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君此刻感覺自己在雲上。
麻藥還沒過去,手術結束後又躺了很久,江晁感覺自己恍恍惚惚,渾渾噩噩。
然後。
他坐在輪椅上被一點點推了出來。
穿過那陰暗的走廊過道,一點點進入了那古香古色的電梯,一幅幅妖魔壁畫從周圍滑過。
來到了外面之後,陽光穿過鏤空的窗戶照射進來。
驟然從黑暗之中走出,光便顯得格外刺眼。
江晁眯起了眼睛,微微偏過頭躲避着陽光。
而這個時候。
順着陽光一個立體投影出現在了身旁,俯身看向坐着的江晁,好似從光芒之中走來。
江晁哪怕視線一片模糊,也知道對方是誰。
望舒:“醒了,感覺怎麼樣?”
江晁:“不知道,還活着,但是效果怎麼樣我哪裡清楚。”
望舒:“這可不行,得檢查一下,身體就算了,壞了還可以裝罐,萬一這顆本就不怎麼聰明的腦子又傷到了怎麼辦?”
江晁:“還要檢查?”
最近江晁感覺自己身體都會紮成篩子了,上面不知道有多少個窟窿,喝水的時候總有種會從前胸後背飆出來的錯覺。
望舒:“你也承認你不怎麼聰明瞭?”
江晁:“人的腦袋不是用來展現聰明的,是體驗人生的,在算力上我們永遠比不上你們,而且有的時候我不是會發現一些你沒有發現的問題麼,這是否說明我的想象力稍稍比你要豐富一些?”
望舒迎頭痛擊:“我那是爲了配合你,只能將智商拉到和你一個平均線之上,這樣不是才能夠和你同臺競技麼?”
江晁沉默半晌:“謝謝你啊!”
而接下來,望舒開始出題了。
望舒:“請問,人間有三千萬人將要被裝進罐子,而月神望舒只准備了少量的罐子,她要怎麼做才能將三千萬人立刻裝入罐子裡面。”
江晁:“將人間的名字改成罐子。”
望舒:“出院!”
江晁:“……”
不論怎麼樣,和望舒這一番對話之中,江晁總算是從那種渾渾噩噩的狀態掙脫了出來。
連久病之後的些許陰鬱,手術結束後身體內漸漸涌現的一些疼痛,也隨之而去。
出院之後。
江晁第一天連站都站不起來,直到夜晚才逐漸恢復了身體的大部分知覺。
第二天的早晨,江晁開始走出生命醫療中心基地到外面的林子裡散步,他剛開始從輪椅上站起來的時候還走得很慢,但是走着走着便逐漸找回了感覺。
“沙沙……沙沙……沙沙……”
林子裡不知道何時已經滿是落葉,鋪蓋了一層又一層,
不過樹上的落葉還未曾落盡,依舊在一片片飄落,滑過風中。
“呼呼!”清風陣陣。
“唰唰!”落葉蕭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江晁總感覺五感敏銳了很多,而且反應快了不是一點半點。
他明明沒有向上面看,但是光只是聽到那風聲和落葉的聲音,便能夠知道那落葉的位置。
並不是聲音放大了,那傳入耳朵裡面的聲音和往常一般無二,他以前也能夠聽到,但是以前對於這些聲音的收集和感知卻不夠敏銳,也不會去注意。
但是如今他聽到哪風聲和落葉聲,卻能夠清晰地感知到一些往常感覺不到的東西。
或者說也可以用另外一種方式詮釋這種特殊的能力,他從外界接收到的信息,更加龐大和精確了。
那葉子不斷地落下。
江晁接着朝着前面走去,他沒有擡起頭,卻能夠輕易地避開它們。
落葉陣陣,卻一片也沒有落到他的身上,甚至沒有擦過他的衣角。
最後,站在山坡下的一棵樹下。
他看也沒看,舉起手就抓住了從高處落下的片葉。
握着那樹葉,感受着真實的觸感,甚至還拿到鼻子前嗅了嗅,他才明白這並不是錯覺。
此時此刻他已經無比確定,他的五感的確敏銳了很多,反應速度也快了不是一點點。
甚至給他一種。
如果身體是一部機器的話,他第一次真正懂得了它的操作方式。
而這還是他剛剛開始體會植入了“仙骨”之後的變化,或許還有許多秘密並沒有被發現,還在等待着開發。
江晁突然說話:“望舒!”
