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動着脖子,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前前後後地巡視了一番,確實再不見半條人影,白思綺只得無力地嘆口氣,認命地拖着那身笨重的鎧甲,走到隱蔽的角落裡,將它穿上身。
剛剛做好準備工作,便聽斜前方傳來一陣雜沓的腳步聲,白思綺心中一震,正欲重新藏回暗影裡,幾道人影已經朝她圍了過來,內中一人高聲喊道:“誰在那裡?”
避無可避,白思綺只得現身,慢騰騰地走出來,舉手行了個軍禮。
“你剛纔鬼鬼祟祟地做什麼?”爲首的看樣子像個軍官,眼帶疑光,冷冷地盯着白思綺,口吻極其不善。
“卑職剛剛內急,就——”白思綺壓低着嗓音回答道,假裝扭捏地微垂着頭。
“嘻嘻——”跟在那軍官身邊的幾名兵士不由粗裡粗氣地笑起來。
軍官皺皺眉頭,眼中疑慮頓消,有些嫌惡地揮揮手。
白思綺趕緊調頭就走,沒奔出幾步,身後又響起一聲冷喝:“站住!”
偶滴神呀!有什麼問題一股腦子說清楚,行不行啊?折騰來折騰去,小姑奶奶我大概等不及找到陣眼,就會被嚇死啦!白思綺一陣腹誹,還是乖乖地站住腳步,轉頭看向那軍官,諂媚地笑應道:“長官,還,還有何吩咐?”
“令牌?”
白思綺眼珠子骨碌碌一轉,這纔想起方纔血衛塞給自己的玩意兒,拿出來高高舉起,還很顯擺地晃了晃。
軍官深深地注視了她一眼,這才揮揮手,示意她可以離開了。
白思綺這次學乖了,昂首闊步後背挺直,走得有模有樣——好歹她在大學裡專門練過軍姿,到天祈後又跟着青鷹紫鷹他們練過武,習過軍中禮儀,不至於漏餡。
直到遠離那羣該死的南韶士兵,白思綺才微微鬆了一口氣,蹙眉仔細端詳着四周的地形,開始暗暗犯愁——五行陣,由南韶軍、羌狄軍、東燁軍、襄南王的南軍、宏毅王的靖安軍組成,那麼五行陣的陣眼,是在哪支軍隊中呢?還有,那所謂的陣眼,到底是什麼東西,還是人呢?
“嗨!”
正困惑着,耳邊忽然響起一聲豪壯的男音,驚得白思綺頓時向後躥出數步之遠,方纔慌慌地定下神,舉目朝那莽撞之人看去。
竟然是——
“海大——!”白思綺驚詫地叫出聲來,話到脣邊,
才察覺到失言,連忙一把緊緊地捂住自己的嘴,目光閃躲地別開頭。
“來!陪本將軍喝酒!”對方卻似並未察覺到她的異常,衝她晃晃手裡的酒罈,嘿嘿笑着,露出健壯的胳膊。
“呃——”白思綺有些愣神,一時呆立在地,沒有迴應。
“來啊!扭捏個什麼勁兒!”突如其來的,對方大手一伸,扯住她的胳膊往身前一拉,順勢搭上她的柔肩,親密地拍了拍,“小兵疙瘩,還害羞呢!”
白思綺滿頭黑線——自己這是,第二次被他“輕薄”了,只是,明明是落草爲寇的“海大王”,怎會變成南韶的“徵東將軍”?目光閃了閃,她強壓下心中的疑惑,故作輕鬆地反拍了拍海大王,哦,現在應該稱之爲海銘海大將軍的肩膀,也爽朗一笑道:“卑職素慕將軍威名,方纔乍見,一時心怯,失了分寸,還請將軍見諒。”
“嘿嘿,不妨事,不妨事。”海銘親暱地將頭放在白思綺肩上,打了個酒嗝,“軍中男兒皆是兄弟,習慣了就好。咦——”
海銘說着,忽然用力地嗅了起來,臉色越來越古怪:“你身上怎麼有一股女人的味道?”
