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串的命令,讓原本以爲平定叛亂之後,皇帝將會着力休養生息的大秦羣臣,盡皆感受到了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嬴騰、馮去疾等一衆老臣無不面帶憂色。顯然對胡亥如此大手筆的抽調兵力北上有些捉摸不透。畢竟那些地方不似中原之地,有着富足的人口,有着肥沃的土地。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爲什麼皇帝會對那樣一塊看似廣袤實則貧瘠荒涼的土地感興趣。
這同樣也正如當初始皇帝統一天下之後,發動的對窮山惡水嶺南之地的征討。
由不得大秦羣臣不這樣想。
畢竟,父子兩人行事到現在是何其的相像。
統一天下之後,老子馬上南征,再次統一天下後,兒子立馬北討。老子新設南越三郡,兒子就設了北地四郡。
唯一不同的就是,那個時候的始皇帝已經老了,而現在的二世皇帝,卻不過二十歲而已。
這是不是又是一個大秦混亂的開端呢?心中惴惴的大秦羣臣不知道。
議政堂。
三公九卿等一干重臣還在殿外等候召喚,議政堂中只有胡亥一人。不對,還有一個人。
“事情查的如何了?”胡亥悠悠然翻看着銅案上、地上堆積如山的奏報,漫不經心的問道。這些奏報有紙質的,但是更多的卻是一卷卷的竹簡。
紙質的大多都是咸陽京官們呈上來的奏報,竹簡則是天下各郡官吏呈上來的。看着這些竹簡,胡亥暗道:如今大秦基本上已經平定了,紙是應該大力推廣至天下各郡了。
造紙的方法也要放出去,不然僅僅靠尚坊,怕是五十萬人都用來造紙。也不夠用的。更何況如果光從關中運紙出去,怕是等到了嶺南這些地方,一張紙可以等若黃金了。
“回陛下,沒有查到幕後之人。”
一個嬌俏的女聲,恭謹的道。
赫然正是負責龍衛府第六尉的嬴六。龍衛府第六尉主要負責各地細作以及信息傳遞。
“嬴一呢?還在櫟陽?”胡亥將手中的一卷竹簡扔到銅案上,拍拍手。
這是三川郡守方有從遞送上來的信報。敖倉之糧,有數個倉室的糧食因爲堆放的時間長達十餘年之久,已經開始有所黴變。
這等大事方有從自然不敢瞞報。畢竟敖倉可以說是一倉系大秦安穩。一旦敖倉之糧腐爛過多,大秦根本都會動搖。要知道。皇帝可是接連下詔免了天下百姓三年的賦稅和勞役。
也就意味着,至少三年內,敖倉不會有新的糧食補充進來。大秦無數的官吏俸祿、無數擁有爵位的世家貴族、將領、兵卒以及需要撫卹的英烈家屬,可是都靠着敖倉之糧。
雖然以敖倉之存糧,即便大秦十年顆粒無收。也能供應天下百姓所需。但是能夠供應和腐爛變質可是不同。
胡亥將方有從派到三川郡是爲了什麼,方有從很清楚。所以他可以說是除李由外,歷任三川郡守最爲盡職的一個了。到任第二天,他就花費了足足一月時間將敖倉各個倉室都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隨後,給了胡亥一份敖倉存糧的詳細奏報。
一個月,方有從至少要到敖倉之中視察三次以上,才能安心。可見他是如何的誠惶誠恐。
三川百姓更是有戲言方有從是敖倉郡守。
而方有從的奏報。更是胡亥決意新設北地四郡的直接動機。
“回陛下,據龍衛府查探,流言最早就是起於櫟陽。而櫟陽中因爲有爲數衆多的老秦世家貴族,龍衛府行事有着衆多的不便。所以,嬴統領親自前往櫟陽訊問。”
“讓他回來吧。先前已經殺掉的、被打死的,都算了,至於那些如今還關在櫟陽獄中的潑皮紈絝就都放了吧。朕都在詔令中說過。此事嚴密探查,不可聲張。他堂堂龍衛府大統領因爲一件連普通百姓都曾相信的流言親自跑到櫟陽詢問人犯這是怎麼回事?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明擺着告訴那些有心人朕心裡有鬼嗎?”
“喏!”
“丞相府可有消息?”胡亥用手支住自己的下巴,隨意的翻看一份放在銅案上的奏報,淡淡的問道。
“回陛下,丞相府沒有任何變化。”
“荊雲等人回來後也沒有到過丞相府?”
“回陛下,荊雲等人並無任何異常,自回到咸陽後多是呆在範府之內。也未曾發現丞相府有人接觸過荊雲等人。只是……只是在荊雲回到咸陽的第二天,龍衛府發現一名細作被人誅殺在咸陽城外。”
嬴六有些忐忑。
“哦?”原本正在翻看奏報的胡亥聞言動作不由一頓,“監視荊雲的細作?”
