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難:
不消片刻,不單慕飛卿,就連錫達朱碩鳳九霄等人也從各自的座船中匆匆趕至,船艙中頓時變得逼仄不堪。
慕飛卿雙眼緊盯着白思綺,面色焦灼地聲聲呼喚着她的名字,足足過了兩盞茶的功夫,她才漸漸回過神來,忽然一把抓住慕飛卿的胳膊,無比急切地道:“阿卿,雲寒他——出事了!”
“什麼?”慕飛卿擰起雙眉,面現詫色,“出事?出什麼事?你又怎會知道?”
白思綺一時間也解釋不來,只是不住地搖頭,然後猛地站起身來:“趕快!讓船隊轉航!無論如何,都要追回雲寒!他不能去頊樑!”
“綺兒,”錫達眼中滿是遲疑,“現在我們順水而下,離渡頭只怕已有近百里之遙,就算趕回去,只怕也追不回陌雲寒了。”
“不,”白思綺撫着胸口,微微喘氣,“我感覺得到,他還沒有走遠……我們去……或許還來得及。”
“聽清楚了嗎?立刻轉航!”慕飛卿冷厲目光掃過鳳九霄的俊臉,沉聲下令道。
“是!”鳳九霄挑挑眉,領命而去。
很快,船隊折轉航向,沿着浩浩江水,逆流而上……
船艙之中。
“綺兒,你到底感覺到了什麼?可以告訴我嗎?”慕飛卿看着白思綺蒼白的面容,輕輕開口。
“我……”白思綺垂眸,半晌方道,“只是胸口突然劇痛,像是被利器深深刺中,渾身的血液迅疾涌向某一處,然後衝出體外……”
慕飛卿沉默了。
縱然,他也覺得,白思綺這種奇怪的感應,很難解釋,但卻有着巨大的說服力,讓他無從反駁。
遙遙地,已經能看到出發時的渡頭,江岸邊乾枯的柳樹,依然在冷風中不住地搖曳着。
在鳳九霄的指揮下,船隊繼續向前。
十里、二十里、三十里……
慕飛卿簇擁着白思綺,登上船頭,命隱軍開始搜索江面。
直到往北百餘里,仍然沒有任何發現。
墨黑的濃眉高高揚起,慕飛卿身形矗立如山,神情越來越凝重——難道,船隊根本沒有北上?而是駛進了別的河道?
“將軍,”鳳九霄從另一隻船上掠過來,“現在已經駛出一百五十里,還要繼續嗎?”
慕飛卿沒有說話,只是轉頭看向白思綺。
白思綺眼中也浮起濃濃的疑惑——那陣莫明的心痛,只是自己的幻覺?
“少主!你看!”右邊的船上,忽然傳來朱碩的喊聲。
慕飛卿擡頭,極目望去,卻見一隻大船,正自北而下,朝着他們駛來。
“派只船過去打探。”慕飛卿果決下令道,立即有兩名隱軍將一隻小船放入江中,划向大船。慕飛卿、白思綺和鳳九霄依舊站在船頭,靜待着事態的發展。
稍頃,小船折回,直至慕飛卿的座船下,拱手稟報道:“少主,那隻船的確是從北邊來的,拒船上的人說,途中並沒有遇到任何船隊。”
“果真?”
“確實如此。”
慕飛卿眼中剎那捲起陣陣風暴,額上突起一條條青筋。
“果然……出事了……”白思綺喃喃出聲,眸底再次泛起瑩瑩淚光。
“南邊和東邊,他們都不可能去,又沒有
北上,那麼,只剩下一個方向了……”鳳九霄沉吟道。
“轉向!”慕飛卿再次發出命令。
船隊調轉航向,重新順流而下,折回八十餘里,駛向西邊的河道。
十里、二十里、三十里……
江面越來越寬闊,水流也越來越湍急。
“快看!那兒有個人!”有人大聲喊叫起來,接着便有隱軍放下小船,前去查看,不多會兒便帶回兩名溺水者。
“這不是元伍和戚明嗎?”朱碩將兩人翻轉過來,立刻辨認出他們的身份。
鳳九霄凌空飛過去,穩穩落在船頭,立即開始施救,不多時,元伍和戚明接連吐出數口渾濁的江水,悠悠醒轉,怔忡地看着面前的人影,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朱,朱首領,九,九爺……”
“別廢話!怎麼就你們兩個?西陵樓主和三少呢?”
“他們,他們……”元伍吃力地撐起身子,擡手指向遠處,“他們上岸了……”
“上岸?上岸做什麼?還有,你們明明是往北的,爲什麼卻突然改道向西了?”
“船隊離開渡頭,剛剛走出五十里,便遇到了伏擊,還有很多兇狠的魚,只好折回,改道向西,不想,不想卻落入對方的包圍圈……”
“包圍圈?是什麼人的包圍圈?”
“不清楚……他們的臉上塗滿了油彩,身上穿的衣服像是沿江的漁民,但使用的兵器,卻像是……”
“像是什麼?”
“像是爲殺手專門打造的。”
“殺手?”鳳九霄眸中銳光流轉,“說話的口音呢?”
