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八。
天空清朗,陽光明澈,整座碧華山莊美好得就像一幅畫似的。
從一大清早,嗩吶便滴滴答答地響個不停,整個莊子裡的人穿紅戴綠,笑語喧譁。
“母親,大夥兒都真心實意爲您高興呢。”白思綺一邊梳理着額若熙黑亮光滑的髮絲,一邊言道。
微微抿着脣,額若熙看着鏡中的自己,淺笑不語。
“母親,綺兒今天才發現,您真地好美。”
“你這張嘴啊——”額若熙公主斜了她一眼。
“母親,”白思綺兩手摁在額若熙肩上,貼着她的耳際輕輕地道,“綺兒真心希望,您幸福。”
“我會幸福的。”額若熙輕輕拍拍她的手背,“你也要幸福。”
兩個女人,兩個相差數十年光陰的女人,在這一刻卻突然有了某種強烈的,情感的交集。
立在門外,隔着細碎珠簾,慕飛卿靜靜地看着她們,忽然覺得一顆心被溫馨和甜蜜悉數漲滿。
值得了。
不管做什麼,都值得了。
“啪,啪——”鞭炮聲響起,西陵鴻滿臉喜氣地走進,後邊跟着也是一身紅衣的西陵辰。
慕飛卿卻張開雙臂,將房門攔住。
西陵鴻並不着惱,而是從懷中掏出個大紅包,遞向慕飛卿。
“對不起,新娘子給新郎倌出了一道考題,答出來才能進房迎接新娘。”
滿院子的人頓時紛紛笑起來,催促着慕飛卿出題。
將上身一挺,慕飛卿方有板有眼地道:“樹上喜鵲喳喳叫,窗前紅燭結雙蕊。春風一笑桃花面,滿院芳菲競爭春,打一詞。”
“這——”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安靜下來,只看着西陵鴻。
“朱碩,你且取一副文房四寶來。”朱碩答應着,轉頭離去,不一會兒便取來筆墨紙硯奉上,西陵鴻就站在院子裡,提起筆寫下四個字,然後擱了筆,拿起那箋紙,對摺成小方勝兒,讓朱碩遞給慕飛卿。
慕飛卿拿着紙箋重新走回房中,不多會兒笑着走出,側身讓到一旁:“新郎倌,請。”
理了理衣衫,西陵鴻方纔提起喜服,邁步進入廂房,不多會兒攙着額若熙走出。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夫妻恩愛,白頭到老!”
院中立即響起一片恭賀之聲。
西陵鴻的手微微發着顫——辛苦等了如許多年,盼了如許多年,方纔等來這一天,只覺整顆心悉數被幸福填滿。
衆人簇擁着新郎新娘進了大廳,行過夫妻大禮,西陵鴻就當着衆人的面,揭起新娘的蓋頭來,卻見額若熙眉目如畫,容色依舊,竟與年輕時無多大區別,卻說達西草原風俗與中原有所不同,新郎新娘是不避忌這些的。
堂下早排開數十桌宴席,衆人嘻嘻哈哈,亂七八糟地坐了,恣意喝酒取樂,西陵鴻攜着
額若熙,一桌一桌地祝酒,衆人無不滿杯而飲。
喜宴直持續到夜裡,因怕兩人累乏,慕飛卿和白思綺出來接了,讓他們自去休息。
攙着自己的夫人一路走向內院,西陵鴻還覺得一顆心撲通撲通亂跳。
“阿熙。”
“嗯。”
“你開心嗎?”
“開心。”
“等過了這個月,咱們回草原去,過那縱馬天地的快活日子,好不好?”
“都依你,從此以後,不管你去哪裡,我都跟着……”
夜,終於安靜下來。
院中石桌旁,白思綺和慕飛卿相對而坐。
托腮看着天空,白思綺但覺心中一片寧謐,臉上滿是幸福而甜蜜的笑:“阿卿你知道嗎?這是我平生最快活的日子。”
“我也是。”
“爹爹,孃親。”小宇瀟歪歪倒倒地撲到兩人跟前,揪住他們的衣袍,咧着小嘴道,“瀟兒要婆婆,要婆婆。”
白思綺伸手捏捏他嫩滑的小臉蛋:“瀟兒乖,從此以後,婆婆不能再陪你了,婆婆要去過屬於她的日子。”
“是嗎?”小宇瀟不滿地嘟起嘴,“可瀟兒想婆婆。”
“瀟兒聽話,”白思綺俯身將他抱起,親親他的額頭,“以後,孃親陪着瀟兒,好不好?”
