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碩,我就將這件任務交給你,務必辦得漂亮、妥當。”
“是,將軍。”
衆人又計議一番,方纔各自散去。
慕飛卿回到洞中時,白思綺正抱着小宇瀟不住地逗哄着,小宇瀟連連打着呵欠,看樣子很是睏倦。
慕飛卿走過去,伸手摸摸兒子的小臉,白思綺輕嗔道:“別惹惱他,要是弄哭了,可不好收場。”
“我的兒子,哪會如此小氣。”慕飛卿話雖如此說,卻到底住了手,看着白思綺將小宇瀟放進搖籃裡,方纔拉着她的手,一起走出石洞。
夜色清朗,一輪弦月淡淡貼在天邊,四周衆星拱侍。
有清新的海風吹來,撩起他們的髮絲。
“我……”
“我……”
兩人一齊開口,然後相視而笑。
“你先說吧。”
“我想去海灘上拾貝殼。”白思綺眸中亮光一閃。
“好啊。”慕飛卿當即點頭,拉起她就朝海灘上奔去。
夜色下的大海格外靜謐而美好,就像一幅無垠的畫卷,白思綺深深吸了口氣,褪去鞋襪,踩着鬆軟的沙子一步步往前走,不時地彎腰,拾起一枚枚貝殼,拿在手裡瞧瞧,若是喜歡的,就塞進腰間錦囊裡,若不喜歡,便拋向空中。
慕飛卿卻將雙手環抱於胸前,仔細想着一些事。
“啊——”一聲驚叫忽然傳來。
慕飛卿一怔,旋即飛快地衝了過去,只見白思綺呆呆站住,定定看着地面。
“怎麼了?”
湊前一看,卻見沙子裡躺着個身穿黑衣的男人,面色發白,牙關緊咬。
“這人……並非中土打扮。”
“無論如何,先看看有沒有救吧。”
“好。”慕飛卿點點頭,將食指伸到他鼻端下探了探,“還有呼吸。”
兩人遂將這男子從沙地裡挖出來,擡至山洞裡,隱軍們聽說這事,紛紛跑過來。
慕飛卿撕開男子的衣襟,只見其胸膛上橫着道深深的傷口,他趕緊讓人取來熱水和乾淨的棉巾,細細擦去上面的污垢,又爲他敷上傷藥。
沒過多久,男子脣間發出聲輕吟,緩緩睜開眼眸,模糊的視線漸漸變得清晰:“你,你們——”
“不用害怕。”白思綺面露微笑,“我們對你並無惡意。”
“中,中土人?”男子卻仍然有着深深的戒懼。
“你傷得很重,先好好休息,有什麼話,明日再說吧。”
“哦——”男子沉沉嘆息一聲,睏倦地閉上雙眼。
他確實傷得
很重。
只想休息。
只想好好地休息。
“娘,娘。”宇瀟的喚聲,將白思綺從睡夢裡喚醒。
打了個長長的呵欠,白思綺睜開眼,捉住兒子的小手,故作生氣地瞪他:“不許鬧!”
小宇瀟吐了個泡泡,卻用力拉扯白思綺的耳朵,口中不住叫道:“飛飛!瀟瀟要飛飛!”
“好吧,飛飛,就飛飛。”白思綺起身下地,穿上外袍,抱着他走出石洞,一眼卻看見那個海寇打扮的人,盤膝坐在沙地上。
白思綺繞到他跟前,卻見他兩眼遙望着海天交界處,臉上隱有斑駁的淚痕。
“你,”白思綺蹲下來,將小宇瀟放下地,任由他自己爬來爬去,“是有心事嗎?”
“阿麗莎。”男子叫着這個名字,又落下兩行晶瑩的淚水。
“阿麗莎?”白思綺一怔,“是你喜歡的人嗎?”
