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說吧......”
周棟點點頭,臉色十分平靜。
對於懷良人這種做派,就算周棟再怎麼不通世事,也看出了問題所在。拿出三瓶沒有商標的白葡萄酒,考較自己的心思昭然若揭,而且這道題目出自懷良人的用心安排,難度可想而知。
“我的朋友,千萬不要以爲我是在故意爲難你。
你也知道的,我在法國餐飲界還有那麼一點點的虛名,所以一些著名酒莊的主人和我都是有些交情的。
呵呵......這三瓶白葡萄酒都是他們私人贈送給我的非賣品。既然是非賣品,當然就不會有商標了,如果因此讓你誤會,那可真是我的過錯。”
滿臉假笑的懷良人就像是一隻正在準備欺騙小木偶的狐狸:“不過沒關係的,如果周棟你不擅長挑選白葡萄酒,就讓我替你做主?”
說完便靜靜地望着周棟。吃法餐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挑選伴餐酒,如果說舊時的華夏是靠一個好堂倌來區分客人究竟是會吃的‘食客’還是人傻錢多的‘浮客’,那麼法餐廳裡彬彬有禮的侍者則會在選酒的環節來區分客人。
遇到什麼都不懂的暴發戶,彬彬有禮的餐廳侍者們絕對會一面對你露出紳士般的微笑,一面坑死你不償命。
懷良人雖然看重周棟,卻只是佩服周棟在華夏菜上的天賦,他可不認爲一個出身小市民家庭的廚校實習生有能力選擇一瓶合適的白葡萄酒。
要知道,選擇白葡萄酒甚至比選擇紅酒更難,大部分紅酒還可以憑藉年份來判斷,可白葡萄酒的講究更多,如果一味看年份選擇,會鬧出大笑話的。
更別說這酒瓶上連商標都沒有,就算對法國葡萄酒有一定研究的人,也很難僅憑口感判斷優劣,這本來就是專業評酒師的工作。
如果不是天生一條靈敏的舌頭,就算是懷良人也不敢說在沒有商標的情況下挑出更合適的一瓶酒來;所以如果周棟肯‘認輸’,他一定會非常紳士的消除尷尬、然後再幫助周棟‘挑選’一瓶合適的酒,當然,順手佔一點點上風也會讓他非常開心......
“哦,我不太喜歡讓別人替我做主,所以還是我自己來吧。”
周棟笑着指了指中間的那瓶酒道:“就先試試這瓶吧。”
侍者的眼睛從周棟的大褲衩上輕輕掃過,露出職業性的微笑道:“先生,請問需要先醒酒麼?”
懷良人看了眼侍者,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毛。
真是個混蛋!居然有膽子給我的朋友設下圈套?如果這是他的餐廳,這名侍者現在已經失業了。
他與周棟就好比是天下五絕過招,打到激烈時什麼陰招都可以層出不窮,可這是五絕之間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到黃河四鬼來出風頭了?
周棟深深看了這名侍者一眼,指指螺旋形的瓶塞道:“作爲一名專業的法餐廳侍者,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使用這種瓶塞的白葡萄酒大部分都是不需要醒酒的,對麼?
所以你剛纔的這個問題,會讓我懷疑你不夠專業。”
金屬螺旋型瓶塞有別於橡木塞,通常會被用在一些陳年壽命不超過五年的酒上,往往這些酒都有一個特點,就是它們在‘年輕時’被飲用,纔會有最好的口感。
無論是紅葡萄酒還是白葡萄酒中,都有采用這種瓶塞,尤其是白葡萄酒應用的最多最廣泛。
相比於橡木塞,金屬螺旋形瓶塞的氣密性較差一些,所以這類酒往往在存放過程中已經經歷了一個‘自身醒酒’的過程,可以倒出來直接喝,是不需要醒酒的。
這對經常出入西餐廳的人來說,其實只是一個常識性問題,這名侍者見周棟年紀輕輕,穿着大褲衩,其實是有些故意欺負人了。
他當然知道這是懷主廚的‘客人’,只是見到懷主廚故意爲難周棟,才大着膽子想要拍拍懷良人的馬屁,誰想到不僅馬屁拍到了馬腿上,還遇到了真正的行家。
侍者被說的臉一紅,一時無言可對。戴軍狠狠瞪了他一眼:“還不快倒酒!呵呵,周先生請別見怪啊,他其實就是個臨時工......”
