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個晚上,我都跟樊榮單獨待在橋洞子下面沒有離開,直到周圍一切都靜悄悄了,直到秋夜的冷風吹得我們都瑟瑟發抖了,直到我們實在都困得有點兒張不開眼了,這才離開。
離開懷鄉河公園時我看了一下手機,竟然已經是凌晨兩點多了,我們在昏暗的路燈下走了很久,總算是找到了一間還在營業的旅館,於是就開了間房住了下來……
雖然終於可以跟樊榮單獨待在一起了,不過我已經完全沒有心思再想那些用不着的東西了,回想起幾個星期前那個爲了哄騙女人上牀,甚至不擇手段的自己來,我忍不住笑了,突然發現,自己有時候真的很可笑……
怎麼會這樣呢?難道是因爲長期被人欺負,所以逐漸造成了心理扭曲,慢慢的開始在心裡積壓出了無法消散的仇恨,所以要靠拼命的去佔有不同的女人而發泄情緒?
也許……是這樣吧……
可現在感慨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什麼用都沒有。
躺在賓館的牀上之後,樊榮一言不發地鑽進了我的被窩,緊緊的摟住了我,趴在我的臂彎裡睡得很安詳,而我卻輾轉反側都無法入眠。
天亮之後,也許將是我人生中對父母最大的一次攤牌,徹底攤開一切……
可即將迎接我的又會是什麼呢?
我還在上學,現在學沒上得怎麼樣,竟然就要當爸爸了,我爸爸他會接受的了嗎?我猜有點兒費勁……
也許我說完之後,他會氣得直接拎着菜刀跑到我們學校兒來,輕則跟我斷絕父子關係,重則直接把我這個畜生大卸八塊……
而這只是我家可能的表態而已,可即便我爸我媽放過了我,樊榮的爸媽呢?
我搞大了他們寶貝女兒的肚子,而且還是在沒有談戀愛的狀態下,也許真會把我給大卸八塊的,是他們纔對。
而且事情既然已經到了這種地步了,我不得不好好考慮一下我們兩家人的家境問題。
我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村人,往上數三輩全都是徹頭徹尾的莊稼人,而且還他媽的是貧農級別的;可人家樊榮呢?人家可是正經的有錢人家的公主千金,就算樊榮的父母不直接把我大卸八塊,可是會答應我們兩個在一起嗎?
兒更主要的是,我們的路,都還很長,這個年紀分分合合太正常了,我們……真的可以一直走到最後嘛?
想到這些,我的頭又開始疼了,不由地深深嘆了一口氣……
“你還沒睡嗎?”
這時,耳畔竟然傳來樊榮的聲音,我低頭一看,一直躺在我臂彎裡的樊榮竟然也還沒睡着。
我趕緊問她怎麼還沒睡?
結果就見樊榮朝着我咧了咧嘴說:“其實我剛纔睡着了一會兒,可是……你有很重的狐臭你知不知道……”
被她一說,我臉立刻就紅了,仔細一看,果然,樊榮像只小狗狗一樣捲縮在我的懷裡,整張臉正好兒對着我的腋窩……
我趕緊想把手臂拿開,可剛一動,樊榮卻立刻又把我的手拽了住,我一愣,沒等問她幹什麼,就聽見樊榮嘻嘻笑道:“不要動,我喜歡這樣……”
“呃,可是你不是說我有狐臭麼……我去洗個澡……”
“別,我也喜歡你身上的味道……”樊榮笑了,笑的很幸福,於是乎,又更緊的摟住了我,更偷偷在我臉上狠狠親了一口,笑得更甜了……
可是忽然間,她臉上的幸福表情就完全消散無蹤了,也學着我嘆了口氣,隨機又捏了捏我的鼻子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都知道……”
“你知道?你怎麼會知道?”
“我當然知道,因爲我在跟你考慮同樣的問題啊!”樊榮嘟了嘟嘴,說完又再度沉默了……
沉默了很久之後,樊榮忽然又怯怯地問我:“你說……我們的爸媽會同意我們在一起嗎?我們才這麼小……”
“同不同意重要嗎?”我慘笑了一下兒,隨後看了她一眼,才又繼續說:“事情都已經這樣了,你都已經懷孕了,還想那些做什麼?總之……我已經夠讓你傷心的了,不管付出什麼、不管承擔多少,總不能再讓你傷身吧?我做不到……”
“要不……要不我們的事情……先保密?”
“保密?什麼意思?”一聽這話,我忍不住問樊榮。
“沒錯,我確實有孩子了,可纔剛剛懷上而已,肚子又還顯不出來,至少……至少我們還可以瞞好幾個月呢,先瞞着,慢慢再想對策,到時候不就知道該怎麼對爸媽說了?”
“這……可以嗎?”我猶豫了一下兒。
其實,我也有過這個想法,就是先把樊榮懷孕的事情瞞住,不對任何人說,畢竟事情發生的太倉促了,眼下我們都已經徹底被擾亂了章法,根本就不可能想出做合適的解決辦法來,甚至即便是想要對我的爸媽、樊榮的爸媽開口提起懷孕這件事兒,我都還不知道怎麼開口合適……
不過之所以沒有把這個想法說出來,主要就是擔心一個問題,那就是……我這麼說的話,會不會太傷樊榮的心?就想我不想對她負責、所以才故意想隱瞞事情一樣……
女孩子畢竟都是脆弱的,我怎麼忍心一直傷害她?
然而,沒想到現在竟然樊榮主動先把這個辦法提了出來。
“我覺得,現在把事情先瞞住,是最好的辦法……”樊榮笑了笑,又說:“我相信你,相信你今天說的話,相信你會對我好的……所以……所以我不怕你會中途變卦,不要我,不管我……”
她說話時,我的眼睛竟然又忍不住酸澀了起來,然而,她越是對我好,越是善解人意,我卻於是心中絞痛難忍,更加地後悔了起來。
我怎麼會忍心傷害一個這麼好的姑娘呢?
最後,我們兩個都一夜未眠,一直彼此相擁着熬到了天亮。
這一夜,除了我和樊榮之間的問題之外,我還忍不住想到了紫君,然而,每每想到這個名字、這個人來,心裡就更是憑添了一抹傷痛。
我清楚,我最喜歡的人是紫君,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
然而,眼下我卻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
如果必須要傷害一個的話,我沒的選擇,至少傷害了紫君之後,樊榮不會受到更大的傷害。
早上七點多鐘,我和樊榮離開的賓館,在賓館旁邊的早餐店裡隨便吃了點兒東西之後,就此分了開。
她已經一夜沒有回學校了,相比事情已經被學校領導知道了,必然會很難交代,而我,也是如此。
一天曠課加一夜未歸,看來回到學校之後,我很難會有什麼好果子吃了,說不定班主任和政教處的楊主任一氣之下會直接把我開除也說不定……
但這些都是次要的,可能對於現在的我來說,被開除了反而會是一種解脫吧?因爲這座我已經待了一年多的學校兒,現在哪兒還有臉繼續待下去呢?
沒到八點,我已經坐公交車回到了學校兒門口,然而從踏入學校兒的第一步開始,一陣莫名的壓迫感和罪惡感就從我心底裡冒了出來,身旁每每有人經過,我都會不由自主地膽寒,就好像自己的罪孽已經完全被所有人看穿、所有人都正在背後偷偷嘲笑我一樣……
甚至那股壓迫感已迫使我走路時根本不敢擡起頭來……
而正當我沿着甬道往前走,經過女宿時,忽然有人叫了一聲我的名字,隨後,一個異常熟悉的聲音忽然從我耳畔傳來……
“你站住,有些話我想跟你講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