白思綺心中震駭,臉上笑意不減,擡手捂住他的鼻子,頑皮地擠擠眼睛:“卑職剛剛纔巡邏完畢,弄得一身汗臭,將軍還說是女人的味道,莫不是喝醉了吧?”
“有嗎?”海銘搔了搔腦袋,也不再深究,隨意找了塊草地,就扯着白思綺坐下,提起酒罈猛灌一口,然後塞到白思綺手裡,“來!喝!”
白思綺囧住,看看他又看看手裡的酒罈,猶豫片刻舉起酒罈,假意喝了一大口,抹抹嘴角,遞迴給海銘:“將軍,你喝!”
“好氣魄!”海銘朗聲大笑,接過酒罈,結結實實連喝三口,才又遞給白思綺。
如此輪番來回,一個是存心敷衍,而另一個真正海量,不一會兒,酒罈見了底,海銘揚手將空酒罈高高拋向空中,目斜嘴歪地看着白思綺,忽然冒出一句驚人之語:“本將軍怎麼,怎麼覺着你越看越像那個什麼……女人……”
白思綺一凜,趕緊打哈哈道:“將軍說笑了,這軍營重地,向來不準女人出入,卑職雖然長得文弱,但也確是男兒之身……”
“誰,誰說軍營不準女子出入?”海銘確實喝得有點高了,伸手摁住白思綺的肩膀,大大的腦袋在她眼前不
住地晃來晃去,伸出一根指頭點着她的鼻子,“告,告,告訴你,咱們那位潑辣剽悍的紅翎公主,不但能出入軍營,還能帶兵殺敵,你信……還是不信?”
這好端端地,怎麼又扯到紅翎公主頭上了?白思綺愣愣神,接着他的話頭答道:“是啊是啊,咱們的紅翎公主啊,那可是名揚四海威震八方,莫說天下女子,就連七尺男兒,也不得不服呢。”
“去他孃的!”海銘忽然罵了一句粗口,“本,本,本將軍就不服!女人就是女人,乖乖在家呆着,相夫教子就好,做什麼舞刀弄槍,男不男女不女,像,像什麼樣子!”
“你敢對公主不敬?!”白思綺佯作驚訝,想從他口中套出更多的話來——看來這海銘與紅翎的關係,怕是非同一般呢!
“不敬?不敬又怎麼樣?”海銘呢喃着,話音裡竟夾雜着幾絲苦澀,“這些年來,我跟着她,走南闖北,涉山越水,她說什麼我就做什麼,結果呢,結果她竟然拋下我,嫁給那什麼慕飛卿……還好後來有人砸了場子,婚約泡湯了……我以爲自己這下有指望了,誰想她,誰想她一轉頭,竟然又看上了別的男人……爲什麼?我海銘到底哪一點不如他們?哪一點不如他們?”
海銘說着說着,嗓門兒越來越高,越來越響,白思綺暗叫糟糕——如果他再這麼吵嚷下去,只怕整個南韶軍營都會被他驚動,得想個辦法讓他安靜才行。心念一轉,白思綺當即伸手捂住海銘的大嘴,貼在他耳邊低聲恐嚇道:“將軍,公主來了!”
“哪裡?!”海銘兩眼圓睜,頓時收斂起剛纔的囂張模樣,變成了乖乖小綿羊,反手摟住白思綺的腰,就朝旁邊的土溝裡滾去,口中還忙不迭地道,“我的娘呀!可千萬別被她看見了!”
見他一副驚弓之鳥的模樣,白思綺只覺好笑,連忙輕聲安慰道:“沒事了,公主朝那邊——”
“你們倆在做什麼?”
然而,事情偏生就是這麼湊巧,白思綺的話還沒說完,頭頂上方便響起一道怒火交加的清亮女聲。
完了!
白思綺聽到自己的小心臟裡發出一聲哀叫,旋即趕緊推開海銘,故作不勝酒力,起身踉蹌幾步,後背朝上跌倒在土溝裡,一則來個裝暈,留下海銘自己收拾爛攤子;二則趁機在臉上抹幾把黃泥,免得被紅翎認出來,否則,自己就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