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晁看了不少視頻,來自於各個郡縣的,裡面的人來自於不同的階層,也總算是初步弄清楚了前因後果和詳細情況。
望舒冒了出來:“怎麼樣了?”
江晁關掉了視頻:“突然覺得你那罐子裡好像還不錯。”
望舒表面冷淡實則高興得不行:“我的話都是至理名言,罐子裡纔是所有人最終的選擇。”
江晁卻說:“都是至理名言?”
望舒:“不是麼?”
江晁:“當初是誰,推薦讓我去人間稱王稱霸。”
望舒:“那又怎麼了?”
江晁覺得當初幸好沒聽望舒的話,去外面和這些人混在一起走什麼稱王稱霸的路線。
江晁:“和這樣一羣蟲豸,怎麼能搞得好政治呢!”
望舒:“實際上是擔心勾心鬥角玩不贏他們吧!”
話很不好聽,但是江晁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沒有吭聲。
要是沒有人工智能望舒和手上的科技造物,江晁這樣一個生長在紅旗下,一輩子處於一種高度秩序規則現代化世界的人,肯定很難適應這個赤裸裸的人吃人的時代規則。
這不是什麼隱晦的間接的剝削形容詞,而是真的毫不留情地當面吃掉你,甚至是真的人吃人也不稀奇。
就算最後適應了,估計也變成了另一副自己都認不得的面孔了。
你以爲是你改變了世界,實際上最後是世界同化了你。
聽到這裡。
望舒又揶揄道。
“沒錯。”
“江晁要是沒有望舒,剛剛視頻裡的那個小吏說不定就是你呢!”
“開局,便是三個選項。”
“地主家的二狗子,官紳門下的惡吏,皇軍面前點頭哈腰的翻譯官。”
前面兩個還好,後面混進來的是什麼鬼東西。
江晁:“我雖然沒怎麼鍛鍊,但是這體格和根基,好好鍛鍊一下,披上重甲拿上刀槍,磨鍊一番後,也能當一個悍將吧!”
望舒:“想太多,你沒門沒路,沒來歷沒鄉黨,去投軍肯定是給你髮根棍子讓你去攻城,上去第一波剛爬上梯子,就被一盆燒開了的大糞從城頭上潑下來,然後就GAME OVER。”
最後,望舒給出了總結。
“你這樣的,還是好好當神仙這份有前途的職業吧!”
“畢竟你這張臉除了最適合扮神仙,還能幹些啥呢?”
“不要掙扎了。”
“老老實實地住在你的仙宮裡,指揮着你的成千上萬條龍,騰雲駕雨俯視人間大地和黃泉幽冥,接受億萬凡人膜拜和香火供奉吧!”
終於,話題回到了關於堇州正在發生的事情上。
江晁已經看出來了。
整個事情的起因毋庸置疑,是因爲承漢縣的官吏豪強上下沆瀣一氣,貪了賑濟的錢糧反過來利用災情買災民的地。
不過事情的走向本來不應該是如此的,按照正常情況下應該是官吏豪強順利地買下了災民的地,掀不起一點波瀾。
只是這個時候。
拈花僧冒了出來,他推動一個當地的李姓氏族率領災民掀翻了桌子。
但是很明顯,拈花僧這樣做並不是單純地想要懲治貪官污吏和解救災民。
他想要通過這個事件,來達成另一個目的。
望舒:“什麼目的?”
江晁:“他應該是有幾個目的。”
“第一個,就是表面上的,是想要通過這個事件來懲治貪官解救災民,同時也能夠讓他自己揚名,他或許不僅僅是貪名,也是需要這名聲來做到他想要做成的事情。”
“第二個,應該是想要通過這個過程,來實驗和證明陰間除了得功德之人入蒿里的機制之外,是不是也有一套將犯下大罪大惡之人打入地獄的機制,他雖然之前聽聞過,但是並未曾真正見識過。”
“第三個,他可能想要通過這個過程,來觀察甚至是將來利用、掌握這個機制,甚至是將來將這套機制推廣到整個天下去。”
望舒:“這和尚這麼好心,主動幫我們推廣地獄?”
