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這等場景,王守仁本來準備討碗水的想法,頓時蕩然無存。在如此嚴明的紀律面前,他覺得自己如果貿然插隊,反倒會破壞此時的氣氛。
一直到所有人都喝完水,他才走了上去,和那百戶討要了一碗鹽水。王守仁今日雖然沒有穿着官服,但氣度不凡,再加上衆人認識他邊上的伍文定,便直接拿了一隻乾淨的碗,給舀滿了鹽水。
那百戶還給伍文定給盛了一碗,本來伍文定是沒有打算要的,他覺得有些掉價。不過,此時他嗓子都快冒煙了,再加之連巡撫大人都喝了,他哪裡還敢挑三揀四的。
王守仁雙手捧起這粗瓷大碗,看着清冽的鹽水,當即咕嘟咕嘟的喝了下去,水流都順着他的鬍鬚流淌了下來。
“好鹽,沒有一絲酸苦的味道,是上好的海鹽。”在喝完一整碗之後,王守仁放下碗,大聲的讚歎着說道。
這裡使用的細鹽只有在大戶人家做菜的時候纔會使用到,這支軍隊得多奢侈,才能隨意的使用這細鹽給士兵們熬水喝。
“去跟你們的上官說一下,就說王守仁前來拜訪。”喝了一大碗鹽水,王守仁覺得身上的暑氣消減了不少,精神也振奮了起來。
“王守仁?”這百戶上下的打量了眼前這人,雖然陽明先生的名號在士林之中極爲響亮,但這百戶乃是大老粗,根本就沒有聽說過。
“讓你去你就去,這位是贛汀二地的巡撫大人……”伍文定看着這百戶腳下不動,有些不悅的說道。
“巡撫……”這百戶哪怕再傻,也知道巡撫是什麼官,那可比布政使還要高一級,便趕緊走到了他們駐紮的地方,去稟告方洪去了。
不大一會兒的功夫,方洪便從裡面走了出來。
“見過陽明先生。”方洪一看到王守仁,便趕緊行了一禮,不過,他這禮卻非下官拜見上官的禮,而是晚輩拜見長輩的禮。
“原來是你。”在看到方洪的那一刻,王守仁的眼睛忽然眯了起來,旋即面上出現了一絲笑意。他不認識許旭峰,但是,他卻認識方洪。
以前在小禪寺的,方洪附身在王珂的體內,也是被王守仁一眼看破了他的身份,二人不僅時常論道,王守仁還指點了他一些關於天命的感悟,可以這樣說,王守仁於方洪有着半師之誼。
“大人,您跟這位千戶認識?”伍文定在一旁看的有些愣住了,怎麼?這兩位還是熟人?他本來準備在平定寧王之後,來一個卸磨殺驢,如今看來,怕是要給擱置了。
“我和這位小友算是舊識,只是沒有想到會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王守仁笑了一聲,他雖然是肉眼凡胎,但心靈澄澈,念頭清明,可以感受到方洪身上的力量比起一年之前要強大不少。
“在下早些時候混入寧王軍隊之中,暗中卻吸納寧王的力量,在其反叛的時候,立時便帶着軍營中的人過來投誠。一來可以大大的消耗寧王力量,二來,也不希望太多的陷入火坑。”方洪繼續拱了拱手,將自己的意圖說了出來。當然,他是沒有提到《天命書》的事情。
“好,很好,有了小友相助,我等勝算大增,本來我還在擔心南昌城太過於堅固,但如今我卻開始擔心寧王了。”王守仁點了點頭,方洪手下的這支軍隊,幾乎能和歷代的最精兵相媲美,雖然數目不多,但卻能頂上數萬人使用。
在心情高興之下,王守仁也不由的半開了個玩笑。
“是是,只是,這支軍隊強是強了,可未免太過於霸道……”伍文定跟着附和了一聲,只是,他後面半句卻欲言又止。
自宋之後,漢人的朝廷之中,對於武人的管理就極爲嚴格。一般連領兵的最高上官都得是文官,太監監軍,至於武人,乖乖的在前頭當炮灰去。
似方洪這等情況,就算是被拉出去殺十遍都不夠的,所以,伍文定怕方洪等人在巡撫的庇佑之下更加肆無忌憚,便想委婉的提醒一下。
“伍大人,你還是太過於杞人憂天了,在家國是非面前,此等不過是小節。而且,我相信王兄弟做事會有分寸的。”王守仁擺了擺手,實際上,王陽明自己也是一個不怎麼守規矩的,就比如他這次圍剿朱濠宸一事,還尚未得到朝廷的命令,全部都是他擅自做主,若是有心人要參他,也能給他安一個僭越的罪名。
“既然大人都這般說了,下官也不便再多言……不過,這位是許千戶,並不姓王……”伍文定面上的笑容都有些勉強,這位巡撫大人也是厲害,連人家名字都記不清,就這麼大包大攬的包庇了起來,怎麼想都有些不靠譜的意思。
“哈哈哈,這混入寧王軍中,自然得用化名了,我本名不叫許旭峰。”方洪開口解釋了一下,當初他附身王珂體內,便用的是王珂名字,王陽明雖然看破了他的身份,卻並不知道他的真實姓名。
不過,方洪也始終沒有透露出自己的真實姓名,關於自己身份一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幾人在交談了一會兒之後,方洪便將二人請入了駐地之中。畢竟這外頭的日頭太大,曬得人着實不怎麼舒服。
“王……許千戶,我這次回來,帶來了一千水師營兵,如今這城內有一萬三千人,再加上你的五千人,總人數已經接近兩萬,我準備在明日便出發前往南昌城,早日攻下南昌,截斷寧王的後路。”進了屋子之後,王守仁便迅速的開口說道。
如今寧王大部分的兵力都出發前往安慶了,去安慶必須得渡江,靡費的時間不少,再加上安慶的規模也不小,想打下來必定不是一兩日之功,若是能在寧王攻下安慶之前拿下南昌,便可和安慶形成合圍,讓寧王首尾不得兼顧。
“大人,這也太急了,您這剛剛回來……”伍文定卻不太同意,就算要攻打南昌,至少也得休息一天吧,王守仁剛剛從贛州回來,肯定已經疲憊不堪了,哪裡還有精力四處征討。萬一這位主心骨累倒了,那他們這裡大半的人心就都得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