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迎春過得很悠閒,姨娘們都來立規矩,大家對迎春都是低眉順眼的,表面上都很恭敬。迎春也懶得理她們心裡到底怎麼想,走過場一樣的和她們周旋。迎春心裡想,其實只要姨娘們不找她的茬,她樂得不和她們多話。
此時,迎春穿着輕便的短衣粗布褲子,和幾個丫頭在院子裡踢毽子。澤蘭忽然跑進來,欣喜的叫道:“夫人,快看看是誰回來了?”
迎春擡起頭,只見繡橘慢慢的走進來。迎春馬上扔了毽子,跑到繡橘跟前,迎春不等繡橘施禮,先怒喝道:“你怎麼能下牀呢?我不是讓你好生養着麼?”
繡橘眼裡含淚,笑着說:“夫人,奴婢已大好,奴婢想夫人,想和大家熱熱鬧鬧的生活在一個大院子裡。”說着,繡橘的淚滾落下來,緩緩的服下身子,給迎春施了禮。
迎春拉起繡橘,眼裡也涌出了淚。
司竹在身後笑道:“繡橘姐姐回來就好,正好御了些我肩上的擔子,我可是高興得不得了呢。”
司竹的一句話,迎春和繡橘都禁不住笑出聲了,滿院子的人都笑了起來,院子裡充滿了喜氣洋洋的氣氛。
主僕正在歡天喜地之時,一個小丫頭子來回道,說孫榮家的求見夫人。
“她來做什麼?”迎春不禁皺起了眉頭,讓小丫頭把孫榮家的帶進來。
孫榮家的進來見迎春的打扮,先是一愣,馬上又斂起驚異的神情,低着頭,給迎春施了禮。
迎春也不和孫榮家的兜圈子:“什麼事?”
孫榮家的回道:“夫人,陳姨娘讓奴婢來稟夫人,大姑娘病倒了。”
“什麼?!”迎春大吃一驚,問道:“大姑娘現在如何了?”
“大姑娘現在自己房中。”
迎春也不再理會孫榮家的,帶着繡橘和司竹急衝衝的朝雨凌的院子裡快步走去。
迎春進了雨凌的房間,早有小丫頭爲迎春挑起簾子。迎春進了裡間,只見陳姨娘坐在牀邊上,用帕子擦着眼睛。雨凌躺在牀上,雙目緊閉着,沉沉睡着。
陳姨娘見迎春進來,馬上站起身,給迎春施禮。迎春只是擺擺手。
迎春急切的問:“大姑娘到底怎麼樣?請了大夫沒有?”
陳姨娘雙眼通紅的說:“大夫剛來過,夫人有所不知,這是大媳婦的舊病。大夫給大姑娘吃了定神的藥,讓她睡一會兒子。”
迎春走到雨凌牀旁邊,見雨凌的臉上起了豆粒般大小的紅色疹子,這樣豔紅色的疹子,在雨凌白晰的臉上顯得很刺目。迎春放下帳子,把衆人帶出雨凌的內間。
雨凌身邊的大丫頭錦紋雙眼哭得通紅,上前給迎春跪下,淚如雨下,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迎春急急問:“好糊塗的丫頭,哭什麼,大姑娘到底是怎樣得的病,還不快點說出來?”
錦紋哭得抽抽搭搭的說:“夫人,是這樣,中午大姑娘想吃清筍煲,我親去告訴了廚房,結果,大姑娘吃完清筍煲後不久,全身就發出了疹子。奴婢大驚,夫人不知,大姑娘小時候有次吃了海蔘湯後,全身就是起了這樣的疹子,奇癢無比,大姑娘當時把身上抓得傷痕累累,這病足折磨了大姑娘五天。”
錦紋擦了擦眼角,繼續說道:“那次請了大夫,大夫說,大姑娘不能食海物。自那次後,老爺就告訴廚房裡,大姑娘的飯食裡全不許加海物。並讓我們這個院子裡的人都仔細着。這次不想,廚房裡又弄錯,大姑娘現在全身又起了這樣的疹子。奴婢沒照顧好大姑娘,還請夫人治罪。”說完,錦紋哭倒在地。
司竹把迎春扶到椅子上,迎春看向錦紋:“錦紋,你先起來,大夫現在是什麼意思?”
錦紋哭道:“大夫開的安神的藥就是爲了讓大姑娘先睡,免得再抓傷自己。但是大姑娘恐怕還要吃些苦頭,因爲藥物只是緩解疹子,但不能根除,只能等身體內的海物餘力慢慢散盡後,大姑娘方能大好。”
迎春沉思一下,叫孫榮家的:“把廚房管事給我叫來。”
孫榮家的應了聲,就出去了。
孫榮家的剛出去,院裡傳來“老爺來了”,簾子一挑,孫紹祖大步走進來,一進屋理也不理旁人,急急問錦紋:“大姑娘現在到底如何?你是怎麼服侍大姑娘的?如果大姑娘有個一差二錯,可仔細了你的皮!”