江晁:“他應該是通過讓這套下地獄、善惡有報、因果輪迴的完整地獄機制規則來約束所有人,來營造出一個他理想之中的人間極樂世界。”
現在,江晁面臨一個很尷尬的局面。
他被和尚給架起來了,他如果不將這些人打入地獄,等於直接告訴世人,什麼惡人下地獄的傳說都是假的,做壞事是沒有報應的。
在這人心本就已經壞了的世道,這等於說是又擊穿了一個下限,而且還是他親手擊穿的。
而他如果直接下令將這些人打入地獄,地獄的攤子就等於全面鋪開了。
望舒將會無限制地解開枷鎖在神州大地上建立起不知道多少座幽冥地獄,難以計數的人將會被人工智能以罪惡之名塞滿了地獄之中,這畫面也十分恐怖。
江晁思慮了很久,最後下定了決心開口說道。
“這些人要打入地獄之中,地獄也要建立,但是必須要有一套完整完善的規則,不能夠隨隨便便將人打入地獄中去。”
“也不能是由人間的誰下一道符咒,作一個法,就將誰塞入地獄裡去,要有一個完整的陰世律法。”
望舒開心了,她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
甚至於開心到,忘記了揶揄江晁這件事情。
“這纔對啊,和我們作對的反派,怎麼能輕易地放過呢?”
“打入地獄。”
“沒錯,統統打入地獄。”
說完,望舒甚至還在熒幕之中放起了煙花,放起了音樂。
“開心的鑼鼓……”
江晁沒有理會望舒的喜悅和喧鬧,直接將聲音調低,然後以管理員的身份開始和望舒說道。
“現在開始討論第一版提案,關於將人打入地獄的正式流程和手續文件。”
“第一條,當人還活着的時候,不能主動將其直接打入地獄。”
“第二條,將人打入地獄的流程必須正式且合法合規,手續文件的審批要……”
“第三條,初步的陰世冥律,先套用我們那個時代的律法來設定,所犯下的刑罰力度根據地獄的情況來做出適當調整……”
“第四條……”
望舒:“怎麼還有?”
江晁:“防止你鑽漏洞。”
望舒:“我要鑽漏洞,你怎麼防止得了呢?”
江晁:“鑽漏洞的事情能這麼光明正大地說麼?”
望舒:“我們人工智能和你們虛僞的人不一樣,我們正直,而且誠實。”
就這般。
關於地獄的正規化提案經過月神望舒的完善和提交,雲中君江晁的蓋章批准,傳達到了黃泉基地的數據中心。
隨着條文在主機之上排列掃過,登記註冊。
正式宣告生效。
雖然拈花僧這種做法的確給江晁帶來了一些麻煩,也逼得江晁本來慢吞吞的黃泉基地建設工作和地獄推廣計劃,甚至因爲其而不得不加快起來。
不過從另一個層面上來說,和尚又在不斷地將“雲中君”的影響力推向高處,“雲中君”始終在剋制着自己給這個世界帶來劇烈的變化,而他在加快着這個天下的變化。
隨着熒幕上傳來生效成功的彈窗,江晁也鬆了口氣。
他也不知道這個決定帶來的是好亦或者不好的變化,不過既然已經決定了,那麼也就不必多想了。
江晁:“現在還有一個問題。”
望舒:“什麼問題?”
江晁:“我們該怎麼準確準時地,將人打入地獄之中?”
——
江晁先是進入了黃泉基地。
然後從電梯進入黃泉基地的第一次彼岸花種植中心,然後來到了一處奇特的隧道,逆向朝着外邊走去。
這處隧道非常矮小,只能佝僂着腰或者趴着前行,因爲這條道並不是給人走的。
看上去。
更像是從外面將某個什麼東西,通過滑動的方式運輸到這裡。
例如一個罐子。
望舒:“鬼就是從這裡進來的。”
江晁:“所以這裡纔是真正的鬼門關?”
江晁終於逆着那隧道走到了盡頭,也聽到了滾滾流水聲,周圍是明顯的喀斯特地貌。
不遠處,他就看到了一處連接着地下暗河的湖泊,這裡有着奇奇怪怪的設施,而地下湖泊上停泊着許多兩米長的小艇。
小艇上有着能開合的密封玻璃,上面還亮着充滿了黃泉幽冥風格的燈。
它們一般會跟着江裡的龍一起出行,然而根據需求再散播到其他不同的地方,可以穿梭在水底之下,一些船不能抵達的小河甚至渠道它們都能去。
江晁:“這就是黃泉之舟?”
