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天然居,正坐在窗前觀摩飛劍磨礪的林昭猛然擡頭,就看到一縷青色光輝沖天而起,化爲一道弧線落向了磐雲山的妖族軍帳方向,也就在這一秒,心跳“噗噗噗”的無比急促起來,登時一種莫名的預感涌上心頭,急忙馭動飛劍紅葉,拖曳着一道長長的劍光落向了王玥的住處。
山下,荷風書院內走出了一位年輕讀書人,顧零榆也一樣一步踏出,破風而去,直奔山巔別苑。
此外,杦梔、唐廣君幾乎一同從東西兩個方向御劍而來。
四人同時抵達王玥的住所。
“王玥!”
林昭想也不想,直接推開了王玥的房間門,只見臥房內的牀上空空,王玥早就不知所蹤了,甚至,此處還殘留着一縷淡淡妖氣,頓時林昭已經猜到了什麼,猛然回眸看向了北山外,一陣悲痛莫名的感覺。
“小師叔……”
顧零榆一臉歉疚,眉頭緊鎖道:“是大妖玉卮的入夢之術,是我太疏忽了,居然沒有覺察出玉卮的險惡用心,對不起,小師叔我……”
“零榆。”
林昭皺眉道:“這時候說這些已經沒用了,想想補救的辦法啊……”
“幾乎無法補救了。”
唐廣君神色凝重:“入夢是一門妖族的禁絕之術,能夠直接將人的靈魂、體魄從夢中抽離,所以王玥雖然人在山巔別苑,但由於她的心志太弱,心底藏着的仇恨又太深,所以被玉卮給輕易入夢了,如今羊入虎口,已經無法挽回了。”
“唐廣君!”
林昭瞪了他一眼,道:“沒有辦法也給我想辦法,如果我們都不管了,王玥就真的沒救了!”
“……”
杦梔一雙美眸如水,事實上她已經感應到了就在剛纔的某一剎那,北方傳來了一抹靈魂替代的波動,王玥已然被奪舍,事實上她已經死了。
“大人。”
杦梔柔聲道:“已經來不及了……”
“去北山!”
“是!”
深夜裡,林昭御劍而起,帶着杦梔、顧零榆、唐廣君一起衝向了北山,就在他們抵達北山的那一刻,九丈原上兩道身影升起,一個是玉卮,另外則是一位身姿纖柔曼妙的少女,一襲黑色長裙,正是王玥,只是此刻王玥的神色再也不復從前。
“玉卮!”
林昭站在飛劍紅葉之上,擡手拔出仙劍醴泉,目光凜然:“你怎會這樣卑鄙無恥?”
“兵者詭道,談何卑鄙啊?”
玉卮單手叉腰,風姿綽約的衝着林昭一笑,道:“林帥,我們也好久不見了,怎麼一見面就這麼兇啊?許多年不見,都未曾有機會坐下來喝杯茶,好好的敘敘舊,奴家敢問一句,多年不見,林帥可曾想過奴家,想過我這位冤家?”
林昭劍眉緊鎖:“想啊,想把你的腦袋擰下來!”
“嘖嘖~~~”
玉卮吃吃笑,整個人笑得花枝亂顫,過了半晌才單手捂着胸口,笑道:“不愧是雪域天池林白衣呢,這說話的氣勢與態度就特別想讓人將一掌拍死。”
“王玥!”
林昭看向玉卮一旁的王玥,低喝一聲。
“哼……”
那“王玥”雙臂抱懷,一雙眸子裡透着傲然,一副睥睨天下的傲然姿態,笑道:“林帥別弄錯了,小女子不是什麼人族女子王玥,而是妖族軍帳的師君綱,讓林帥失望了啊,哈哈哈哈哈~~~”
顧零榆渾身澎湃儒道氣勁,大袖飄然,隨時準備動手。
而唐廣君、杦梔也一樣拔出了長劍。
“等等……”
林昭皺了皺眉,示意衆人不要輕舉妄動。
他看向眼前的玉卮和師君綱,以心聲與顧零榆說道:“零榆,王玥被奪舍了,還有沒有機會奪回來了?”
“幾乎不可能了。”
顧零榆嘆息一聲,道:“王玥的境界太低了,心中又有執念,魂魄力量原本就弱,何況奪舍她的是一個妖族的上五境,師君綱的魂魄力量已經充滿了那具璞玉之軀,縱然是有聖賢手段,把那身軀奪回來了,王玥也承受不了被上五境魂魄煉化過的身軀了,取回肉身的瞬間魂魄就會被肉身所碾滅。”
“……”
林昭心頭難受至極。
他眼睛通紅,道:“玉卮,你奪舍王玥,不僅僅是爲了一具璞玉之軀吧?”
“自然。”
玉卮雙臂抱懷,一聲嬌笑道:“我的林昭哥哥啊,你還記得山巔別苑山頂上的承諾嗎?你可是要帶着王玥南下一趟,去拜祭她的爹爹和孃親的啊,嘖嘖,我們的林帥可真是厲害啊,一諾千金、大包大攬,如今如何,王玥只剩下一息脆弱不堪的魂魄了,你林昭還如何完成你的承諾?”
她一臉嘲笑:“堂堂秦歲寒的弟子,竟然只是一個言而不信、出爾反爾的小人,天底下還有比這個更加可笑的事情嗎?我看是沒有了。”
“王玥呢?!”
