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點點頭,這個韓忠果然是個周全的人,聽着這樣的安排,他雖沒敢明說,但是心裡卻是明白王奶孃雖然戴罪之身,但是又因爲和自己的關係不尋常,所以事事都是謹慎的。
“老爺請來的大夫怎麼說?”迎春問道。
“大夫說王奶奶是吃了一種藥,好似是能讓人沉睡的藥,如不是發現得早,人就會這樣子睡死過去了。劉婆子平日裡也是個機靈的,她說王奶奶昨兒晚上收拾了東西,她還以爲王奶奶可能是得了什麼信兒,老爺要來接她回去呢。她問王奶奶,王奶奶說沒事,就是收拾下東西。此後王奶奶也並沒有什麼異常的,早早就睡下了。”
原來王奶孃早就想好自殺了。
韓忠繼續說道:“老爺請來的大夫給開了一味藥,剛纔王奶奶吐了,人卻清爽了一些,我讓劉婆子守着王奶奶,這會子王奶奶正睡着。”
迎春又問:“王奶孃的東西放在哪了?”
韓忠忙回:“奴才不敢亂動,都讓人看起來了,就等主子們來人看呢。”
韓忠果然謹慎,王奶孃的東西事關重大,如果不讓人看起來,萬一真是少了什麼,或是找不到迎春要找的藥,再想尋這些,可就難了。
迎春看眼司竹,司竹上前對韓忠放了禮,迎春道:“讓司竹去看看罷。”
韓忠應了,引着司竹去了王奶孃的房子。
有一盞茶的時間,司竹和韓忠回來了,迎春看向司竹,司竹回道:“夫人,並沒發現什麼,我仔細找過了。不過,剛纔劉婆子在門口的灰堆裡發現一張紙,像是包過藥的,韓管事讓人把紙給大夫瞧去了,一會兒就能回來。”
其實不用去查,迎春也知道,肯定是一種安眠藥,服用少了只是睡得沉,睡得死,就像小翠被下藥一般,夜裡發生了什麼事都不知道。服用多了,就等於自殺。迎春沒想到王奶孃竟然也懂得這藥用多的結果。
不多時,一個婆子進來,回道:“夫人,大夫來了。”
迎春點點頭,大夫被請了進來。
大夫進來給迎春施了一禮,就開始說道:“回孫夫人的話,病人是服用了一種藥,才使得昏睡不醒,幸好發現及時,藥的毒效還沒完全發作,所以病人吐了後,現在倒無大礙,請夫人放心。”
迎春皺着眉問了句:“是什麼藥?”
大夫稍一遲疑:“這個倒不是很好說,不過,依老朽對藥的瞭解,這是一種被特殊改栽的香葉天竺葵。正常的香葉天竺葵只有催眠,安神的作用,而病人服用的,卻是特殊的草藥,所以纔會致人昏睡,甚至於致死。”
迎春倒吸了一口冷氣,姜姨娘連這個也給王奶孃,可見她真夠下足了害自己的功夫了。只是這樣一種藥,姜姨娘是從哪得來的?
迎春問大夫:“病人大約多久能醒?”
“到晚上就會醒來。”
迎春謝過了大夫,讓韓忠多給大夫賞錢,留大夫住一夜,明日一早送大夫回去。韓忠應着,把大夫送了出去。
司竹上前來說道:“夫人,中午也沒有好好用過飯,現在趁着王奶奶還在睡着,我讓韓管事給您弄些飯罷?”
迎春並沒有說什麼,司竹退了下去。不多時,司竹捧回一壺茶來,輕輕放在迎春面前:“夫人,喝口茶罷,一路上夫人也是累壞了,這是韓管事自己莊子上種的茶,韓管事說有安神的功效呢。”
迎春點點頭,司竹倒了盞茶放在迎春手上:“剛纔韓管事還讓廚房裡做些莊子上的野味,奴婢還請夫人多少吃些,一是身子骨要緊,二是別撫了韓管事的一片好意。”
迎春輕抿了口茶,果然淡香繞口,她笑了笑:“你放心罷,司竹,你和幾個媳婦下去休息下罷,一會兒子把我的菜上來後,撥掉兩盤子菜過去,這是我賞你們的。”
“夫人先用過再賞我們也不遲。”
“司竹,韓管事定不會做了一個菜上來的,只怕會很多,我倒不如先賞了你們幾個人,你們隨我來了莊子上,一路上倒不能像我一樣歪着靠着的,只能一板一眼的坐着。我都累了,你們能不累麼?”
夫人的體貼總是讓司竹很感動。
“夫人,看您說的是什麼,我們是您的奴才,這點子事算得了什麼呢。”
“好了,司竹,讓我安靜躺一會兒,一會兒我還要去看看王媽媽。飯擺上,你就叫我,我說了把兩個菜賞給你們幾個,就賞給你們幾個了。”
司竹看了眼迎春有些倦色的臉,應了聲,扶着迎春躺在小炕上。
迎春雖然躺在小炕上,並不能睡着,她心裡一直惦記着王奶孃。畢竟,那是她的乳母。從前自己就聽別人說過,女人奶過的孩子,就在乳汁流入孩子口中時,母愛也順着乳汁流入了孩子的身體裡。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孩子成了女人的牽掛,而女人,也是孩子一世的媽媽。那是種很微妙的東西,是割捨不掉的情感。
迎春雖然不是真的賈迎春,但是看着迎春身邊親近的人命在旦夕時,她還是能感同身受的。她承擔了迎春的身子,也同樣,承擔了迎春所有的情感。只是,她們的性格天各一方,她們的行事作風大相徑庭。
王奶孃從前在紅樓夢中敢私設賭局,她的媳婦又敢和繡橘惡口相向,可見迎春的懦弱。現在的迎春卻不是這樣,她護着下人,卻不胡亂縱容。而這樣的迎春依然被王奶孃背叛了。真迎春能用一本《太上感應篇》,來把金鳳之辱全擋在眼外,但是她這個“假”迎春卻做不到看着自己的奶孃命數將盡,而不聞不問。
她不是迎春,但她卻不想負了迎春,更不想負了迎春所有的情感,王奶孃,等於是迎春的半個媽媽。
王奶孃啊……王奶孃,你到底是怎麼樣了?你又是爲何這樣爲難迎春呢。
迎春正在沉沉的想着心事,耳畔有聲音傳來:“起來吃飯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