“回陛下,那名細作是監視荊雲的幾位部下。”
“命龍衛府徹查此事。還有龍衛府細作以後不要再尋普通人。至少也要有自保能力纔是。”胡亥合上奏報,躺靠在寶座上,輕聲道。
這件事情,他先前一點消息沒有得到,而嬴一也沒有稟報給自己,顯然是因爲到現在還沒有查到任何的消息。
細作在荊雲回咸陽的時候被殺,也許跟荊雲確實沒有什麼關係。但是在聯想到那個時候流傳在關中的流言,直接告訴胡亥,兩者之間肯定有着他沒有了解到的聯繫。
胡亥雖然說着徹查,但是他知道,自己能夠看出有問題,顯然嬴二這些一直活在黑暗中的老江湖不可能不知道其中有鬼,可是事情過去了數個月之久,龍衛府還沒有查到任何的消息,顯然就算現在查也不一定能夠再查到任何的消息。
背後之人,藏的很深。
不過,胡亥不急。畢竟總會有冒出頭的一天,這正如對付稷下學宮一般。想到稷下學宮,胡亥就想到嬴四奏報的跳入海中逃跑的姬孽。
深冬,跳入海中,姬孽能夠活下去的機會不是沒有。
姬孽無論是逃還是死,顯然探究當初周王室滅族的事情就沒有了眉目。
“喏!”
“去讓諸位大人進來吧。”胡亥揉揉腦袋。
事情總沒有一帆風順的時候,即便他如今已經大權在握,是這天下的主人。但是,連串的異常告訴胡亥,還有人賊心不死。
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大隱隱於朝。
很有可能,這人就是藏身在大秦朝堂之上。
只是究竟會是誰呢?
……
“臣等參見陛下!”
一直等候在殿外的三公九卿等一衆重臣齊齊高聲道。
“平身吧。”
“謝陛下!”
議政堂中,左丞相馮去疾、右丞相李由、老宗正嬴騰、皇帝書房長史蒙毅、上計府丞張蒼、御史大夫頓弱、少府令蘇沫、廷尉姚賈、奉常胡毋敬、治粟內史鄭國、上計府左府丞範見、衛尉楊瑞和、太僕馬興,盡皆在座。
三公九卿中,幾大重臣如太保、大將軍蒙恬身在九原,太師、國尉尉繚和郎中令章邯還在回返咸陽的路上,大將軍馮劫如今身處南海,正在修路。典客之位空置。
如今議政堂內的十三個人,可以說是大秦全部的核心重臣了。
“朕先來說說頓愛卿的異議。新設四郡原因有二。第一,開疆擴土朕之所願。第二,非吾族類,其心必異。”胡亥說完等了等,掃視一圈殿中重臣,“諸位愛卿可還有異議?”
能夠出入這議政堂還能坐下同皇帝議事的,哪一個不是身居高位多年、沉浮宦海經年的老狐狸。
胡亥新設四郡的佈置,四郡郡尉的人選,以及胡亥言簡意賅的兩句話,已經足夠告訴所有人想要知道的一切。
“陛下聖明!”
重臣們,齊齊起身躬身道。
“朕聖不聖明,朕不知道,你們現在也不知道。不過後人總會知道。頓愛卿,你以爲然否?”
聽到胡亥的話,一衆羣臣都是面色怪異,這個時候,他們才發現原來皇帝依然是一個年輕人。因爲,皇帝還記仇呢。
頓弱依然一副死人臉。
“回陛下,老臣以爲……然也!”
“”
胡亥聽到頓弱的話,嘴巴微張,卻說不出一句話。
你能再不要臉點麼?這算冷笑話麼?
君臣間,小小的一個插曲,頓時讓羣臣對胡亥感覺親切了許多。畢竟,任誰對着一個隨時都會讓自己掉腦袋的年輕皇帝,都會有那麼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
“那好,既然諸位愛卿以爲然也,那麼調派糧草輜重、軍械鎧甲等事就交由上計府和宗正府、治粟內史府了。儘快完成北上大軍的糧草和兵械補給。此次不用徵召勞役,各路大軍自行攜帶糧草輜重。”
“臣等遵旨!”
“現在再來說說另一件事,三月前流傳在關中等地的流言諸位愛卿可曾聽聞?”胡亥漫不經心的問道。
隨着胡亥的這話一出,議政堂內剛剛纔有所鬆緩的氣氛,瞬間凝滯。
偌大的議政堂落針可聞。
半響,十三位重臣依然沒有一個人說話。其實不是他們不想說,而是他們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說。
其實流言剛剛在櫟陽流傳開來不久,他們這些重臣就相繼收到了消息。畢竟,龍衛府大統領嬴一離開咸陽親赴櫟陽,可不是能夠瞞得住的。
只是因爲龍衛府採取的手段太快,流言其實並沒有流傳到咸陽,或者說咸陽的普通百姓少有耳聞。反而是在大秦羣臣中,這流言卻是個公開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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