玉佩裡傳來聲音:“怎麼了?”
江晁:“還真的和超能力一樣。”
望舒:“我早就說過了。”
也正是因爲擁有“仙骨”之後會發生這樣如同脫胎換骨一般的變化,那巫咸才能夠在華京之中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做出那些完全超出常人的動作還顯得遊刃有餘。
那不僅僅是一株藤妖無飢能夠給他帶來的變化,還有其本身的體內就擁有了不屬於凡人的“仙骨”的原因。
江晁:“這個時候,我如果有着一把劍,是不是就能夠成爲天下第一的劍客?”
他剛說完,便撿起了一根地上的棍子。
做了個舞劍的姿勢,輕易便撥動了一枚從樹上落下的葉子。
接着踏步上前,揮舞之間,每一擊都能夠掀起那葉子不讓其落下。
片刻間。
他便將棍子舞動得越來越熟練。
能夠控制的不只是一片葉子,開始增加到兩片,接下來應該能夠更多。
起舞之間,江晁甚至真的找到了那種絕世劍客的感覺。
平時不出劍,出劍則見血封喉奪人性命。
逢人便橫眉冷視,淡淡地說上一句。
“見過我拔劍的人都已經死了。”
不過舞了半天,江晁感覺也差不多了,棍子還是差了點味道,畢竟不是真正的劍。
望舒:“劍客?”
“這也是雲中君大神的儀式感麼?”
江晁:“不是,不覺得很厲害麼?”
望舒:“厲害,多厲害,天下第一的劍客能擋得住三流的機關槍手和不入流的炮兵麼?”
江晁:“不要摧毀男人的夢想。”
望舒:“所以,還是爲了儀式感吧!”
接下來,望舒還提出了一系列十分貼切的建議。
例如,威力是沒有必要增加的,再增加也不如一發掌心雷管用。
所以要將關注點加強到劍的特效上來。
製造一把會發光的劍,揮劍的時候不僅僅有着奇特的光效,層層晃動的殘影,還有着動聽的音樂,打擊的時候還會加強打擊的聲音。
哪怕沒有什麼用,但是拔劍時候定然儀式感十足,但是凡人一看就覺得特別厲害。
不知道爲什麼。
聽望舒這麼一說突然就不想用劍了。
第三天,他開始走在林中,隨機將手按在一些植物上。
例如,林中的大樹。
他閉上眼睛,便能夠通過彼岸花的神經系統接口接觸到一些這棵大樹的感受,只是這種感受無比的怪異,和動物的感官世界完全不一樣,植物的感官世界模式是一種他完全不能理解的維度。
之後,他又將手按在了那隻養在木仙廟之中的麋鹿,這一次直接感受到對方的意識和感官。
只是對方的思維混亂且簡單,完全被本能所控制驅使,很久以前江晁還想過能不能和動物對話交流,但是在天神相改版更迭之後他便明白這根本是不可能的。
不過通過這種方式,他可以嘗試更精準地控制麋鹿,騎乘這個現實之中並不適合騎乘的“坐騎”。
哪怕是在山林間縱橫騰躍,也不會被從上面甩下來。
完成“植入仙骨”手術之後的兩三日內,江晁不斷地熟悉着“仙骨”的特性。
——
這一天,江晁突然找到了望舒。
木仙廟之中。
江晁打開那個奇奇怪怪的連接在木仙身軀上的主機,一邊再次監測着木仙身上的活物所傳遞出來的訊號,一邊和鏡頭背後的望舒說着話。
“喂,望舒。”
月神現身熒幕:“怎麼了?”
江晁:“你說,我應該選個什麼妖進行煉化,有什麼好的建議麼?”
