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矇矇亮。
坐靠在駕駛座上叼着香菸,卻沒點燃的易海舟,吃驚的發現,這座小鎮依舊充滿生命力。
這樣處在戰亂中的地區,居然還有人出來打掃街頭清潔。
然後有步履蹣跚的老人,推着丁零當啷的貨架車出來賣煎餅,月餅那麼大的薄煎餅。
推着車的動作很吃力,但頭上戴着的花絲巾非常豔麗。
豔麗得讓易海舟想起了奧琳娜。
接着是歡天喜地衝出來買煎餅的孩子,還揹着書包。
慌里慌張的叫着什麼,從老奶奶手裡拿了煎餅就跑,身上的衣服很普通,但是很整潔。
陸續出現在街面上的成年人裡,老人居多,可以說易海舟視野裡面能看見的基本都是老人。
但只要走上街來,無論如何都是衣冠整潔,體態安詳。
見面還有打招呼的和煦笑容。
偶爾個把三四十歲的女人可能因爲起得忙亂了,邊走邊整理妝容。
可那衣裙之間依舊帶着有那麼點點時裝的氣息,再老舊的款式都擋不住那種愛美的心。
大腹便便的男人戴着眼鏡,匆忙趕着跑過去的樣子,讓易海舟很容易聯想起教導主任之類的工作。
這樣此起彼伏的聲音,很快讓看似荒涼蕭瑟的小鎮鮮活起來。
這是易海舟在東南亞很少看到的場面。
同樣遍地美景的東南亞,絕大部分人都不修邊幅,趿着拖鞋穿得破破爛爛,臉上洋溢着和這裡差不多的隨遇而安快樂。
但易海舟內心明白他們是傻樂。
稍有外界強力衝撞,無論是自然界的海嘯還是獵人遊戲的武裝分子,又或者國家之間的博弈,都能讓秩序瞬間崩塌,亂七八糟。
可這裡已經這麼糟糕了,居然所有人臉上都還帶着平靜安詳的態度。
接二連三的前往大教堂去聚會。
天色完全放亮以後,甚至還有兩個僅見的年輕人,在小鎮唯一的十字街頭路邊,打開摺疊板凳,一人手風琴,一人小提琴的演奏!
易海舟有點愣住。
東南亞的窮人們很容易活下去,然後就選擇閒聊偷懶玩耍,哪怕躲在樹蔭下什麼都不做,也極少有人搗鼓這些。
最讓易海舟吃驚的是,那個賣煎餅的老奶奶,推着車回去的時候,猶豫一下,居然還給倆年輕人面前的帽子裡放了錢。
她自己一共就沒賣出去多少個煎餅!
只有親眼所見,或者在國內、棉北、東南亞海島甚至中東土豪城都對比過。
纔會有易海舟這樣的震撼。
那種“我就算是吃不飽,我的世界裡面也要有品位”的生活態度。
這在易海舟下車前往鎮上唯一的營業餐廳吃飯時候也有體現。
陳舊的餐廳到處都有點破損,甚至可能還經歷過什麼打砸場面,但盡力把所有桌椅都擺得很整齊,窗簾、桌布挺有格調。
煎蛋和紅腸煎餅的擺盤,還講究撒了點翠綠好看的葉子和紅花。
嗯,就是那紅腸的味兒,始終感覺像是餃子餡,說不出來哪點不對。
易海舟可以說是唯一的外來遊客,餐廳老闆非常友好的找他交流,甚至能蹦出來句怪腔怪調的“你好”華語!
但也就僅此而已,連英語都結結巴巴連比帶劃。
兩年前這裡打過仗,大家出去躲避過,但最後還是回來了,離不開這裡的生活。
作爲整個歐洲的糧倉,這裡哪怕是簡單的種種地,養點牛羊,食物是不缺的,所以不會因爲物質條件變差就變LOW變隨意。
曾經的富饒跟教養,讓這裡充滿了高貴的靈魂。
這不就是人生嗎?
餐廳老闆說這句話的時候,無奈可又充滿了樂觀。
青壯年都儘量出去討生活了,這裡留下的只有老人和孩子。
哪怕沒打仗以前,這裡外國遊客都是很少的。
於是易海舟打聽最近有什麼遊客愛去的地方時候,輕而易舉的得到信息,就在小鎮外東南方向兩公里的礦區算是周圍唯一的景點了。
說到這裡餐廳老闆還神秘兮兮:“聽說當年漢斯人二戰撤退的時候,在這個三十年前才廢棄的礦區埋藏了金銀財寶,一直都有人在這邊尋寶哦。”
因爲語言不通,老闆說起來的時候還有土撥鼠刨地的動作。
讓易海舟內心啞然失笑,這特麼是抄作業嗎?