“哦,既然是臨時工,那還是可以原諒的。”
周棟接過侍者送上的白葡萄酒,淺酌一口,微微點頭道:“看來老懷你在法國混的相當不錯啊,想不到連木桐這樣的頂級酒莊也要送非賣品給你?”
懷良人面色微變,乾笑兩聲:“瞎混、瞎混......”
“波爾多的木桐酒莊,歷史悠久、品質一流,這些都是不用懷疑的。不過如果要我選,我是不會選擇木桐出產的白葡萄酒......”
周棟微笑道:“這其實是釀造葡萄酒的葡萄品種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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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爾多的梅多克產區有世界上最頂級的‘赤霞珠’,加上木桐的釀造工藝,纔會有品質頂尖的紅酒。有一點完全不用懷疑,就像拉菲一樣,木桐就是紅酒中的貴族。
可惜梅多克出產的‘賽美容’、‘長相思’和‘密斯卡黛’釀造出的白葡萄酒卻有些差強人意......上帝總是最公平的,既然給了波爾多最好的紅葡萄,那麼在白葡萄上就會打一些折扣。
而且木桐酒是出了名的缺乏穩定性,有時會給人以驚喜,有時又會表現平庸;加上它最擅長的始終是釀造紅酒,所以如果讓我來選擇,我會果斷淘汰掉這一瓶。”
周棟指了指中間這瓶白葡萄酒道。
“拿走它吧......”
懷良人長吸一口氣,有些牙癢癢地問道:“你可不要告訴我,青翔技工學校已經奢侈到讓學生練習品嚐法國頂級名酒了?”
“嗯,我不是在學校學的。”
周棟語氣平淡,自從患了躁鬱症,他總是會有意識地控制語氣。
“那你是在哪裡學到這些東西的?”懷良人萬分好奇。
“內事不決問度娘,我這樣說你會信不?”
“我信你個大頭鬼啊!”
懷良人在心裡暗暗罵娘,臉上卻依然風輕雲淡:“我的朋友,剩下的兩瓶酒,不知道你會如何選擇呢?”
“那就先從左邊這瓶開始吧。”
周棟衝那名侍者點了點頭。
“周先生,您請。”
侍者一改先前對周棟的輕視,小心翼翼地打開這瓶酒,並且十分恭敬的將酒杯雙手遞到周棟面前。
接過酒杯,周棟輕輕呷了一口,沉默半晌後,用似笑非笑的目光看了一眼懷良人,又對侍者道:“請把右面那瓶也打開吧。”
“好的周先生,請您品嚐。”
接過侍者再次遞來的酒杯,周棟先是嚐了口,微微猶豫了下道:“有純淨水嗎?”
“當然先生。”
侍者迅速取了水來,周棟接過純淨水漱了漱口,再次拿起酒杯品嚐,沉默了十幾秒鐘後才道:“老懷你的交際果然很廣啊,從波爾多到勃艮第,莫非法國的酒莊老闆都是你的朋友麼?
沒錯,最好的白葡萄酒我認爲還是出自勃艮第。這依然是由釀造葡萄酒的葡萄品種決定的,或許從‘霞多麗’出現在地球上的那一刻起,就註定了它是釀造白葡萄酒最好的原材料......”
周棟平靜地道:“剛纔讓我爲難的是,這兩瓶白葡萄酒竟然都是出自勃艮第的特級GRAND CRU品質的白葡萄酒。
要從它們兩個中選擇一個作爲今天的伴餐酒,確實有一定的難度。
現在我可以肯定,老懷你這就是故意給我出難題啊?”
“這傢伙,簡直就是生了一條狗的舌頭!不簡單啊不簡單,難道我懷良人終於遇到‘一生的競敵’了?”
懷良人晃了幾下腦袋纔將這個非常中二的念頭甩開,表情凝重地望着周棟道:“與其說是爲難,還不如說是考驗。我的朋友,畢竟不是什麼人都夠資格讓我撅着屁股爲他做菜的!”
“很不幸,你今天遇到了一個。”
周棟手中轉動着水晶酒杯,淡淡地道:“所以,很快你就要撅着屁股去後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