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奇, 你要不要用我的手機給土匪打個電話?”在回家的路上,棉花糖把她的手機送到我面前說道。
“打電話說什麼?”我問。
“跟他解釋一下啊!”棉花糖說。
“怎麼解釋?”
“你就說你跟不想給盆景媽當兒媳婦,那都是盆景媽自說自話一廂情願的。還有, 你送盆景那幅畫不是什麼特別的禮物, 你只不過想通過那幅畫讓盆景有自知之明而已!你就這麼跟他解釋!”棉花糖一口氣說了一大串話, 她就是這麼了不起, 就算不打腹稿也能把話說得很漂亮。
“可是奇奇爲什麼要對土匪說這些?土匪又沒說什麼, 奇奇幹嘛要莫名其妙地打電話過去胡亂解釋一氣?這不是很奇怪嗎?我認爲還是別打電話的好!”蠶豆提出了他自己的見解,我不得不承認蠶豆這次提出的見解是很符合情理的。他難得會提出這樣符合情理的見解來,所以我決定尊重他的這個見解。
“我覺得蠶豆說得對!土匪又沒跟我們說他到底爲什麼不高興, 我們自己胡亂猜了一通,再亂打一通電話, 這樣不好。”我說道。
“那倒也是!”棉花糖立刻接受了我和蠶豆的見解, 不過仍有些心有不甘地說:“我只是看着土匪那樣下車了, 心裡挺難受的。其實就算他不說,我心裡也明白他爲什麼不高興。想想他也蠻可憐的, 如果他也有媽的話,說不定他媽會比盆景媽更早邀請你當他們家的兒媳婦呢!他是吃沒媽的虧了!”
“有媽也不一定豆(就)能佔便宜,我還有媽呢!我媽那麼早豆(就)認識奇奇了,可她卻從來沒邀請過奇奇當她的兒媳婦!你們說我媽咋豆(就)那麼沒用呢!”蠶豆咕噥道。
“我看是你沒用!你媽不邀請是因爲她根本就知道邀請也是白邀請,奇奇根本不可能答應!”
“要這麼說那奇奇也根本不可能答應盆景媽的, 可是盆景媽還不是照樣邀請了?”
“跟你說話可真費勁, 懶得理你!”棉花糖終於對蠶豆失去了耐心, 不再理會蠶豆說的任何話了。
“奇奇, 你就給土匪打個電話吧。就算不跟他解釋今天的事, 那問問他假期怎麼打算的也好啊?要不然,你們打算整個假期都不見面了嗎?”就在我們三個到了岔路口準備分手各回各家時, 棉花糖忍不住再一次提議,要我給土匪打個電話。
“還是算了吧,他現在正在氣頭上,就算我打過去,他說話也不會有好氣的。等過幾天他消消氣我再打也不晚。”我說道。
“那好吧!”棉花糖很無奈地回答。然後我們三個分手各回各家。
我一進家門,落荒就迎面撲了上來,繞着我腿又是舔又是親的,我知道,落荒一定是想我了。
“總算回來了,都快把我急死了,怎麼回來得這麼晚?”聽見我進門的聲音,老媽立刻從客廳裡跑了出來。
“也不是很晚啊。”我答道,心想,這已經夠早的了,如果我下車去追土匪了,還說不定什麼時候才能到家呢!
“把包放好,快洗洗手吃飯吧,菜都涼了!”老媽催促道。
“好!”我一邊答應一邊跑進客廳把包放下,然後又去洗了手。
洗完手後到飯桌前坐下,忍不住對着一桌上的飯菜發愣。今天的飯菜是罕見的豐盛,不僅有我最愛吃的紅燒肉,而且還有雞腿燉蘑菇。老媽極少這樣奢侈,竟然把兩種肉——雞腿還有豬肉同時擺上餐桌,只可惜我一點胃口也沒有。
шшш● тtκan● c○
“怎麼不吃啊,發什麼愣啊?”老媽用手指戳了我的額頭一下。
“中午吃多了,沒胃口!”
“沒胃口也得吃。午飯吃再多也不能代替晚飯,一日三餐是不能省的,快吃!”老媽督促道。
“好吧。”我拿起筷子,象徵性地夾了一點菜放進嘴裡。
“郊遊會怎麼樣?玩兒開心麼?”老媽問。
“開心!別提多開心了,我從來沒參加過這麼好玩的郊遊會!” 聽老媽提到郊遊會,我立刻興奮起來,開始滔滔不絕地把今天郊遊會的情形詳詳細細地講給老媽聽。“我們去的是一個薰衣草莊園,那裡別提多美了。我們還坐了童話裡的公主坐的那種馬車,超級豪華超級漂亮。薰衣草莊園裡不但有薰衣草,還有古堡,古堡後面有一個大花園,大花園裡雕塑,有噴泉,還有一個超大的游泳池,我們在游泳池裡打水仗,打累了就坐在游泳池邊的躺椅上喝飲料。我們吃午餐的餐桌就擺在離噴泉不遠的地方,餐桌上鋪着雪白的桌布,還擺着鮮花和精美的餐具,總之這一天過得簡直比神仙還要快活。”
“看把你享受的!”老媽聽我講完忍不住衝我撇着嘴說道。
“能不享受嗎?換了是你你也會很享受的!”