男子不說話,只是眼淚流得更加歡快。
“可以跟我說說你的心事嗎?”白思綺刻意將聲音放得更加柔和。
“我不想做海寇,不想殺人,只想留在島上,陪着我的阿麗莎,可他們所有的人,都譏諷我是個膽小鬼,不配擁有阿麗莎,他們,他們把阿麗莎給了最強壯的勇士,可我知道,她不快樂,一點都不快樂……”
白思綺的心驀然揪緊——也許這世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痛苦和不幸。
“我……可以幫你什麼嗎?”
“沒有人能幫我。”男子的聲音透着深凝的痛苦,“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廢物。”
“不是的。”
“爲什麼不是?”
“因爲你心中還有愛——正如你全心全意想着你的阿麗莎,她也一定全心全意地在等待着你,期盼着你。”
“是嗎?”男子眼裡閃過絲亮光,“會這樣嗎?是這樣嗎?”
“是這樣。”白思綺無比肯定地點頭,“你難道沒聽過一句話嗎?愛能讓人變得勇敢,而勇敢的人,是無敵的。”
“你的話讓我很開心,”男子臉上終於綻出絲微笑,可轉瞬即逝,“但現實卻是如此殘酷——我什麼都做不了。”
“不,只要你想做,就一定能做得到。”
“那,我可以做什麼呢?”
“你可以回到海寇中去,必要的時候,跟我們取得聯繫,我們會幫你,救出你的阿麗莎,你們可以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過你們想要的生活。”
男子眼裡浮現出猶豫和掙扎,好半晌才道:“可是,我不願背叛他們,也不想背叛他們。”
“那麼,你要這
樣,和你的阿麗莎一起痛苦下去嗎?”
男子沉默了,十根手指深深插入沙地中。
白思綺再沒有催促他,而是抱着宇瀟站起身來,走回山洞中。
從清晨到日落,那個男子始終坐在沙灘上,一動不動,就像化成了尊雕像。
夜幕降臨,天空變得昏暗,慕飛卿坐在石桌邊,擡眸朝洞外看了看:“真是個怪人,居然可以呆那麼長時間,他在看什麼呢?”
“看他心愛的女子。”白思綺言罷,將男子的故事轉述給他聽。
慕飛卿良久沉默。
“阿卿?”白思綺定睛看他,“對這件事,你怎麼想?”
“順其自然吧。”慕飛卿卻非常坦蕩,“倘若他需要,自然會來找我們,倘若他不願,強求也無益。”
“我也是這個意思。”白思綺微微點頭。
話說,那男子真地非常有毅力,竟然在沙灘上足足靜坐了三天,引得無數隱軍前來觀看。
不過幸好這幫隱軍就是比常人有素質,就算男子舉止怪異,他們倒也沒有非議,只是覺得驚訝。
第四天傍晚,男子終於站起身,搖搖晃晃,非常虛弱地走到山洞前,低低地喚道:“阿,阿姐——”
阿姐?
這樣的稱呼,讓白思綺啼笑皆非,不過,她還是爽利地答道:“你可是想通了?”
“我——”男子只說了一個字,便撲通倒進門內,白思綺趕緊上前將他扶起。
“我想好了,回去,回去求他們,放了阿麗莎……”
“你求他們,就有用了?”
“不管有沒有用,我都會去求,”男子臉上綻開虛弱的笑,彷彿已經大徹大悟,“他們,應該不會要我的性命……”
白思綺收起眸中的譏色——這樣的男人,這樣一個男人,到底是聰明,還是傻呢?
輕嘆一聲,她只能悠悠地道:“那麼小夥子,我祝你幸運,願上天保佑你,保佑你和你的阿麗莎,終成眷屬。”
“謝謝。”男子臉上綻出極其開心的笑容,“無論如何,這些天來,我要謝謝你的照顧,你們,是好人……”
“那你,還是在這兒養好身體再回去吧。”
“不了。”男子搖搖頭,眼裡再次浮出名爲固執的神情,“我能等,阿麗莎不能等,看不到我,她一定會很難過,非常非常地難過……”
曾經以爲,慕飛卿已經是天底下少見的癡情男子,沒想到此人比他更甚,白思綺又是感嘆又是欽佩,趕緊收拾了一些食物和水,以及幾包草藥,一併交給男子,然後目送他一步一拐地離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