誰想小宇瀟卻翻了個白眼:“纔不好,孃親一點都不疼瀟兒,孃親只愛爹爹……”
“哈哈哈!”院子裡響起三個人快活至極的笑聲。
甜蜜的時光總是很容易流逝,一個月後,西陵鴻與額若熙飄然聯袂而去,不知所終。
“綺兒,你可想也到處走走,看看這錦繡的大好河山?”
“走走?”白思綺託着自己的下巴,烏黑眼珠轉動,“去哪裡比較好呢?天祈、雪域、旭都、南韶、達西草原、還有天月雲境,能去的地方,咱們可都是去過了,這北域的飛雪茫茫,南國的秀麗風景,草原的無垠遼闊,已盡在心中,難道還有什麼洞天福地不成?”
“有一個地方,你肯定沒有去過。”慕飛卿臉上浮起幾許神秘。
“哦?說說看。”
“森林。”
“森林?”白思綺眼裡閃過絲興奮,卻很快恢復平靜,“可咱們要帶着瀟兒,去那裡不妥當吧?”
“那咱們就在這附近轉轉?”
“也好。”
夫妻倆商議完畢正要動身,朱碩卻忽然匆匆奔進:“將軍,夫人,外面有客到訪。”
“是誰?”
“南韶女,女皇。”
是紅翎?
夫妻倆對視一眼,慕飛卿繼而言道:“大開莊門迎候。”
言罷,夫妻倆也站起身,沿着長長的曲廊走進大廳,沉身坐定沒一會兒,一身錦服的紅翎便徐步而入。
如今的她,挽着高高的髻子,戴着八寶攢鳳金簪,整個人看
上去,格外地雍容華貴,隔着數步遠的距離,白思綺腦海裡不由閃過第一次看到她的情形,那個時候,她從樹林中閃出,不由分說躍上她的馬背,非要與她共乘一騎,再後來,她嫁進將軍府,一場婚禮,卻被大哥白思宏攪得七零八落。
那些事,想起來好遙遠好遙遠,遙遠得幾乎讓人難以相信,曾經那麼真實地發生過。
紅翎徑直走到桌邊坐下,端起茶盞來喝了兩口,方纔擡頭看向慕飛卿和白思綺,脣角微微朝上揚起:“看來,你們的小日子過得不錯,是我擾了你們的清閒。”
“哪裡的話,”白思綺臉上漾起真誠的笑,“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若聽完我的話,估計你們就不會這樣說了。”
“公主,哦,不,女皇且請說來。”
“是紅鏊。”
“他怎麼樣?”白思綺雙眸一凝。
“他給我遞了封信,若是一個月內,不交出國璽,讓出皇位,他就,殺了鳳九霄。”
廳中一時靜默。
“怎麼?你們不願幫我?”
“不是幫不幫的問題,”白思綺神色坦然,“而是女皇你,心中如何看待鳳九霄。”
“你這話什麼意思?”
“女皇肯爲鳳九霄放棄一切嗎?甚至包括女皇的權位?”
紅翎沉默。
或許,換作任何一個女人,都會沉默吧。
“如果在女皇看來,江山權利,重於鳳九霄,那我無話可說,如果女皇覺得,鳳九霄更重要,那麼思綺自當助女皇一臂之力。”
“我不明白,爲什麼要把鳳九霄和南韶對立起來?”
“這麼說,女皇想江山與藍顏兼得?”
“是。”
“那麼,請恕思綺和相公無能爲力。”
紅翎陷入了沉默。
“女皇可以先在此處住下,好好地想一想,再行抉擇。”
白思綺言罷,站起身來,偕着慕飛卿一起出了廳門。
“綺兒,你爲什麼要這樣逼她呢?”
“不是我逼她。”白思綺悠悠輕嘆,“說到底,女人和男人不同,倘若一個女人過重權利,必然會犧牲感情,你再細想想,如果紅翎不肯棄權,縱找回鳳九霄,他們兩個能在一起嗎?如果不能在一起,不過是憑添兩個人的痛苦而已。”
“當真找不到兩全的法子?”
“有。”
“怎麼說?”
“那就是他們兩個人都不計較名份,只爲愛而愛,鳳九霄可以以其它的身份呆在紅翎身邊,不過,你覺得,以鳳九霄的性子,可能答應嗎?”
“可是,若要紅翎放棄南韶,與鳳九霄一同歸隱江湖,恐怕,也不實際。”
“所以,我們必須提醒紅翎。”
慕飛卿搖頭,轉頭朝天空看了看:“也許,一切只能盡人力,聽天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