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個人分食完兩條魚,默坐在火堆旁,或盤膝運功,或努力地思索着,該如何脫離眼前的困境。
沒有了地圖。
沒有了馬車。
沒有了食物。
沒有了衣被。
他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之中。
現在,無論是繼續前進,還是打道撤退,對他們而言,都是異常艱難。
“咳,咳咳……”
“凌兒,你醒了?”東方策第一個睜開眼,湊到東方凌跟前。
“王叔……”東方凌弱弱地喚了一聲,扯住東方策的衣袖,將一塊硬梆梆的物事塞進他手裡,勉力說道,“用,用這個……”
“磁石?”東方策凝神一看,眸中倏地劃過一絲亮光,“真是太好了!”
“光有磁石也不行啊,”錫達先是一喜,繼而搖頭。
“把它給我。”慕飛卿朝東方策招招手,東方策一場臂,那塊黑糊糊的磁石立即凌空飛起,穩穩落入慕飛卿掌中。慕飛卿拿着磁石認真端詳半晌,忽地伸手,從白思綺頭上拔出一根髮簪,揮劍劈成兩截,將尖端部分放在磁石之上。
約摸過了兩刻鐘時間,慕飛卿取下貼附在磁石上的半截髮簪,用衣帶繫住,懸在半空中,髮簪慢悠悠地轉動着,最後定定地指向一個方向。
“啓程。”將髮簪收回懷中,簡短地吐出兩個字,慕飛卿再次背起白思綺,甩開大步朝前走去。東方策和白衣架起東方凌,六個人再次踏上尋找永夜城的路途。
極北之地。
他們必須在體能耗盡之前,到達極北之地,進入永夜城。
就算那裡是地獄閻羅殿,但,只要有人居住,就會具備生存所需要的一切,而他們,也才能繼續活下去的可能。
又是數個時辰過去。
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腳下踩着的,已經不再是雪,而是比鐵板還要僵硬的冰。除白思綺外,慕飛卿五人的鞋子都已經洞穿破爛,幾乎是赤足在冰面上行走,饒是他們內功深湛,經歷數個日夜的不眠不休,此時也已達到極限。
東方凌第一個倒了下去。
他從小便遭遇種種磨難
,身體極爲孱弱,這些年全靠上好的藥材撐着,旭都皇陵中,又遭受龍後噬體的劇創,其後一路上總是新傷舊傷不斷,根本就不曾痊癒過。勉強行至此處,已再難前行一步。
“他不能再走了。”收回搭在東方凌手腕上的手,白衣的面色是從未有過的凝重。
“可是,如果將他留在這兒,只能是死路一條。”錫達理智地分析道,“如果不盡快找到永夜城,別說他,就算我們,也會很快玩完的。”
“別管我……你們走吧……”東方凌微微睜着黯淡的眼眸,目光清澈依舊,“其實,能夠長眠在這兒,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你說什麼鬼話!”白思綺狠狠地打斷他,“打起精神來!東方凌,你打起精神來!不要放棄!你想想看,從小到大,你經歷了多少磨難,不都一一挺過來了嗎?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倒下呢?”
“綺兒……”緩緩地,東方凌擡起手,朝向白思綺,眸中慢慢漾起暖暖的笑,“你總是這樣,在我最脆弱的時候,鼓勵我幫助我,讓我看到希望……也正是這一點點的希望,支撐着我繼續前行,可是這一次,東方凌,怕是要讓你失望了……”
他的目光慢慢變得迷離散亂,胳膊無力地垂落在東方策身側,整個人看上去就像一尊極易破碎的冰雕,似乎只要輕輕一碰,就會裂成千片萬片,消融在這天地間……
“凌兒!”東方策緊緊地抱着他,眼中滿是悲憫——他們雖份屬叔侄,但彼此間年齡相距並不大,感情上更傾向於兄弟,這些年來,他一直明裡暗裡地照顧他,就是希望能給東燁皇朝留下一絲希望,一個可以正朝綱治江山的明君。
爲了這個目的,這麼多年來,他們一起努力,一起奮鬥,一起與各種勢力作着殊死的拼搏……終究還是敵不過麼?終究還是無法改變,東燁覆滅的命運麼?
猛然擡頭,朝着蒼穹深處,東方策發出一聲蒼涼而愴痛的呼喊。
白思綺的心驀地收緊。
“東方策,你冷靜冷靜,或許事情,並不像我們想的那麼糟糕。”錫達走到東方策身後,大聲喊道。
東方策沒有回頭,也沒有作出絲毫迴應,仍舊
那麼直直地矗立着,仰首望着浩浩長空。
“或許,我們可以找個地方,封住他的脈息,將他凍藏起來,等事態好轉,再設法將他救醒。”
東方策“呼”地轉過身,定定地看着錫達,眼中閃爍着犀利而又熱切的光。
“這樣做,行得通嗎?”白思綺震驚至極——在21世紀時,雖然聽說過有這樣的方法,但那僅僅適用於完全絕望,無藥可醫的絕症病人,現在錫達竟然提出這樣的驚人設想,她是該同意,還是該據理反駁。
“白衣,你說呢?”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慕飛卿反倒成了衆人中最冷靜的一個——或許,只要不牽涉白思綺,他任何時候都是冷靜的。
白衣沉默,良久方輕輕點頭道:“這也不失爲一個辦法——”
話說了半句,他擡頭望向錫達:“二王子,這辦法不是你想出來的吧?難道以前,你見有人用過?”
“是,”錫達倒也坦承不諱,“據我母親說,霄姨,也就是東方凌的親生母親,當年在東方凌被奪走之後,因爲傷心絕望而失去了活下去的意志,將自己冰凍在永夜湖中,至今已有二十年之久。”
“可那只是個傳說,”東方策雙眸黝黑,“況且,雪霄自小在雪域長大,體質與常人不同,冰封個一二十年,甚至更久,或許都沒有問題,可是凌兒,他自小就在溫暖溼熱的旭都長大,如何能承受這樣極致的酷寒?”
“那麼,你還有更好的辦法嗎?”錫達目光凜冽地直視着他,“難道要因爲他而困在這裡,讓所有人一齊陪葬嗎?就算我們肯這樣做,他到最後,也難逃一死,不是嗎?”
“錫達的話很有道理,”慕飛卿接過話頭,“把東方凌冰封起來,而我們繼續上路尋找永夜城,這樣東方凌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倘若我們一直躑躅不前,不單東方凌,其餘五個人也會死。”
良久的沉默後,東方凌猛地轉身,朝着正北方大步前行,其餘幾人疾步跟上。
他們在冰原上快速行進着,就像一串悄無聲息的影子,輕飄飄地掠過,不曾留下任何痕跡,然而他們的心,卻將會把這一幕,永永遠遠地記在心底,直至死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