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思綺滿臉緊張地看着,直到東方凌臉上慢慢浮出血色,這才鬆了一口氣,用詢問的眼神看着東方策。
東方策卻緩緩搖了搖頭。
白思綺的心頓時沉了下來。
“奇怪,冰哥哥爲什麼還不醒啊?”雪纖湊到東方凌跟前,上看看下看看,還伸出手去,在他臉上輕輕捏了捏。
白思綺雖然着急,但也不好細問,又想起陌雲寒和慕飛卿尚且情況不明,不想再耽擱下去,便朝東方策打了個“走”的手勢。
東方策會意,背起東方凌,衝着雪纖又是朗然一笑:“你冰哥哥說,要想他醒過來,必須先離開這裡。”
“離開這裡?”雪纖眨巴眨眼,“冰哥哥真是這麼說的?”
“當然,”東方策毫不心虛,眸光坦蕩,“要不,你跟我們一起走?到時,我會讓你親眼看到他醒來,怎麼樣?”
白思綺忍不住暗暗翻了個白眼,心道,這東方策向來謙謙君子,不曾想爲了脫身,也會存心去欺騙如此純真的小姑娘,看來男人的話,多半不能當真。
東方策哪裡知道她心裡一直在腹誹自己,只一味和顏悅色地拿話糊弄雪纖,雪纖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早已辨識不清,當下便點頭答應,願意送他們出去。
三人沿着冰橋往回走,不多時,便到得那面巨大的晶壁前,回想起自己初闖晶壁的驚險,白思綺心中餘悸猶存,下意識地收住腳步,看向雪纖。
雪纖卻毫不在意,左手擡起,指尖輕輕落在晶壁之上,那晶壁立即像水波一般晃動起來,呈漩渦狀往四周擴散。
“走吧。”雪纖一甩絲緞,剛要邁步,後方的濃霧中忽地響起一聲厲喝,“纖兒,你做什麼?”
白思綺一聽這聲音,立即暗叫不好,拉起東方策便想強闖,卻已然遲了。只是轉瞬之間,一襲雪裳的女子便凌空而至,隨之襲來的強大氣流,帶起三人的身軀,同時重重地摔跌在堅硬的冰面上。
“姑姑,”雪纖第一個跳起,怯怯看向雪裳女子,“我只是,想救冰哥哥……”
“你曾經答應過我什麼?你都忘了嗎?”
雪霽神情冰冷,全然忽視白思綺三人,只定定地瞧着雪纖。
“……我,”雪纖的頭深深地埋了下去,“我答應過姑姑,永遠不離開永夜湖……可是姑姑,纖兒並沒有想離開啊,纖兒只是要救冰哥哥而已,這也不可以嗎?”
“不可以!”
“那——”雪纖無奈地表示妥協,“剛剛姑姑說,纖兒只把他們送出去,行麼?”
終於,雪霽的眸光一點一點從雪纖身上移開,落到白思綺臉上,再緩緩轉向旁邊,最後,鎖定在東方策的眉宇之間。
白思綺的心緊緊揪了起來。
一方面,她不希望東方策和東方凌有事;另一方面,她也不希望,雪霽再次因爲情緒的激烈起伏引發舊傷。
更窘迫的是,她現在什麼都不能做,只有這樣呆呆地看着,任由事情一步步發展下去。
雪霽眼中再度浮閃出紅光,從周身擴散出的蓬勃怒意,幾乎把白思綺三人活活凍僵。
就在她準備發起攻擊之時,整個冰湖連同周邊的地面一起猛烈地震動起來,就連他們身後那厚厚的晶壁,也開始綻出一條條縫隙,發出“噼噼啪
啪”的碎裂聲。
雪霽眼中的怒意剎那斂盡,重新恢復清冽幽冷,似乎有所感應一般,冰湖也平靜下來,晶壁上的縫隙合攏,一切迴歸原樣,似乎什麼都沒發生過。
“不管你們是誰,不管你們有何目的,馬上離開這兒!永遠不要再出現!”背轉身子,雪霽一字一字地扔下兩句話,再度沒入濃霧之中。
“等等!”
這次出聲的,竟然是,東方策。
見雪霽不爲所動,東方策再度揚高嗓音道:“雪霽,不管你有多恨我哥哥,也不該遷怒於凌兒,畢竟,他是你懷胎十月誕下的骨血。凌兒自降世起,便受盡無數的磨難,幼年遭人毒害,以致於病根深種,至今尚無法痊癒,作爲他的母親,難道你忍心看着自己的兒子,承受一生一世的痛楚和磨難嗎?”
霧氣濃凝,無聲無息。
東方策的話重若千鈞,可投進去,卻激不起絲毫漣漪。
看來,這雪域聖女果然是冷心冷情,就連親生骨肉的性命,也不屑於一顧。
“凌兒。”東方策眼中哀色瀰漫,低頭望着懷中容顏煦白的東方凌,“是王叔錯了。王叔無能,王叔救不了你,也救不了東燁……”
說完,他再度背起東方凌,竟頭也不回,猛地闖進晶壁之間,倏忽已抽身而去。
白思綺訝然地張着嘴,回頭朝濃霧深處看了一眼,剛要跟着東方策一起離去,忽又想起什麼來,望着雪霽消失的方向,逐字逐句地道:
“東方凌很孤單。一直很孤單。他想要一份愛,一份只屬於自己,能溫暖他心的愛。只可惜,上天對他太過殘忍,從生命的最初,便剝奪了屬於他的所有幸福。而今,他的生命即將耗盡,作爲他的朋友,我誠心地希望,在這黑暗的世界裡,能有一線光明,照亮他那顆蠃弱的心。”
白思綺說罷,再不停留,也用力擠進晶壁之中,向外探出頭去。
璀璨的水晶宮殿仍舊富麗堂皇,可在白思綺眼裡,它卻是那樣地死氣沉沉,毫無亮色可言。
東方策揹着東方凌,站在殿門處等她。白思綺走過去,凝眸望着他,淺淺一笑:“走吧,這兒不是我們該呆的地方。”
兩人一前一後,朝前走去,快到水眼時,白思綺猛然重重一掌拍在腦門兒上,大叫道:“我們怎麼能就這樣走了?阿卿和雲寒呢?”
