了一些藥品是食物,食物大約夠他們吃一週左右,還算不錯的食物儲備。
“有小半箱油,還能開兩三百公里。”羅比檢查過越野車郵箱後,走到唐吉身邊隨口說道。
“嗯!”蹲在地上的唐吉點了點頭,整理了一下阿蘭的衣袖,便站了起來。
旁邊過來幾人開始將三人扶上車,身體肥胖的丹澤爾被扶着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並綁好了安全帶,阿蘭被扶到了另一側,坐到了後座左側的位置上,梅根則坐在了右側。
在扶着三人上車的時候,因爲他們不能動,而人有很重,所以費了一番手腳,並把車內的一些東西碰的掉到了車外,包括兩件衣服,打開袋口未吃完的方便麪等,這些東西理所當然的都被丟回了車內。
唐吉站在越野車右側後門口,腳邊有一件看起來破破爛爛的灰色外套,袖子都已經被扯開口了,那是梅根先前脫掉丟進車內的衣服,所有人都見過,衣服是被莎拉扯壞的,因爲當時梅根賴在羅比身上不起來。
唐吉將團在一起的外套撿了起來,隨手丟回了車內,剛要將車門關上,又停住了,他看到了梅根上身僅有一件背心,而現在已經是秋天,下午天氣轉涼,梅根很容易得病,唐吉對梅根幾人並沒有惡意,相反,倒是有些歉意,但沒辦法,所以他想了一下,便俯身進去將那有些破爛的外套拿了出來,抖開,想要披在梅根身上。
而就在唐吉站在車門口,將那外套抖開的瞬間,“啪嗒”一聲,一個白色的小本子從衣服裡掉了出來,落在了地上。
“給她穿上!”唐吉看了一眼地上的小本子,扭頭對着曼尼拉隨口說了句,將衣服遞過去,便彎腰將那本子撿了起來,掃了掃上面的灰塵,翻開幾頁隨意看了看。
唐吉的顏色本是隨意的,但看了幾眼之後,便認真了起來。
那個本子只有巴掌大,但有些厚,打開後先看到的是一支筆,本里面有卡槽,能放下一支不大的筆。而在那這個本子那一頁頁的紙上。則記錄着密密麻麻的小字。不少頁面上還愛着少量的血跡。
“2015年6月3日,天氣陰,魔鬼走了,終於離開了學校,與阿蘭商量了一下,我們要回家,爸爸媽媽,等我們!”
“2015年6月5日。天氣晴,他死了,願他在天堂安息。”
“2015年7月13日,天氣晴,加油站沒有油,阿蘭又掉眼淚,不知道他哪裡來的那麼發達的淚腺,可能是我從小欺負他,他才這麼軟弱?我錯了嗎?錯了嗎?”
“2015年7月30日,天氣晴。那個女人好可憐,她快餓死了。我要幫她,可是她還是死了,我有責任,但她不該跑過來,願她安息!可惡的喪屍!魔鬼!”
“2015年8月9日,天氣雨,車禍,死也要在一起,你們說過,結果真的是這樣,願你們在天堂安息,再做情侶,還剩下六個人,我們還有明天嗎?”
“2015年8月11日,天氣晴,喪屍好多,被圍困中,第三次殺人,他想要強-奸我,不是我的錯,丹澤爾受傷了,他其實人還不錯,阿蘭又哭了,其實丹澤爾也不是那麼討厭,食物快沒了,怎麼辦?還有,什麼時候能到家啊?”
唐吉撿起的那個從梅根衣服裡掉出的小本子,是一本日記,梅根用簡單的語言記錄了末世後她每天的生活,日記隨身帶着,所以幾乎每一天都被記錄,只有寥寥那麼幾天沒有寫日記,從後面的日記中能得到訊息,她沒寫日記的日子,是她受傷了。
末世後,梅根所經歷的一百多個日日夜夜,在她的日記中幾乎都有描述。
日記,極爲私密,不會主動給第二個人看,在日記中,通過一個人帶着自己感情的描述,可以看清一個人的內心,可以瞭解人對於末世的看法,對其他倖存者的看法,待人待物的情緒狀態。
唐吉看了梅根的日記,當然,沒有經過梅根允許,從那篇篇或長或短的語句中,唐吉能感覺出,梅根是一個積極求生永不放棄的女孩兒,有善心,曾經幫助過陌生人,成功過也失敗過,她十分痛恨喪屍,稱它們爲魔鬼,但當自己朋友被咬變成喪屍的時候,卻也會痛哭。
轟轟轟!
唐吉站在車邊低頭正在看日記,身邊忽然傳來了越野車發動機的轟鳴聲,是羅比啓動了越來車,並且轟了幾次油門,他將要開車將梅根幾人帶到遠處,莎拉與巴頌會開着另一輛車跟去,羅比找一個僻靜的地方將車停好後,做一些僞裝,然後會開着莎拉開去的越野車返回湖邊別墅。
越野車發動機運轉的聲音吸引了唐吉,他擡起頭看了看身邊的越野車,再次低下了頭,翻看起了梅根的日記。
唐吉身邊的越野車慢慢開始移動,開上了公路便停了下來,並沒有熄火。
不久後,一輛奔馳防彈越野車從不遠處的院落內開了出來,開車的是莎拉,巴頌抱着槍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
唐吉端着日記擡起頭,望着從自己身邊緩速經過的奔馳防彈越野車,神情遲疑的看着,慢慢猶豫的擡起手,對着車內的莎拉擺了擺手。
莎拉將車停下了,車窗也被放下,但唐吉並沒有走過去,唐吉走向了公路上羅比所在的越野車。
咚咚咚!
快步走到了羅比所在越野車的駕駛室旁,唐吉擡手敲了敲玻璃,玻璃快速放下,唐吉雙手扶在車門上方,微微俯身對着車裡面,卻嘆了口氣,歪頭看向了他處。
“你怎麼了?”羅比手扶方向盤,扭頭望着車外的唐吉問道。
唐吉擡手揉了揉鼻子,看向車內的羅比,眉頭微微皺着,道:“你覺得他們人怎麼樣?”
“拜託……你纔是老大。”羅比微微笑着說道,並沒有直接回答唐吉的話。
“呼……”唐吉再次扭頭看向他處,緩緩舒了口氣,他理解羅比的意思,他是老大,他應該看得清楚。
羅比看着唐吉,沒有說話,沒給唐吉任何意見,因爲不需要,他了解的也不比唐吉多,如何決定,都在唐吉一念之間。
“嘭!”
“讓他們留下,看好他們!”唐吉下定了決心,擡手拍了一下車頂,指了一下羅比說道。
“放心!”羅比對着唐吉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說道,臉上露出了一幅果然是這樣的表情,從剛剛唐吉敲他車窗他就感覺出,唐吉可能會改變主意,而現在,真的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