“……至始至終,他們都沒有開過口,招招兇狠毒辣,擺明了是要置我們於死地。”
“西邊兒?”鳳九霄轉頭看向錫達,“……不會是你的人吧?”
“放屁!”錫達當即粗聲斥罵,“我羌狄男兒都是血性漢子,最不屑做這些偷偷摸摸之事,就算要對你們不利,也是明着來。即便是我那兩位居心叵測的兄弟,也不會塗個大花臉來掩蓋身份!”
“這倒也是,”鳳九霄點頭,表示認可,“東燁現在局勢初定,任何一方都沒精力來算計我們,至於天祈……”
“會不會是東方笑?”朱碩猶豫着開口。
“這倒像是他的行事作風,不過,他的手下即使出動,也絕不會穿什麼漁民的衣服,更不會顧忌走漏消息。”
“有理,”錫達也加入了分析,“除了東方笑,紅鏊和夜暗心也有可能,所以,光憑對方的妝扮和衣飾,是很難判斷出他們的來歷的,不如,我們從另一個角度去想——比如,他們此行的目標,是誰?”
“這個不必想,肯定是——少主。”鳳九霄非常果斷地道。
“爲什麼?”這次,輪到錫達提出疑問了。
“我問你,少主此次迴天祈,是爲了什麼?”
“打敗凌昭洵,幫助小皇帝奪回江山啊。”
“這就對了,”鳳九霄頷首,“如此說來,誰最不希望少主回到頊樑?”
“自然是——”錫達眸中一亮,“你是說,這次實施伏襲的,是凌昭洵的人?”
“只是猜測而已,”鳳九霄摸着下巴,“除了他之外,我一時之間真想不出,天祈國內,還有誰有這個實力,以及,還進行得如此迫切。
”
“如果是凌昭洵……”一直沒有說話的慕飛卿一字一句開口,“只怕西陵鴻他們——”
“如何?”幾人的面色均是一變。
慕飛卿抿抿脣,卻沒有再說話,只是轉頭,看向水天一相接的遠處。
陸陸續續地,又救起數十名隱軍,所描述的情節與元伍和戚明不相左右,也就是說,仍然沒人知曉,此次伏襲者的真實身份,更不知道他們真正的意圖。
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此次前往頊樑的船,已經全部沉沒,其中武功較高的,如陌雲寒西陵鴻西陵辰等,均已棄舟登岸,去向不明,而少數功力微弱的,只能隨波逐流,幸虧遇上逝返的慕飛卿等人,得以倖免。
“少主,你看我們是不是——”朱碩探詢地看向慕飛卿,眸中閃動着幾絲期翼——無論如何,他跟隨西陵鴻及西陵辰已經多年,或多或少都有些情分,如今聽到他們有危險,自然全心全意地想着援救。
“靠岸。”慕飛卿斷然扔下兩個字,拉起白思綺的手,轉頭朝船艙走去。
鳳九霄和錫達交換了一個眼神,旋即轉頭對怔愣在地的朱碩道:“傳令下去,做好一切準備工作,棄舟登岸。”
朱碩點點頭,領命而去。
“你怎麼看?”鳳九霄凝眸望向遠處,聲音輕悠飄忽。
“那你呢?”
“我不知道,”鳳九霄搖頭,“但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什麼?”
鳳九霄一笑,收回視線,低頭看向船下翻滾的波濤:“有些人,要倒黴了。”
“嗯?”錫達的濃眉擰成大大的疙瘩,不滿地捶了鳳九霄一拳,“小子,你這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
“火藥。可以把整個天下,炸成血海的火藥。”鳳九霄一字一句,緩慢開口。
錫達久久怔住,身體竟不由一陣輕顫。
腥潮的江風掃過耳際,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幽魂的低咽,又像是大戰之前的號角……
驚心:
“阿卿?”微擡螓首,看着沉默不語的夫君,白思綺眼中浮起濃濃的不安,“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慕飛卿慢慢低頭,對上她的眸子,“自己是不是錯了?”
“嗯?!你,你哪裡錯了?”
“太仁慈,所以對他們的專制一再容忍;太無能,連最親最近的人都不能維護;太愚蠢,竟然相信,他們終有一日,會賜還我自由之身……”
白思綺心中一凜,不由伸手緊緊攀上他的臂膀:“那你……打算怎樣?”
“殺。”
慕飛卿眉宇之間,再度浮出昔日的戾氣,狂暴的眸光中隱着萬鈞雷霆,隨時能將世間任何事物吞噬。
“不可以!”白思綺猛力搖頭,“阿卿,你不可以!”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對我說不可以?”慕飛卿反手攫住她的肩膀,“難道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只要我們還活在這個世上,就逃不開重重桎梏,要想獲得真正的幸福與寧靜,必須打碎所有的一切,讓整個世界徹底改天換地,唯有如此,唯有如此,我才能守護你!”
“可是——”白思綺仍然搖頭,“以無數人的鮮血澆灌出來的幸福,會是真正的幸福嗎?即使得到,我們的內心,也會永難安寧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