東方策一怔,驀地收住腳步:“要不,咱們四下找找看?”
“嗯。”白思綺點頭,“不過咱們最後一起行動,現在東方凌昏迷,陌雲寒傷重,阿卿又情況不明,咱們三個再不能分開了,免得找了這個,又得等下來找那個。”
“好。”東方策答應着,眸光已經開始在水晶宮殿裡寸寸搜索起來,他們自東向北,自北向西,自西向南,整整搜索了一圉,仍舊沒有任何收穫。
再次回到殿門處,白思綺雙眉深鎖,久久地凝思起來——自己在被雪霽拉進冰湖前,明明聽到了阿卿的聲音,可爲什麼卻找不到?還有陌雲寒,他傷得那麼重,照理說不會離開得太遠?
難道說——腦海裡忽地一閃,驟然想起被封凍在冰河中央的東方凌,難不成,陌雲寒也被什麼暗流捲走了?
“看樣子,我們不得不再回去,找到雪霽,問個清楚明白。畢竟,這是她的地盤,對於這
片冰雪世界,她比我們要熟悉得多。”東方策沉聲說道。
“可是她——”
“有凌兒在,我想她不會真下殺手的。”
“是嗎?”白思綺面露遲疑——雪霽的冷心冷情,可是她親眼所見,早在第一次知悉她的身份時,她就曾告訴過她,東方凌是她的親生兒子,也被困在極北之地,可她非但不爲所動,還喝令雪纖立刻將她送走,由此看來,她因爲太恨東方赫,而抹殺了對東方凌的母子之情,也說不定。
“難道,你還有別的辦法嗎?”見她久久不作聲,東方策啓脣問道。
“沒有。”白思綺搖頭——東方策的話說得沒錯,陌雲寒和慕飛卿的真實去向,無疑雪霽是最清楚的,他們現在除了回去找她,已經無計可施。再說,凌昭瀾的交代、冰窟中神秘人的脅迫,他們身上的攝魂術、慕飛卿的半顆心……諸如此般種種,有太多太多的疑問,需要着落在她的身上,不回去找她,還能找誰?
於是,未曾踏出殿門的兩人,又再度轉身,朝晶壁走去。
然而這一次,他們無奈地發現,不管他們怎麼努力,那晶壁宛若銅鑄一般,別說進去,就連絲毫裂隙都沒有。
“要不,讓我用紫霄劍試試?”白思綺探詢地看向東方策。
“也只好如此了。”東方策點點頭,向後退開數步,看着白思綺拔出紫霄劍,朝晶壁刺去。
紫霄劍果然名不虛傳,饒是白思綺並無內力,一劍劍刺下去,卻也斬出幾道裂隙來,眼看着就要破壁成功,晶壁後方忽地傳來一道惱怒的聲線:“你們怎麼又回來了?”
“小姑娘,我們捨不得你啊,”白思綺收起紫霄劍,滿臉帶笑,“尤其是你的冰哥哥,更加捨不得你,所以,我們打算回來跟你作伴,好不好?”
“真的?”雪纖不辨真假,只當他們確實想留下,纖手一揮,晶壁幻出圈圈漣漪,東方策和白思綺閃身進了晶壁,四道目光,齊刷刷落到雪纖身上。
雪纖被他們看得不好意思起來,粉面含嬌,重重一跺腳,便朝冰湖的方向奔去,沒跑出多遠,卻又停下腳步,回頭看着兩人,黑葡萄般的眼珠滴溜溜轉來轉去:“別說我沒有提醒你們,姑姑很生氣很生氣,說如果再見到你們,一定會把你們全都凍起來,做成冰人,你們最好小心點!”
雪纖說罷,又眷眷不捨地看了東方凌一眼,這纔像只小松鼠般蹦蹦跳跳地去了。
“東方策,你說我們是直接殺進去,開門見山好呢,還是——”
“還是怎樣?”
只一眼,東方策便洞穿了白思綺心思,立即沉下臉來:“我不同意。”
“那好吧,”白思綺挑眉,“咱們就直接闖進去,一五一十地向她問個清楚明白,不過東方策,你有幾分把握,能夠制住她?”
“我絕非她的對手。”東方策倒也坦誠,一句話,便澆滅了白思綺心頭的希望。
“那你還想硬闖?”
“不硬闖,也不拿凌兒上演苦情戲,我,另有高招。”
“什麼高招?”白思綺面露喜色。
“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耳。”
“你——”某女只好咬着嘴角,狠狠地瞪着某男,某男聳聳肩,一甩滿頭墨發,揹着他的寶貝侄兒,傲然走向一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