彼岸花神經系統的強大之處,除了作用於自身之外,其中最厲害的便是能夠控制所謂的“妖”。
例如巫咸,選擇了藤妖無飢進行控制。
一點點將其“煉化”,最終擁有了所謂的餐風飲露的神通,還有一些別樣的附帶來的力量。
雖然植入彼岸花神經系統的本意是爲了治病,不過如今已經擁有了所謂的“仙骨”,自然也需要將其特別和強大的地方利用起來,總不能讓其空置着。
江晁想着,是不是應該製造出一個強大的妖怪,擁有一些無與倫比強大的力量。
然而,望舒卻說。
“你目前最重要的不是需要什麼強大的能力,那個只要擁有儀式感,能夠帶來些許的歡樂便可以了。”
江晁:“那我需要什麼?”
望舒:“你只需要長生不老便可以了!”
江晁:“我不需要什麼法力通天神通蓋世的妖,需要一些厲害的法寶麼?”
望舒從熒幕裡看着江晁,疑惑地看着他。
江晁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怎麼了?”
望舒對着他說道:“我就是你座下法力最通天的妖,也是你手中最厲害的法寶。”
“當你揮一揮手,說一句我以管理員的權限下達任務的時候,我也就成了你衣袖下最蓋世的神通。”
江晁愣了一下:“呃……”
江晁的工作是管理員,負責管理的就是天氣預報空間站和望舒這臺主機,這樣說起來到底也沒有錯。
而望舒接着說道:“而且你忘了麼,我製造出妖的原因,不是爲了什麼神通蓋世法力通天,而是爲了讓你長生不死。”
江晁說:“不是爲了儀式感麼?”
望舒似笑非笑:“儀式感也很重要。”
江晁想了想又說:“我或許以後還是應該選一個特殊的妖,擁有強大生存能力和探索能力的。”
“如果,我們是來到了另外一個世界,另一個時空,或者另外一個星球。”
“或許一個強大的生存系統,擁有能夠在太空宇宙和極端惡劣的環境之中擁有能夠生存的能力,或許對於我們的歸鄉計劃有所幫助。”
望舒:“你還沒有忘記麼?”
江晁:“我怎麼會忘記,我腦子裡雖然有個瘤,但還沒有到糊塗的地步。”
望舒:“我以爲你忘記了。”
江晁:“我還記得呢!”
雖然玩玩鬧鬧,爭爭吵吵。
在這充滿了“儀式感”的神仙生活中。
望舒記得她的目的,而江晁也似乎從來沒有忘記他的目標。
不過江晁最後還是選擇了藤妖無飢,雖然沒有太多的選項,只有藤妖涌幽、藤妖無飢和樹妖幾種選擇。
但是藤妖無飢,也是望舒早已經爲江晁準擺好的選項。
因爲。
藤妖無飢的餐風飲露神通最有可能延長人的壽命,從而獲得長生。
雖然達不到長生不老,更不能抵擋所謂的神話傳說之中與天地同壽的地步。
頂多也就是最大限度地維持身體機能,同時也最低限度的減低外界對身體造成破壞,讓人的壽命超越極限,延長個數十上百年。
只不過,也僅止於此了。
但這只是望舒計劃的第一步,也僅僅只是開始。
醫療生命基地之中。
江晁看着巫山神女是如何製作出了新的妖怪,一隻剛剛生長出來的藤妖無飢。
看着她通過醫院的一座座大型設備,先培育藤蔓育種,然後將彼岸花的神經系統和線纜網絡融合在一起,植入到了藤蔓的內部,隨着藤蔓的生長催熟三者逐漸地融合在了一起。
最後,又模仿缸中腦系統和一顆蚓螈的腦子植入到了藤妖無飢的內部,裡面還有着一塊電池,催動着這個簡單卻又複雜的生命機械。
一個蚓螈的腦子、藤蔓身軀、機械之骨的妖異之物,就這般誕生了。
整個過程巫山神女熟練無比。
似乎已經重複了許多次這個過程。
江晁抓住那藤妖無飢的時候,瞬間就感覺從上面傳來一陣生命的律動,它是活着的,一個活生生的生命體。
望舒:“試一試。”
江晁:“從哪裡開始?”