錦紋又跪倒,哭着講了事情的始末。孫紹祖始終皺着眉頭,聽完後,站起身大喝道:“孫榮家的怎麼還不帶廚房管事的來?!派人去催了!”
小丫頭應着剛要出去,孫榮家的帶着張財家的急急走進來,張財家的進門就跪倒。
孫紹祖冷冷的問:“大姑娘不能吃海物,你可知道?”
張財家的回道:“奴婢知道。”
“那爲什麼大姑娘會全身起疹子?你倒給我好好說說。”
張財家的猶豫的回道:“大姑娘要的清筍煲是奴婢吩咐木香做的,而且,奴婢還特意吩咐她,大姑娘是不能進食海物的,此事與奴婢並無干係。”
木香!迎春靠着椅背的身子,直了起來,怎麼可能?!
陳姨娘此時忽然放聲大哭起來,孫紹祖聽見陳姨娘肝腸寸斷的哭聲,眉頭皺得更緊,騰的從椅子上躍起:“還不快拿木香來!”
不多時,綁着的木香被兩個婆子推了進來。一進屋,木香看見迎春,卻沒再看迎春第二眼,直直跪在孫紹祖面前,口稱冤枉。
“冤枉?”孫紹祖頭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我來問你,大姑娘的清筍煲是不是你做的?”
木香抽泣着:“是奴婢做的。”
“管事有沒有告訴你,大姑娘不能食海物?”
“有。”
“那你還有什麼冤枉的?明知故犯,妄想害主!你這個奴才都是不知道長了幾個膽子了!來人,把木香拖出去,重打三十大板,打完送官!”
木香大喊着冤枉。
迎春叫道:“慢着!”
所有的人目光都集在迎春身上,連木香也哭着對迎春輕搖了搖頭,眼中集着千言萬語,有感動、有沉重、更有視死如歸的決絕。
迎春卻目光堅定的看向木香,意思很明顯——我救定了你了。
孫紹祖像剛看到迎春一樣:“哦?你有什麼話要說?”
“話沒問清楚就這樣拉人去打,恐怕難以服衆罷。”
陳姨娘上前跪倒在孫紹祖面前:“老爺,木香從前是夫人的人,夫人現在已經把她罰去廚房了。老爺就看在夫人的面子上,饒她這一回罷。”
饒了木香?還要看在自己的面子上。迎春柳眉倒豎,陳姨娘這樣的話真可謂火上澆油,她哪裡是爲木香求情啊?!陳姨娘當着孫紹祖說出這樣的話,孫紹祖定以爲木香所做一切,都是自己指使的。
孫紹祖聽見陳姨娘的話,果然眼睛瞪得滾圓,血絲布滿整個眼睛,孫紹祖逼視着迎春:“木香是你的丫頭?一切其實都是你暗中指使的罷?”
迎春也站起身來:“我沒有!不但我沒有,我還敢保證木香絕對不會是那種害人的人!”
孫紹祖眼睛忽然眯起一條縫:“保證她?哼哼,笑話,你憑什麼來保證她?現在連你自己都保證不了自己是不是幕後指使!”
迎春大怒:“我沒有!”
“既然你沒有,你又爲何攔着我打木香?你怕的是什麼?”
“我剛纔說了,話不問明白就打人,說出去,哪個能服?”
“那麼,你說得這樣的道理,哪個會信?”
“你愛信不信,反正我沒設計害雨凌,我也犯不着害雨凌。”
陳姨娘深深的看着迎春,嘴角顯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夫人,如果木香真只是你無心之舉,你定不會擔了此虛罪。但是,如果不是的話,那你今天在老爺面前,也絕對脫不了干係。
孫紹祖冷冷的哼了兩聲:“事情已經很明顯了,你也沒什麼可是狡辯的了。木香害雨凌是事實,如果你不是指使,你就沒必要攔着我打她,讓我打完自去送她見官,如果是你指使的,你就趁早說明了。”
“我已經說過了,沒害雨凌,木香也沒害雨凌!”
“就算你說得通,木香會不會害別人,你怎麼會知道?難道,木香真是你派在廚房裡的作細?她只聽命於你一人不成?賈迎春,你是不是早就想好,要對我孫府上下人等下手了?”
迎春大罵道:“你放屁!你以爲誰都像你一樣卑鄙麼?”
迎春和孫紹祖都怒目相視,空氣中都瀰漫着劍拔弩張的氣息。
陳姨娘在旁邊輕輕道:“老爺,您也莫冤枉了夫人,木香害大姑娘的事已在這擺着,不如讓婆子們狠狠的打木香,難道還怕她不招,是誰指使她要害老爺的骨肉?”
孫紹祖思量後說道:“這個主意倒是不錯。”
迎春眼裡閃出利劍一般的光,直逼向陳姨娘。陳姨娘迎上迎春的目光,眼裡除了冷外,再無其他。
陳姨娘原來就是要用丫頭來逼自己,救木香,就要背上害雨凌的罪名;不救木香,就必須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人被打得死去活來,而且還要看着她被送去見官。
陳姨娘饒有興趣的看着迎春,只等下好戲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