林昭沉聲道:“你們把王玥的魂魄弄到哪兒去了?”
“師姐姐。”
玉卮笑道:“讓林帥看看,也讓他死心。”
“是。”
師君綱長袖一拂,頓時一盞青燈出現在她的手中,青燈之中的燃着一縷飄搖不定的燈火,那燈火內似乎有女子的哭泣之聲,師君綱看向林昭,嘴角滿是怨毒,道:“林帥看到了沒?這是一盞燃魂天燈,這王玥好歹也是一個三境武夫,魂魄不算太強,但足以燃燒個數百年了,這其中所受的煎熬自不必說,都是拜林帥所賜呢!”
林昭心念探查,頓時洞察到了那一盞青燈內的一縷魂魄力量,他睜開眼時,王玥就站在眼前,淚流滿面的看着他:“林昭哥哥……林昭哥哥……”
“王玥……”
林昭心如刀絞,心頭的愧疚一涌而起,頓時有種氣火攻心的感覺,五臟六腑都像是要被絞碎了一般,他皺着眉頭,體內靈墟劇烈顫搖、龜裂,一個趔趄,竟然從飛劍紅葉上翻身跌在了山崖之上,單膝跪地的他雙手按着山崖,“噗”的一口鮮血吐出,整個人的信念都像是被抽空了一般,下一秒,竟然已經從金丹劍修跌境到了七境了。
……
“哈哈哈哈哈~~~~”
遠處,玉卮看着林昭的慘然模樣,禁不住的叉着腰哈哈大笑,似乎比打贏任何一場大勝仗都更加高興一般,伸手指着林昭,笑道:“林帥啊,何苦呢,給自己那麼多的條條框框,有必要嗎?失信於人便失信於人了,又能怎麼樣,你可是雪域天池之主,何苦爲了一個小丫頭如此折磨自己呢?”
“大人!”
杦梔飄然而下,扶着林昭的手臂:“你……你沒事吧?”
“沒事。”
林昭搖搖頭。
顧零榆皺着眉頭,一言不發,而唐廣君則一副即將拔劍殺敵的樣子,然而卻被林昭的一個眼神給制止回去了,沒有必要,大妖玉卮是一個何等聰明的人,她既然敢現身於九丈原,就肯定還有後手,如果這時候動手,自己這邊肯定在吃虧,蘇清酒正在大煉飛劍白魚的關鍵時刻,不能打擾,否則她肯定也來了,玉卮也正是抓住了這個機會。
但是,林昭壓根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因爲這件事而跌境。
“回去吧。”
他雙眼血紅,整個人彷彿瘋魔了一般,示意杦梔不必攙扶,身軀在原地搖晃了幾下這才站穩,一雙充滿殺機的眸光看向玉卮、師君綱,皺眉道:“山水有相逢,我們走着瞧。”
玉卮、師君綱淺笑退去,心頭則早就已經心花怒放了。
……
天然居。
書房內,林昭躺在牀頭,雖然在玩家的屬性方面沒有降低什麼,但是境界確實回到了七境了,而且他也沒想去打無盡模式來賺回八境,沒有必要,這個境界他怎麼失去的就要怎麼回來,而且林昭的心境影響確實大,不僅僅是遊戲裡,對他現實中的心境打擊也很大。
他林昭從小到大,一直都信奉一個真理,言必行、行必果,正所謂人而無信不知其可,如果一個人連這點最起碼的事情都做不到,談何君子,談何俯仰無愧?至少,他如今愧對了那已經受盡折磨的少女。
他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頭越來越壓抑,愧疚越來越多,特別是腦海中浮現出王玥那張清麗臉孔的時候,林昭心中的自責與愧疚就更多了。
如果是秦先生與他易地而處,先生會怎麼做?
他閉上眼睛,這樣的一次言而無信,讓王玥陷入了一個萬劫不復的境地,該如何補救?該如何讓自己的心境重新平靜下來?
天然居外,杦梔、桐予、冬藏,都靜靜的坐在荷池邊,一臉擔憂,自古心境最難解,這一場心境的劫難,恐怕還得林昭自己去解開。
……
兵家祖庭。
水缸前,青衫客運轉神通,看着小師弟躺在牀上被自責與愧疚折磨得身軀蜷縮,像是一隻小蝦米的樣子,他眼圈一紅,一樣心疼的要死,當年,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呢?婺源的那場燒炭自殺,他的心境與此時的林昭幾乎一模一樣,若不是唐韻陪在身邊,恐怕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此時,看着林昭,青衫客一聲嘆息。
一旁,身穿白衣的兵仙韓信,皺了皺眉,道:“讀書人克己慎獨,林昭又是秦先生的弟子,在心境上對自己的要求恐怕比誰都高,他是儒聖的弟子,既承了汗牛劍的恩惠,也一樣承了秦先生的期望,林昭活在世上最怕最怕的事情恐怕就是會讓秦先生失望,此時此刻他的心魔,恐怕就是秦先生在天之靈會對自己失望吧。”
“不必說了。”
丁牧宸眼圈微紅,道:“他是我丁牧宸師弟,他是天下獨一無二的林昭,我的小師弟是天下性子最最好的人,他一定能破了這重心境,順便……”
他鼻子一酸:“或許也能教教我這個師兄,如何破了自己的心魔。”
兵仙一聲嘆息,愛莫能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