“那當然了,去參加那麼豪華的郊遊會能不享受嗎?要不怎麼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呢!我這輩子恐怕是沒這個福氣過哪怕是一天這樣的日子,誰讓我是天生的窮命呢?”
“媽,哪有什麼天生的窮命啊?那種日子是不錯,可是天天過也沒什麼意思。再說能過上那種日子的人也不一定就像你說的是多有福氣。你知道嗎?那個莊園是曲阿姨的,但是曲阿姨卻並不是個有福的人。她本來有一個女兒,可是她女兒在學校的火災裡死掉了,她是爲了她死去的女兒才拼命經營這個薰衣草莊園的。我想,如果現在讓她在女兒活着和擁有薰衣草莊園之間選一樣的話,她一定會選讓女兒活着。因爲能有女兒一直陪着她身邊,那纔是真正福氣!”
“你說那個薰衣草莊園老闆的女兒在火災中死了?”老媽非常吃驚地問。
“是啊!”
“什麼時候的事?”
“就是依依八歲的時候,依依是曲阿姨女兒的名字……”我原原本本地把曲阿姨的故事講給老媽聽,我從法國的普羅旺斯講到了曲阿姨的薰衣草莊園,從依依對薰衣草的迷戀講到了曲阿姨堅信依依變成了天使。在我的印象裡,老媽是第一次這樣專注地聽我說話,她始終在傾聽,一次都沒有打斷我,直到我講完了整個故事,她似乎還在傾聽……因爲她還保持着聽故事時那個端着飯碗的姿勢,一動不動,一言不發。我突然覺得這也許是一個建議老媽改掉她的壞脾氣的絕佳機會,於是我立刻接着說道:“那個曲阿姨的性格可好了,她雖然沒有自己的孩子了,可是她對別人的孩子就像對她自己的孩子一樣,她親手給我們塗防曬霜,還跟我們說了很多很好聽的話。”
“是嗎?”老媽很機械地應道。
“媽,其實你的人也還好啦,就是脾氣太差。如果你能把那個壞脾氣改一改,你也會跟曲阿姨一樣的。而且,你知道嗎?你之所以脾氣壞主要是因爲你對什麼都無法滿意的緣故。其實,你有什麼可不滿意的呢?你說你窮,你不是剛剛中了大獎嗎?如果你願意兌獎,那你已經是個富婆了。你還說你的人生就是一場災難,還說我是災難中的災難。其實,像曲阿姨那樣好好的女兒突然死掉了纔是真正的災難呢!雖然我不見得比依依好,但是我至少還活着吧?就算我是災難中的災難,你還是希望我活着對吧?如果你希望我死的話,如果我死了你從此就能滿意地活着了,那我願意去死…….”
“你這缺德孩子,說什麼不好,好好兒的說什麼死呀活呀的!”老媽一聲怒吼打斷了我的話,而且還用手裡的筷子狠狠地敲了一下我的頭!
“我的意思是說,你以後不要東抱怨西抱怨的了,偶爾也應該知足一下才對。你想啊,對什麼都無法滿意的結果是什麼呢?就是整天愁眉苦臉唉聲嘆氣,總之就是不高興不快樂!你爲什麼要把自己搞得不高興不快樂呢?你跟自己有仇還是怎麼的?要是把自己搞得不高興不快樂所有無法滿意的事情就都能滿意了也行!可是,有什麼無法滿意的事情因爲你把自己搞得不高興不快樂就變得讓你滿意了呢?一件也沒有吧?所以,你不覺得你自己這麼搞很不划算嗎?除了錢別的事也得算計算計到底划得來划不來呀,光算計錢有什麼意思啊!”
“你這個死丫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能說了!安靜點吃你的飯吧!”老媽雖然說的還是罵我的話,但卻給我的碗裡夾了一隻雞腿,而且說話的語氣也是和緩的,並不嚴厲。看來我的話起作用了,而且,我的口才真的有進步哦,我想這一定是長期受到棉花糖的好口才的薰陶的結果。想到這裡,我忍不住在心中暗自竊喜起來。
吃過晚飯,我洗漱之後早早地上了牀。我真的很累,很盡興地玩兒一天,當然累。可是累歸累,躺在牀上卻怎麼也睡不着,土匪在明光閣下車後的孤單背影一直在我的眼前晃動。還有,棉花糖說的關於土匪爲什麼會生氣的那些話也一直在我耳邊迴響。我只覺得過了好幾個世紀,我的眼前才漸漸黑了,耳邊也才漸漸安靜了,我終於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上,老媽竟然沒有叫我起牀就去上班了,這可是史無前例從來沒有過的事。我醒了以後覺得家裡安靜得出奇,於是下了牀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看,這才發現老媽並不在房子裡。接着,我在客廳的茶几上看見了老媽留的字條,上面寫着:“奇奇,醒了以後自己吃早飯,粥、包子和雞蛋在電飯鍋裡,鹹菜在桌上。午飯用飯盒裝好了放在冰箱裡了,中午的時候自己熱熱吃吧。別忘了寫作業!”
