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當着你的面,生生毀了他!”月痕說罷,驀地擡起右臂,掌心中紅光暴漲,直射向慕飛卿。
慕飛卿只是“凡體”,如何能接得住月痕這兇猛的一擊,可他卻不退反進,仍舊滿眼執著地喊道:“留下綺兒!”
白思綺心膽俱裂,絕望地閉上雙眸,從來沒有哪一次,像此刻這般無助,即便是乾圖關下,即便是同墜萬尺冰淵,都不曾這般地慟魄驚魂……
一道紫光漫過,與紅光相撞,發出轟然的遽響,而慕飛卿,已被一人穩穩接住,掩於身後。
“你——”月痕眸中怒火暴熾,“你竟然敢,竟然敢違背血誓,出手阻我?月澈,你就不怕再遭天責,永墮暗境麼?”
“就算再遭天責,就算永墮無邊暗境,我也要阻止你!”紫衣少年墨發飛揚,峻冷雙眸冽華湛湛,有堅決,有執烈,更有深濃的嘆惜,“月痕,不要再固執了,她不是婀兒,婀兒她已經……”
“你住嘴!”月痕猛然暴喝,“若她不是婀兒,你怎麼會予她月徽?若她不是婀兒,怎會受你感召,出現在月霄宮中?若她不是婀兒,怎能將你救醒?若她不是婀兒,又怎會,流露出那樣的眼神……?”
月澈默然,那些思忖好的辯解之辭,倏忽間變得無比蒼白——這世間很多事,原本就無從解釋,若強要解釋,只能增添更多的誤會。
就比如,他、月痕,和婀兒。
天母說過,他們三人,是註定數百年的糾纏,無因,亦無果。
無論在天在地,抑或在異境,仍然逃不開避不掉掙不脫,唯一能做的,是坦然接受。
可是月痕,你不能因爲這,就傷害無辜的人。
所以,我不能退讓,更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新的悲劇在我面前發生。
不管能不能阻止你,我都必須一試。
“怎麼?理屈辭窮?無言可答了?”月痕脣邊的笑更加冷冽,“那就滾到一邊兒去!要麼,你和我一起,殺了這個不知死活的男人,至於咱們之間的事,反正有的是機會,慢慢兒算!”
月澈搖頭,眸中浮起一絲悲憫:“你真的,不肯放手麼?”
“這話,如許多年來,你問過我無數
次,可我的答案,向來只有一個。”
“我知道了。”月澈垂眸,面上浮出暗凝的悲色,擡手做了一個結界,包裹住慕飛卿的身體,任他浮在虛空中,然後雙手環胸,結成光球,對準月痕。
“你——”月痕倏地瞠大雙眼,嗓音陡然變得陰鶩,“月澈,你真的要與我同歸於盡?”
“我已經,給過你很多次機會。”月澈語聲沁冷,猛然提氣,縱聲長喝,“破——!”
霎時之時,整個天空彷彿被熾烈的紫芒撕成碎片,爾後化作無數輪重重疊疊的月影,朝月痕壓下。
“好!好!”月痕戾喝,臂上生出一股大力,將白思綺遠遠甩開,爾後雙手環胸,亦幻化出交相輝映的紅色月影,倉促應戰。
剎那間,彷彿有成千上萬般的煙花一同在深邃夜空中綻放,熾烈的光芒灼得人無法睜眼。
天空和大地一起旋轉起來,整個月霄宮不住地劇烈晃動,精美的建築逐一崩坍,地面綻開一條條深深的裂隙,甚至有些地方躥出赤紅的地火。
“不要再打了!”
驀地,白思綺發出一聲高喊。
可激戰中的兩人卻恍若不聞,仍舊拼死廝殺,大有不死不休之勢。
“你們不要再打了!”白思綺再次大喝,也不知是從哪裡來的力量,渾身紅光暴漲,整個身影有如一團烈火般,遽然朝交戰中的兩人衝去。
從月痕月澈身上發出的光彷彿受到感召似的,通通涌向白思綺,自前胸透入,瞬間貫穿她的胸膛!瀲瀲鮮血噴濺而出,如漫天桃花,絢麗綻放。
“婀兒!”
“月婀!”
“綺兒!!!”
“白思綺!”
數聲高喊刺破天地,伴隨着那女子萎頓的身形,直直地墜向地面。
“綺兒!”
兩隻有力的臂膀握住她的雙肩,用力地搖晃着,嘶吼着,眸中滿是灼烈的熾焰。
“雲寒……”白思綺無力地擡手,扯住男子的衣衫,指上的鮮血很快染紅他白色的衣袍,“你和阿卿,要好好地……”
“綺兒!”陌雲寒重重地喊,嗓音低沉而黯啞,“別說話,什麼都不要說……”
“也許,只有我的血,可以消泯這一切……”白思綺轉眸,看向前方那座再度變得華美的宮殿,心中忽然有了某種了悟,彷彿在許多年以前,有一個女子,也是這樣,捨棄生命,而保全自己想要保全的一切。
“婀兒!”另一隻身從旁伸來,將一枚赤紅的,彎月形狀的晶體遞到她脣邊,“把這個吞下去,趕快!”
“沒有用了,”白思綺眸漾淺笑,深深地凝視着他,“阿痕,你不記得了嗎?九十六年前,在這月上大殿前,也是這樣……你也是這樣,不顧一切地,想要毀滅一切,不管我怎麼求你,你都不肯罷手,後來,我只好以自己的身體,擋下你致命的一擊,後來,你也是……”
“你不要說了!”少年垂下向來梟傲的頭,發出悲愴的呼聲,“我忘記了!我把所有的美好都忘記了,只記得恨,只記得曾經受過的傷害……婀兒,婀兒……”
看着他滿臉的狂亂,白思綺眸中閃過一絲哀憐——是的,他忘記了,雖然她的血,能讓他暫時記起所有的一切,但,每當月霄宮完復如初之時,他的記憶就會慢慢淡去,餘下的,只有那綿亙無窮的恨,於是,他們三個人之間的悲劇,會再次拉開序幕,一路的掙扎廝纏,到最後的不死不休……
誰都無法掙脫,誰亦無法掙脫。
這就是。冥冥中命運對他們的懲罰。
他和她,永世相愛,亦,永生相恨,不斷地重複傷害彼此,直到愛成殤詠,恨孽永生。
“放棄吧,阿痕,我們放棄吧。好不好?”白思綺幽幽地笑——掙扎了這麼多年,卻始終掙不過命運的輪迴,上蒼的安排,或許,惟有放棄彼此,才能得到真正的寧靜。
“不!”月痕猛力搖頭,目光中滿是狠絕,“我不放棄!永不放棄!”
“可是……”白思綺笑容悲涼——“再繼續下去,除了毀滅,我們,還能得到什麼呢?”
除了毀滅,我們,還能得到什麼呢?
月痕慢慢擡頭,視線漸漸聚焦,落在慕飛卿身上,驟然收緊。
“不可以!”白思綺察知他心中所想,猛地擡手,抓住他的胸襟,目露哀懇,“月痕,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好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