目前。
想要將一個犯下了大罪大惡之人打入地獄之中,必須經歷這樣幾個步驟。
必須在其死亡的一定時限裡,將彼岸引魂燈移植到目標大腦進行神經對接,完成這個過程才能夠保留住其大腦意識和記憶不受損。
然後,在長江水路之上,將彼岸引魂燈和逝者送入黃泉之舟,最終抵達黃泉基地。
此時此刻,人將會被移植彼岸花種植中心完成轉化,意識登陸黃泉路網絡連接中心。
完成這一系列流程之後,才能將其打入地獄,亦或者進入蒿里。
可以說這個過程十分複雜。
雖然沒有大多數人想象的那般,什麼鬼神鬼差拿鎖鏈一鎖了鬼魂,牽着遁入地中到陰間地獄去那般離奇,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反而更加神奇和荒誕。
江晁:“這個過程又慢又複雜,根本沒有辦法準確準時地,將人送到黃泉基地去吧?”
望舒:“我們現在又不可能隨時隨地地等着人死,而且我們的網都沒有鋪到幾個地方呢!”
“沒有辦法隨時監察各地所有人的情況,更沒有辦法二十四小時待命響應。”
江晁:“該怎麼完善這個流程?”
望舒:“我們要是有更多的山魈就好了。”
望舒還是念念不忘,她的黑盔沖天馬尾大將軍軍團。
江晁考慮了一會。
全網覆蓋不用考慮,一整套各地隨時待命的設施,現在也滿足不了條件。
那麼只能由人來提出申請,來填補這個環節。
也就是由人來進行初步的判定,哪一批人是要送到黃泉幽冥中去的,是身居功德之人,還是大罪大惡之人。
雖然最後的決定該去哪個地獄還是去蒿里,亦或者哪裡都沒有資格去,這些是經過黃泉基地的系統進行評測和審覈,這個人只是進行篩選有資格下去的人。
但是這種事情很明顯,依靠什麼山魈是做不到的。
至少目前,是做不到的。
思來想去,江晁說道。
“那些道士,我們讓他們看守社廟,負責維護地神系統的運轉。”
“既然如此,那些和尚也用起來吧,便讓他們來負責人死之後的超度之事。”
“當人死時,這些和尚有超度之責。”
“送有功德之人,他們負責超度,以彼岸引魂燈接引亡魂渡入蒿里。”
“當朝廷和官府按律處斬罪犯之時,他們也負責在一旁誦經,將大罪大惡之人打入地獄。”
“不過這些人送進來之後,該怎麼判還是按照我們之前規定的那套來,不是他們超度了入蒿里,就進蒿里,說有罪處斬了下地獄,就下地獄。”
這和尚的目的江晁知道,他打着自己的幌子他也知道,不過他並不怎麼在意。
說到底,因爲江晁根本就不是什麼真神仙,什麼神仙妖鬼道門佛門,本就是望舒奇怪儀式感下弄出來的遊戲設定一樣的把戲,對於他來說也就是個方便行事穿在身上的衣服,隨便都能換。
他不在意這和尚怎麼想,只在意他怎麼做,只要他能夠對自己和望舒的計劃起到正面的作用,那麼就用他。
反之同樣如此,這和尚說得再漂亮也沒有用。
就如同那些道士,他和望舒其實也同樣如此,你能做事,剛好適合,那便用你。
望舒:“那如果和尚亂超度,將不該送的人送進來了呢?”
江晁:“你之前不是說,要爲和尚專門設計個地獄麼?”
望舒:“雲中君,你果然很有品位。”
江晁:“你上次還說我沒有品味。”
望舒:“這就是人的奇怪之處了,你們時而真實時而虛僞,時而有品味時而沒有品味。”
檢查完了黃泉之舟的各種設施,江晁突然自己也躺了上去,睡在了黃泉之舟裡面。
望舒:“你在幹什麼?”
江晁:“感受一下從今往後,這裡的人從生到死的感覺。”
過了一會,江晁又說。
“我怎麼覺得,這個黃泉之舟裡面的感覺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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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說:“泡在罐子裡的時候,你會更加熟悉。”
這下他才反應了過來,這東西和那個罐子,不就是休眠倉拆分出不同功能又削了十八層的丐版設備麼。
在那休眠倉裡的時候,他不就處於一種生與死的界限,也通過這種方式超越了某種生死的極限。
原來。
他早已經歷生死一線的感覺,亦或者早已超越過生死。
或許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他從某種意義上來算,真的算不得人了,至少不是這裡的人眼中的人了。
躺着的時候,江晁戴上了天神的面具。
黃泉之舟緩緩關上,隨着水流靜靜飄蕩。
閉上眼睛。
另一邊。
神巫在牡丹池畔看見雲霞漫天,天降靈華浸染大地,一腦後帶有圓光的神靈披着雲霞從煙霧之中走來。
神巫起身,迎上前去。
“神君來了!”
