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修羅場:
冷風橫掃,重重樹影從他們眼前閃過,但行進的速度仍然在加快,因爲他們明白,一旦停下,奪命危機將接踵而至!
“少夫人,你看前面!”元伍忽然停下腳步,擡手指向前方。
白思綺凝眸望去,但見數裡開外,突兀地橫着兩道近百米的山樑,中間夾着一條小徑,僅容兩人通過。
“少夫人,此地甚是險峻,若是有人埋伏……”
見此情形,白思綺也不禁沉吟不決起來——隱軍迭遭伏襲,傷亡慘重,倘若再遇強敵,只怕——
“轉道……”白思綺話剛出口,幾道流矢便凌空射來,正中三名隱軍的後背——
白思綺面色遽變——難不成,母親她——
她不敢再想下去,緊咬脣瓣,澀聲道:“前進!”
——退無可退,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繼續前進了!
狹窄的谷口越來越近,陣陣陰風撲而至,挾帶着腥潮沉鬱的氣息,使讓遍體森涼。
難道命運註定他們,要葬身於此處?白思綺仰頭向天,絕望有如一把鋸子,在她的胸俯間拉割切鋸。
阿卿——
她緩緩低頭,凝注着心愛之人的面龐:“是我害了你……若當初,我沒有回去將軍府,而是選擇與大哥一起遠避雪域,不再過問世事,你就不會落到如斯境地……如果不是我執意去東燁救東方凌,闖雪域救陌雲寒,你也不會,牽扯進如許多的是是非非中……阿卿,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越來越多的淚水匯聚成溪流,一滴滴落在慕飛卿瘦削卻依舊英挺的面容上。
黑亮的眸子緩緩睜開,對上白思綺的雙眼:“綺兒……你怎麼……哭了?”
“阿卿!”白思綺眼中剎那漲滿驚喜,“你,你醒了?”
“醒了。”慕飛卿含笑點頭,繼而發現了身旁的異樣,當即翻身而起,拔劍出鞘,眸中霎時綻放出冷厲寒芒!
“阿卿,你,”那瀰漫而濃郁的殺戳之意,使得白思綺連打數個寒噤,“你要做什麼?”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攔我麼?”慕飛卿眼中再度浮現出冷殘而噬血的光,死亡的冷意遮蔽了往昔的溫潤明朗。
白思綺張張嘴,再張張嘴,所有的勸慰之辭,送到脣邊,卻化作烏有—
—沒錯!現在已經是生死存亡的關頭,怎麼再能對敵人心存仁慈?
“你——去吧——”她無力地後退一步,側開了身子,而慕飛卿,已然化作一道疾影,掠向前方的山谷。
果然,有埋伏。
仍然是數以百計的黑衣人,從各個角落裡衝出,揮舞着利刃,衝向慕飛卿。
他們本以爲,憑着數量,他們有十成的勝算,然而,僅是幾個照面之後,他們便知道,他們錯了,而且,錯得很離譜!
那渾身染血的男子,有如地獄煞神,帶着萬夫莫擋的戾氣撲向他們,每一劍出,便會奪去一條活生生的性命!或攔腰斬斷,或削頭去肩,或縱劈兩半。鮮血,染紅了天染紅了地,也染紅了他的雙眼!
不單黑衣人,就連隱軍們,也個個膽寒——這些年來,他們跟着慕飛卿,多多少少也經過一些戰陣,可何時見過他如斯模樣?彷彿在他心中眼中,此時此刻,除了殺戮,還是殺戮!
“阿卿——”白思綺不由顫顫地喚出聲來——她不要看到他這樣!即便是爲了他們能獲得最後的自由和幸福,她亦不要他淪爲地獄的惡靈,無論是身還是心,都帶着永遠都流不掉的罪孽!
可那男子卻似乎根本沒有聽到她無助的呼喊,只是沉浸在自己的狂暴之中,將心中邪惡的力量,發揮到極致!
白思綺無力地合上雙眼,腦海裡再度閃過在天月雲境中看到的那些畫面——原來,月婀所指的命運,所指的“孽緣”,不僅僅是凌涵威,還有慕飛卿……
凌涵威愛她,不計一切,傾國傾城傾天下,可他會把這種愛,徹徹底底,不留餘地地展現出來,反而讓她比較容易防衛,可是慕飛卿——他壓抑得太久,掙扎得太久,再加上那股不明的內因,讓他就像一顆卯足了勁的原子彈,隨時都會爆發,傷她傷己傷人。而她,卻防不勝防。
放置在懷中的暗靈珠,開始勃勃地跳動起來,彷彿拼了命似地想擺脫她的控制。
“不,不,不!”白思綺擡手,死死地捂住胸口——殺凌涵威,尚且不能,她如何能夠,去傷害眼前這個男人?這個她用情至深的男人?
一陣冷寒至極的風,忽然從後方襲至,已經被眼前情形驚呆的隱軍們,竟無一人察覺,那道遽襲而至的黑影。
身體驟然一輕,整個人已經“飛”上
了半空,白思綺驚愕轉眸,對上一雙湛黑、沉冽,卻又灼熱無比的眸子。
“凌——”剛剛吐出一個字,雙脣便被一隻手緊緊捂住,黑影挾着她,悄無聲息地,退離了鮮血橫溢的修羅場。
不能愧疚:
“爲什麼是你?爲什麼又是你?”白思綺面色悲悽,無助而又哀傷地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
“爲什麼不是我?爲什麼不能是我?”男子迫近一步,目光灼灼地逼視着她,“綺兒,我爲你付出了這麼多,甚至棄了整個天下,你爲什麼卻如此狠心?竟然眼睜睜地看着我,墜入江水之中?”
白思綺默然。
只有她自己明白,要經歷怎樣的掙扎,需要多大的勇氣,她才能說服自己,完全泯滅對他的那份關愛,無視他的生死,任他自生自滅。
不是不愧疚,而是不能愧疚;
不是不悲傷,而是不能悲傷。
涵威涵威,你知道麼?綺姐姐有多想,回到當初那些遊戲愉悅的時光,能親切地牽着你的手,和你一起,觀花、戲蝶、扎草蜢,捉蛐蛐兒……
可是,回不去了。
我們都回不去了。
你不再是那個天性純良的孩子,我亦不再是當初冷心冷性的白思綺。
你的愛有如烈火,能將整個世界焚爲灰燼,包括,你和我,還有成千上萬無辜的生命,就算我能抹滅心跡成全你,也無法與你走到最後。
愛,沒有錯。
以愛的名義傷及無辜,便是最大的錯,連上天都不能容忍的錯。
凌昭瀾如此,凌昭德如此,東方笑如此,紅鏊也如此,正是他們的情,他們的愛,推衍瞭如今的一切悲劇,但,這種悲劇,不能再繼續下去。
必須要終結,不管是以何等慘烈的方式,都必須要終結。
“涵威……”白思綺秀眉微微揚起,笑靨如花綻放,“……若是我答應,從此跟你在一起,你是不是,真的願意,放下所有的一切?”
凌涵威一怔,繼而無比肯定地點頭。
“那好,”白思綺的笑愈發明媚,“你過來,抱抱我。”
沒有絲毫的遲疑,凌涵威邁步走向她,就像數年以前,凌昭德“駕崩”之後的那些時光,每每遇到危難,他都是這樣,毫不遲疑地,奔向他的綺姐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