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的天空,幽遠而廣闊,白雲寥寥,碧空如洗。
這纔剛過巳時(上午九點),天上那輪巨日就已經開始肆無忌憚的盡情的釋放着自己與生俱來的光和熱,將無數道能夠灼傷人體的火辣光線歡快的灑遍塞外的每一寸土地。
疏勒河的河水依然在幽幽東去,不爲物喜不爲己悲,也只有它自己知道,它的血肉在炙熱陽光的烘烤下正在無聲無息的升騰而去。
潺潺的流水,筆挺的山峰,一望無際的廣闊草原,燦爛的有點過分的陽光。這就是塞外迥異於關中、中原的別樣如畫美景。
只是空氣中那飄蕩着的濃郁血腥氣息和震天的喊殺聲和馬蹄轟鳴聲,讓這塞外的如畫美景多了幾分異樣的味道
初具雛形的筆架城內,沒有房頂的房屋、空曠的街道上,隨處可見一支支長長的箭簇深深的沒入泥土中亦或是人體中。
空曠的筆架城內隨處可見大灘的在太陽暴曬下已經凝結成暗紅色的血跡,在這些血跡的上面,都仆倒着一具具頭髮紮成一縷縷小辮的匈奴人屍體,這些屍體或是仆倒在地,或是仰面朝天,無一例外臉上流露出來的都是無法掩飾的驚恐之色以及對這世界的留念。
那是死亡已經來臨時他們留在這個世界上最後的東西。
三三兩兩身穿黑甲的九原軍兵卒正指揮着倖存的匈奴人清理着城內的屍體。如此烈日下,這些屍體暴曬上兩個時辰恐怕就會腐爛發臭。
而在一幢幢未曾完工只有土坯地基的雛形房舍後面,更多的匈奴人正瑟瑟發抖的躲在後方,似乎那小小的土坯能夠抵擋那無數從天而降的箭雨,能夠保護他們不受傷害。
不到丈高的筆架城城牆下方。一排排九原軍兵卒正在緊張的休整當中。他們不知道外面那些揮舞着彎刀和長弓的異族人什麼時候會再進攻,唯一能做的就是抓緊每一分每一秒回覆體力,在城頭吃緊的時候好隨時可以上前支援。
筆架城城頭,四個身穿黑甲的雄壯身影挺立如山。
“將軍,你下城歇歇吧。這裡有……”
“休得多言,讓弟兄們趕緊下城到陰涼處歇息。如若所料不差,這羣西域蠻夷半個時辰後又將來攻。”管易擦去遮蓋眼瞼的汗珠,打斷身後二五百主的話語。
“將軍……”
“離越,去看看弟兄們傷亡幾何。將簡之兄弟和其餘陣亡的弟兄們都火化了吧,嗯。還有那些被殺的匈奴人,也一併火化掉,這鬼天氣太熱了。”
管易擺擺手,回過頭看着城頭上在炎炎烈日下依然同自己等人一般脊背挺直如山的九原軍兵卒,堅硬如鐵的眼神瞬間有了那麼一絲的柔軟。
“末將領命!”叫離越的九原軍將領抱拳一禮道。
管易身爲都尉,麾下統領五千九原軍精兵。五千兵卒。按照大秦軍制必然會有五位二五百主。離越只是其中一位,還有四位二五百主三位正站在管易身後。
簡之,是最後一位二五百主,已經陣亡!
辰時,筆架城中兩萬匈奴精壯剛剛開始一天的勞作。塞外的烈日遠比關中要來的毒烈,所以大多數時候管易等人都是從卯時(早上五點)就開始築城,巳時(上午九點到十一點)一過。就統統進入帳篷中休息吃飯,一直到申時(下午三點到五點)之後,才又重新勞作。
這是爲了最大限度的保存體力,也是爲了不讓負責築城的匈奴精壯在烈日中有中暑倒斃的現象發生。
如此溫和和有人性的做法,自然還是胡亥命令的。其實,在這個時代大多數人的眼中,俘虜就等於死人,任打任殺。而以暴烈勇武聞名的秦軍肯定不可能做出如此之事。
襲擊,毫無徵兆的突然降臨在剛剛開始一天勞作的筆架城。
根本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騎兵突然出現在距離筆架城不過十餘里的大草原上,當鋪天蓋地的馬蹄聲響起的時候。筆架城內的衆人才聽到動靜。
可惜這個時候已經爲時已晚。揮舞着彎刀呼哨着拍馬而來的穿着各色服裝的異族騎兵鋪天蓋地的衝殺而來。
如果不是分散在筆架城周圍看守的一伍伍、一什什、一屯屯九原軍兵卒悍不畏死的迎着狂奔而來的異族騎兵衝鋒上去,那麼兩萬匈奴精壯怕是在第一波襲擊中就要所剩無幾了。
九原軍兵卒挽救了絕大多數匈奴精壯的性命,卻在這第一次的接陣中傷亡達到兩千餘人。管易麾下的這五千九原軍兵卒盡皆都是步卒。
如果兩千九原軍部族能夠結成大秦步卒慣用的步卒方陣,那麼傷亡定然會有,但是對陣衝鋒狀態下的騎兵。卻決然不會損失這麼多。
而身爲二五百主的簡之,就是在那個時候陣亡的。
這是九原軍十餘年來從未曾有過的傷亡。
管易不知道這些異族騎兵是哪一族,爲什麼會攻擊大秦筆架城,但是他知道一點,那就是筆架城無論如何他也要守住,守到河西郡尉蘇角引大軍前來。
這關乎九原軍的名聲,更關乎大秦的威嚴。
城外的騎兵目測至少有五萬人,而如今退回到纔有雛形的筆架城中的九原軍只不到三千人,當然還有一萬四千餘人驚魂未定的匈奴精壯。
好在筆架城依山而建,背後和北面都緊靠筆架山,南面是疏勒河,騎兵無法展開,只需要防備西面這一面城牆就夠了。
一萬多匈奴精壯和不到三千人的九原軍精兵,管易知道自己一定可以堅持到蘇角大軍趕到。
“嗚嗚嗚!”
高亢的號角聲遙遙自城外傳來。
城外的異族騎兵開始集結,排成一個長長的散亂扇面朝着筆架城緩緩碾壓上來。管易知道,這是從騎兵衝鋒前的準備。看着那凌亂的陣形,管易心中說不出的憋屈。
這樣的騎兵,即便沒有裝備馬鞍馬鐙和馬蹄鐵的九原軍精騎也只需要萬人就能夠將他們斬殺殆盡。可是,如今自己卻只能龜縮在筆架城中。
深吸一口氣,管易陡然爆吼出聲。
“九原軍,何在!?”
“在!”
“能戰否?”
“殺!殺!殺!”
一千餘孤單單的黑甲戰士,矗立在低矮的筆架城城牆上,聲聲怒吼凝結在一起直衝雲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