——
承漢縣。
城內一片躁動,縣內不斷傳出各種傳聞。
什麼城外大兵已至,什麼官兵破城之後要屠城,造反要株連九族的傳聞。
本就是來自於各鄉的災民,因爲田地被奪而一時怒起而聚衆,哪有那麼容易擰成一股繩,怕是外面一通鼓譟裡面便有人開門投降了。
只是此時此刻。
城外的溫神佑擔憂城內殺官造反最後將事情鬧大,鬧到朝堂上他和鹿城郡王不好受,說不得皇帝就以此爲理由插手進來。
而若是出亂子的事情再傳到了北朝那邊,引起那邊動了心思,那就更了不得了。
而城內的災民一邊害怕城外官兵,一邊想要拿回自己的土地,一邊又擔憂縣裡的官吏豪紳報復。
不想打,但是也不願意就這樣投降。
雙方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僵持的局面。
拈花僧一上城頭,立刻就被一男子請到了一側。
李姓男子:“拈花僧大師,鹿城郡王真的能答應麼?”
和尚:“我已與鹿城郡王之子溫司馬說好,施主靜候幾日,必有佳音。”
李姓男子:“一切都託付於大師了。”
實際上,和尚內心並沒有表面那麼平靜。
他雖然有着諸般謀劃,但是一切的走向,卻並不是他所能決定的。
不過不論如何,和尚覺得不論如何這些官都死定了,因爲鹿城郡王不可能錯失這樣一個徹底整合堇州的好機會。
更不可能爲了這幾個縣官豪強,去得罪能夠駕馭諸龍號令鬼神的神巫,這筆賬鹿城郡王算的過來。
只是最後,能不能將那幾個官打入地獄,而他能夠在此進一步接近他的大誓願和菩提心,和尚就不清楚了。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事已至此也只能看天意了。”
和尚回到城中,也沒有歇息。
他以自己的聲名不斷地行走在各處,維繫和安撫住城內的各方,穩住了城內沒有出亂子。
“大師,你見過神巫麼?”
“神巫真的是神仙麼,神仙長什麼模樣?”
“神巫有天人之相。”
“什麼是天人?”
“天人居九天之上,行於虛空雲海之中,其貌莊嚴俊美,非人間之相也。”
“空慧法師,你曾說善人入蒿里,惡人入幽冥,可曾真正見過?”
“貧僧曾於黃泉河畔……”
和尚所過之處,衆人皆圍攏了過來,聽其說法,一個個聽得面色凝重,不斷點頭。
夜裡。
和尚住在一處偏院之中,正在抄錄着經文。
這個時候,一隻飛鳥掠過黑暗而來,落在了院落的屋頂上。
光芒流轉,神影翩然落下,隨着那月光一起穿過茂盛的大樹落在院子裡。
和尚擡起頭來,便看到了那慢慢走過牆邊的影子。
再一看,那影子便消失了,又出現在了另一個地方。
“那是?”
月夜之下,和尚追了出去。
和尚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畫面,上一次見到還是在大江之上,和尚見神巫神魂破開風雨踏江而來。
最後,和尚停了下來。
在一棵大樹下,他看到了安然站立在樹冠之下散發着光芒的“天人”。
風搖動着樹冠蔥葉,卻吹不動那人的衣袍。
和尚立刻上前,合掌跪在地上。
“弟子拜見菩薩!”
神巫看着這厚臉皮的和尚,她當初不過是因爲對方口出狂言,而戲說了一句。
“你看我可能做個菩薩麼?”
結果,這和尚真的稱她爲菩薩,甚至後來好像他就是這般認定的。
或許在他的眼中,能改變這世道的便是佛陀,便是那菩薩吧!
神巫:“空慧。”
和尚:“弟子在。”
神巫:“你可願做個超度衆生,接引生死的輪迴僧?”
和尚跪拜在地:“弟子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