和焦盆國二戰撤退時候在東南亞掠奪藏寶的套路一模一樣。
又是這樣騙人來尋寶,然後當成獵物殺害?
到這個時候,易海舟心裡還悄悄鬆了口氣。
真的,哪怕他和這裡的人沒有絲毫關係。
那種對待生活的美好感受,是他都捨不得破壞的。
特別是從打得一片狼藉的戰場離開,漫無目的的到處溜達,之所以被海邊小鎮吸引,就是因爲那種簡單而美好的生活感受。
那羣成天傻樂的沙雕,還有傻乎乎的仙娜。
與其說易海舟最開始答應幫黃家小姐,不如說是想避免那種平靜的小鎮生活被破壞。
讓這些傻子永遠都能那麼開心的生活吧。
聽聞不用在這鎮上打殺,對方似乎也沒把鎮上居民作爲獵物。
易海舟的心情都陽光明媚了,不光笑着留下五十美元的小費,出來還給拉風琴的小夥子倆帽子裡丟了二十美元。
希望他們都開心些。
易海舟就開上藏在鎮口的車出發了。
兩公里很近。
手機GPS上也非常清晰的能夠找到那個礦區。
但易海舟儘量繞着彎開車把整個礦區的外圍先走了一遍,熟悉整個大體環境。
超乎他的想象。
因爲這一帶都是大平原,這礦區自然就是朝着往下挖。
和很多地方開洞坑道不同,這裡居然是直接挖坑,挖巨大的坑,大貨車都能直接順着坑邊這樣一圈圈開下去的那種巨坑。
但這種平底挖出來的巨坑有個天然的問題,雨水往哪裡去?
在礦場還在施工維護的時候,天天架着抽水機抽就是了,只要防止周圍不要倒灌進來,直接抽到附近的河流裡面也沒多大工作量。
可如果這礦場二三十年都停止維護,那雨水慢慢的存積在裡面,就變成了深潭!
有點藍紫色的巨大深潭,讓易海舟探頭看見,不知爲什麼就覺得不寒而慄。
面積可能有十幾個足球場那麼大的水面,整個橢圓形的大坑,易海舟要看見對岸那些集裝箱工棚之類遺留物品,感覺都是小方塊。
這潭水有多深啊。
還有這不知道因爲是地質還是水生微生物、植物的原因,造成的詭異顏色。
感覺裡面時刻能跳起來條惡龍的那種深邃感。
反正叫易海舟下水游泳,他是絕對抗拒的。
駕車在遠處觀望,最後停了大概近一公里遠的距離,還是遠離小鎮的方向,也遠離了礦區口那一片工業建築。
易海舟用枯枝樹葉把車掩藏在灌木叢裡,再把黑色槍械包背上,深一腳淺一腳的穿過佈滿腐敗落葉的茂密樹林,靠近了礦區懸崖邊。
掏出那具真皮萊卡小望遠鏡,開始仔細的進行戰地勘察。
測距功能和GPS地圖定位都告訴易海舟,這裡距離那片工業建築差不多有一公里的直線距離。
任何出現在鏡頭裡面的人物都只有螞蟻那麼大。
稍微一個不留神,就錯過了目標。
舉着用電工黑膠布封住了物鏡,只留下一條縫的精巧望遠鏡。
易海舟一趴就是七八個小時!
整個區域,毫無動靜。
難道是情報有誤?
總不可能連那個餐廳老闆,都是彼得洛夫、伊萬他們這一系的托兒吧。
易海舟現在習慣於凡事都先打個問號。
防備。
不過他不着急,趴在一人多高的茂密草叢裡,絕對不會有任何人來過的野外懸崖上,慢條斯理的給自己編了件草皮披風。
也就是俗稱的吉利服。
純屬沒事兒做,但如果派上用場,那就是能保命的好東西。
直到傍晚時刻,他都在猶豫要不要過去工業建築區仔細勘察下是不是有人來過的痕跡時候。
車燈的光芒劃破了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