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無雪無風 ,一層薄霧籠罩整個北域。
磐雲山,兩座妖族軍帳橫亙,就像是兩顆鋒利的楔子一樣插在了北境中部,在兩座妖族軍帳的威懾之下,人族軍隊根本不敢北望,大商王朝大執戈李純陽雖然手握23W林鹿軍團就坐鎮在古淆關,但絕對是不敢出古淆關的,嶽昊那種率領數十萬鐵騎就敢硬衝妖族十幾座軍帳的人族統帥已經不存在了。
帥帳內,寥寥數人。
滅掉星河公會爲首的人族玩家二十萬遠征軍之後,兩座軍帳中的上五境就已經大部分都撤走了,十三境苻生、南青風,十二境龍箏、陸修元,還有數位十一境大妖都已經返回祖山繼續修行去了,如今留在帥帳中的只有兩座軍帳的統帥,十一境白夜,十二境風泉,還有身穿一襲黑色長裙,整個臉龐都籠罩在面紗下的師君綱。
他們所要面對的僅僅只是雪域天池,而雪域天池上最強的十一境杦梔已經跌出上五境的行列了,如果不是忌憚那座巨闕傘以及遠處的林婉華、林星楚,風泉一個人就能提劍上山把林昭等人全部殺光了。
“羽楓敗了。”
師君綱的臉龐籠罩在斗篷之下,泛着氤氳迷霧,昔日裡的一張漂亮臉蛋分崩離析,如今的只是縫合起來的一張臉罷了,對於師君綱而言這是奇恥大辱,女性-愛美,這是天性,何況師君綱身爲族羣中的女王,對容顏自然更加看重,可是傷勢太重了,除非是她能重回上五境,否則根本不可能修復如今這個破殘不堪的肉身。
她恨,恨不得能把杦梔、木笡一羣人都五馬分屍了,但她最恨的人自然還是林昭,這個人讓她在九丈原的謀劃一敗塗地,在妖族祖山她師君綱已經快成笑話了,令妖祖和師尊蒙羞,對於她而言這是生平之恥,終生難忘。
風泉皺了皺眉,道:“意料之中的事情,羽楓只率領五萬鐵騎就敢南下,真把人族當成一羣綿羊了?何況他還對上了一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對手,這場慘敗也就是意料中事了。”
白夜冷笑一聲,道:“羽楓自詡是什麼十大神騎都尉之一,就真的以爲自己文韜武略天下第一了,南下第一戰就碰上了兵解轉世的林白衣,也活該是他倒黴,連師姐姐都敗了,他羽楓算是哪根蔥,還敢跟林昭拼兵法謀略?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說着,他瞥了一眼師君綱。
師君綱雖然如今只是一箇中五境,但身後是她的師尊寧元聖,十三境大妖,祖山四護法之一,寧元聖在妖族堪稱是一人之下,他說的話就連妖祖都會斟酌一二,可想而知地位何其之高,只要寧元聖不倒,那麼他唯一親傳弟子師君綱的地位就差不多是妖族年輕一輩中的第一人。
至於白夜,他是大妖玉卮的表弟不假,可玉卮可沒有那麼護短,故而,在師君綱面前,白夜的姿態放得極低,一席話既罵了羽楓,也討好了師君綱。
“哼……”
師君綱冷冷輕哼一聲,他根本不想搭理白夜這個窩囊廢,如果沒有他姐姐玉卮撐着,這種人在妖族天下的江湖上早就被人砍死了,十一境又怎樣,實力比他強的妖族大修士多了去了,她轉身看向風泉,道:“清涼宗的事情?”
“在辦了。”
風泉微微一笑:“靜聽好消息即可,或許,我們根本就沒有必要攻山,就能兵不血刃的將林昭、杦梔的頭顱奉在案前了。”
“嗯。”
師君綱點點頭:“還是小心些的好。”
“是,知道了。”
風泉抱拳頷首。
師君綱面露微笑,風泉雖然是十二境妖族,並且還是劍修,實力強橫,但事實上風泉身後沒有靠山,從一隻山野間汲取天地靈氣的白鷺修煉到如今這一步,算是真正的寒門大修士,在擔任第十軍帳統帥之後也一樣謹言慎行,爲人十分穩重,這樣的人才是妖族最需要的人才,與風泉說話,師君綱還是樂意開口的,至於面對白夜的時候,則能不開口就不開口。
……
午後。
林昭提劍準備下山刷怪之前,坐在北山的懸崖上眺望磐雲山,他看不遠,只能勉強看到磐雲山的影影綽綽,一旁,陳犇立着戎馬拳法的拳樁,與林昭一起眺望遠方。
“林昭哥哥。”
陳犇道:“你在看什麼?”
“看妖族啊。”
林昭伸手一指遠方,笑道:“他們就在磐雲山呢,兩座軍帳,40W大軍。”
“……”
陳犇道:“我們人族爲什麼跟妖族不能太平相處呢?可能因爲我還太年輕,見識太淺,甚至……我都沒有真正的見過妖族,那些妖族真有這麼可惡嗎?”