江晁雖然也植入了仙骨,但是他暫時還沒有辦法和巫咸那樣熟練的使用藤妖無飢,甚至連簡單的將藤妖無飢凝聚成一個斗笠的動作都辦不到。
望舒:“通過彼岸花神經系統感應藤妖無飢內部的這個腦子,不斷的感知藤妖無飢的感受,然後一遍又一遍地通過這個腦子嘗試控制無飢,它會記住你操控無飢的方式的。”
“這個過程就是煉化,你可以將它想象成,你在不斷植入一套獨屬於你的控制藤妖無飢的操控系統。”
“隨着你不斷地操控和調整,這個系統也在不斷地發生着改變,功能也變得越來越複雜。”
“當你徹底煉化了妖的時候,妖也就徹底被打上了你的烙印,成爲了你手中的法寶。”
江晁:“我竟然聽懂了你的這套奇奇怪怪的妖怪和法寶設定,還有它的使用說明書。”
望舒:“這說明,雲中君越來越有神仙儀式感了。”
初始的無飢就像是一個空白混亂的系統,動物的腦子、植物的身軀以及機械骨三者之間產生的強烈衝突,讓它自我無法自我融洽,不斷地在江晁的手上掙扎扭曲着。
不過隨着江晁逐漸地深入體會藤妖無飢傳過來的信息,然後一次次的嘗試着控制它,並且越來越熟練,藤妖無飢在其手中也變得越來越聽話。
直到,藤妖無飢也被江晁制編織成了一頂斗笠。
不過在控制藤妖無飢的時候,江晁也有着不同的想法,他告訴望舒。
“我感覺,我可以將它不僅僅可以自我進行光合作用,它可以直接紮根在其他的植物或者大樹上,將其他植物通過光合作用轉化的碳水化合物也汲取過來。”
“它根本不需要我來喝水,它可以自己從河流和地底下汲取水分。”
望舒:“這是很重要的實驗數據,立刻收集起來,可以完善接下來的妖的製作和研究。”
巫山神女:“已經開始蒐集數據。”
在江晁的手上,藤妖無飢似乎有着另外一種使用方式,和巫咸手中的截然不同。
從土壤裡汲取水,從其他植物上汲取養分。
而隨着江晁通過自己的控制方式煉化藤妖無飢,也就是植入自己的操作系統的時候,藤妖無飢的餐風飲露神通也發生了細小的變化,和巫咸的餐風飲露神通有了一些區別。
林中的一顆大樹下。
江晁躺在樹根旁邊。
他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也沒有喝水了,但是其絲毫沒有感覺到飢渴。
斗笠戴在頭上,細小的藤蔓融入了大樹之中。
而江晁的意識也好像隨着藤蔓融入大樹,然後隨着那枝葉延伸向天空,隨根鬚深入大地。
靠在那樹上的時候,他這個時候看上去竟然和那巫咸差不多。
似乎。
也變成了一株植物。
完全沉入到了這片植物的山海之中。
突然間,大樹下的江晁睜開了眼睛,開口說道。
“我怎麼感覺?”
“這不和罐子的模式一模一樣麼?”
“這無飢不就是一個可移動的,隨插隨拔的罐子麼?”
如果說黃泉基地的缸中腦的形容詞是罐子,那麼這無飢給江晁的感覺,就像是個吊瓶。
——
巫咸也回來了有一段時間了,江晁這段日子天天蹲在大樹下,他就蹲在山坡上。
一個是坡上的向陽菇,一個是樹蔭下的菌菇。
巫咸的向陽菇當得好好的,不過讓江晁天天當蘑菇他也有些承受不住,而且這座醫院雖然日漸完善,但是畢竟還是醫院,江晁也不想天天在這當病人。
暫時緩解了一下身體的問題,體檢也結束了,江晁也有心思離開巫山神女峰了。
江晁從望舒那裡,瞭解了一下華京那邊的情況。
“看起來那邊的問題暫時解決了,神巫也開始準備各地的社廟建設和地神的敕封,接下來我們的基站可以按部就班的一個地方接着一個地方地安裝過去了。”
望舒:“你接下來是準備回鹿城那邊,還是去京城那邊呢?”
江晁猶豫了一下:“去京城還是鹿城?”
江晁想起了一件事情:“對了,我體檢和治病這段時間,巴蜀的情況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