“怎麼說呢?”
林昭想了想,道:“當初,我最重要的人……幾乎全部葬身在妖族的刀劍之下了。”
“啊?”
陳犇陷入了沉默。
林昭則想起了一個人,道:“在我小時候,雪域天池上有一個玩伴,叫張柳誠,他跟你不一樣,但又一樣,不一樣的地方在於你是天生八境武夫,老天爺賞飯吃,而他則天生身體瘦弱,只能整天揹着一個書袋去當讀書人。”
他微微一笑,說:“一樣的地方在於,你十分期待成爲一位登臨巔峰的武夫,想要爲天下出力,而他則整天提着一把木劍,想要成爲一位劍仙,想要遨遊於天地之間,想要當江湖上最灑脫的人,能遙遙一劍指去,就有一個上五境大妖腦袋滾落的那種劍仙。”
陳犇撓撓頭,笑道:“那,最後他成了劍仙沒有啊?”
“沒有呢……”
林昭有些落寞,道:“妖族攻山的時候,他提着一把木劍守在小鎮的石橋上,不讓妖族踏入小鎮,被大妖蘆塰一掌化爲了漫天血雨。”
他淡然一笑:“不然的話,你性子木訥,張柳誠性子活潑,其實你們兩個的性格互補,是可以成爲很好的朋友的。”
陳犇的眼圈紅了,喃喃道:“真可惜啊,錯過了一位很好的朋友……林昭哥哥,對不起啊,提起了你的傷心事。”
“沒事。”
林昭笑笑,長身而起,一襲雪白斗篷獵獵飛揚,俊逸無比,他看向南方,笑道:“我們爲什麼要在雪域天池上立足,因爲我們身後這座人族天下還有許許多多張柳誠這樣的人啊,他們也會揹着書袋去書塾裡讀書,也會貪玩挨先生的手板,他們會有很在乎的人,很在乎的事,我們在這裡殺妖,無非是讓天下這樣的人免遭屠戮。”
他看向陳犇,笑道:“在我看來,這就是真正的人間正道。”
陳犇默默無語,他沒讀過什麼書,但知道林昭的話很有道理,於是,這位少年武夫後退一步,衝着林昭抱拳俯首,久久不肯擡頭,這是少年武夫表達敬重的最高禮儀了。
他有些開心,之前有些混沌,如今他開始明白了。
明白自己爲什麼要留在雪域天池。
明白自己練拳的意義。
……
北方,一片松林中積雪滿地。
妖族第十軍帳統帥,十二境劍修大妖風泉一掠而至,手中提着兩壺酒,外加一包燒雞和一包燒鴨子,邁步走到這座山峰的邊緣,一屁股坐在了一截未被積雪覆蓋的青巖上。
在他前方,空間產生了一縷漣漪,無形劍意扭曲了眼前的光景,下一刻,一位邋遢漢子身負長劍走了過來,坐在了風泉的前方,伸手道:“吃的喝的,都拿來!”
“哈~~~”
風泉也不計較對方的無禮,伸手將燒雞和燒鴨子都扔給了他,隨後扔去了一壺酒。
唐廣君對着壺口喝酒,一大口烈酒入喉,無比暢快,旋即打開了紙包,拽下一條雞腿就大快朵頤吃了起來。
“都混成這樣了?”
風泉眯起眼睛笑道:“多久沒吃過肉了?”
“也就半個月吧。”
唐廣君嘴裡全是雞腿肉,又灌下一壺酒,笑道:“痛快痛快!”
“何必呢?”
風泉皺了皺眉,道:“堂堂兵家祖庭十二境劍仙,而且還是個此生有機會踏入十三境的劍仙,跑到這雪域天池當個打雜的,怎麼想的?就算是當看門人,兵家祖庭的山門是不夠大怎麼的?”
“不一樣。”
唐廣君抹了一把油嘴,拿起壺酒笑道:“兵家祖庭那裡沒有師弟大人嘛,我留在這裡心裡踏實,不然整天心頭沒着沒落的。”
“林昭?”
風泉冷笑一聲:“你唐廣君什麼時候這麼禮賢下士了,跑來給一個區區的下五境修士當看門人。”
“他孃的!”
唐廣君一拍大腿:“你風泉說話注意一點,不準對我家師弟大人有任何不敬,否則我唐廣君認你這位老朋友,我身後的的這把登天可不認你!”
他的佩劍,名爲登天。
“行了行了。”
風泉道:“我來這裡也不是爲了聽你發牢騷的,今天我就是想要你一句明白話,如果妖族攻山了,如果妖族與林昭之間有一場不死不休的血戰,你站哪邊?”
“還用問?”
唐廣君一揚劍眉,道:“天大地大,沒有我師弟大人大!掌門吩咐的事情,唐廣君絕無二話!”
風泉扶額,微微起身,一身磅礴劍意,怒道:“我幹你奶奶的唐廣君,咱們昔日在妖族天下一起闖蕩江湖、生死之交,你現在爲了一個狗屁師弟大人要跟老子翻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