哎呀,我簡直不敢相信。看來,這個假期我的運氣的不錯嘛,昨天剛剛參加了那麼神奇的郊遊會,今天老媽竟然允許我睡懶覺,而且沒再提期末考試的壞成績,最喜人的是老媽竟然沒有警告我不要到處亂跑,不要出去跟我的狐朋狗友鬼混。哈哈,真不知道是老媽的腦子被中獎的事搞壞掉了,還是昨天聽了我誠懇的勸告突然大徹大悟改邪歸正了。總之,這樣的老媽已經不讓人心煩了,甚至還有一點討人喜歡了。
我按照老媽字條上的囑咐吃了早飯又洗了碗,然後帶着落荒出去溜了一圈兒,再然後回來做作業。做完作業後我拿了一個小板凳,坐在家門口的屋檐底下看漫畫書。看什麼漫畫書呢?當然是《海賊王》了!說實在的,我已經有一陣子沒來漫畫書裡看望那羣海賊了。畢竟,現實中的世界有太多的事需要我應付,而漫畫世界裡的朋友我也只有在閒暇的時候才能偶爾看望他們。雖然只是偶爾看望,但那羣海賊帶給我的快樂和希望卻始終陪伴着我,不曾有一刻離開過我。
我正在津津有味地看漫畫,突然,一個影子擋住了我前面的光線,我都看不清書上的字了。我本能地擡起頭,看見一個人站在我面前,這個人竟然是盆景。
這會兒站在我面前的人如果是土匪的話我就一點兒都不會感到驚訝,因爲我一直在盼着土匪會突然出現,吃早飯的時候在盼,跟落荒散步的時候在盼,做作業的時候在盼,看漫畫書的時候也在盼。我甚至好幾次想要給土匪打個電話,可是每次手一碰到電話機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爲我不知道打電話跟他說什麼,昨天棉花糖教給我的那些話我覺得我一句都說不出口。所以,儘管很想給土匪打電話,但是磨蹭了差不多一個上午,終於還是沒打給他。可是雖然我沒打電話,但是我心裡是惦記他的,更是盼望他的。我真盼着土匪能像我們上次因爲禮物的事鬧彆扭後那樣,會突然出現在我家門前的某棵大樹下面自稱在那兒乘涼。我記得那時候還是冬天,天氣很冷,既然土匪都能在寒冷的冬天爲了見我而在大樹下乘涼,那麼現在是夏天,他不是更有理由乘涼嗎?可是現在他偏偏不來乘涼!
一直盼着見的土匪沒有出現,根本不想見到的盆景卻突然像從天上掉下來似的戳在我面前。
“盆景?你怎麼來了?是來找我的嗎?”我不禁萬分驚詫地問。
“是!”盆景回答,表情怪怪的,臉色一會兒發紅一會兒發青的。
“蔣曉奇,我有事跟你談。”盆景戳了一會兒,見我不說話,只好先說話了。
“什麼事?”
“這次期末考試你是故意考砸的,是你主動把第一讓給我的是不是?”
聽盆景這麼一問,我嚇得從板凳上跳了起來,手裡的漫畫書啪地一聲掉到了地上。
“你怎麼知道的?”我脫口而出地問道,不過這話剛一問出口,我便後悔了,心想這麼問不就等於承認了嗎?嗨,我這個人本來就不會說謊,偶爾說一次,也心虛得要命,經不住拷問的。
“昨天回去以後,我媽都跟我說了。”
“啊?你媽都跟你說了?”我更加驚詫了,實在想不出盆景媽到底爲什麼這麼幹,她不是曾經對我千叮嚀萬囑咐不讓我說出真相的嗎?現在倒好,她自己全都交代了,順便把我也出賣了。
“到底是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那麼做?”盆景漲紅着臉問。
“什麼爲什麼?”我咕噥着反問。
“爲什麼你要把第一讓給我?”
“不爲什麼?”
“不爲什麼就把第一讓給我,你難道是白癡嗎?”盆景衝我吼道,臉漲得更紅了。
聽見白癡兩個字我一下子火大了,我知道我笨,我也不介意我的朋友們說我是笨蛋,傻瓜之類,但是被盆景這種人貶爲白癡我卻不能容忍。
“你纔是白癡呢!是聽不到表揚就活不下去的白癡!”我毫不客氣地吼了回去。
“你不只是白癡,還是大頭,是愛管閒事的大頭!我怎麼樣是我的事,跟你有什麼相干?你幹嘛要把第一讓給我?你想沒想過如果大家知道了真相我的臉往哪兒擱呀。”盆景不依不饒,繼續衝我吼。
“你以爲我愛管你的閒事嗎?如果不是你老媽鼻涕一把淚一把地跑來求我,說什麼不把第一讓給你你就會從此消沉下去,說什麼如果你沒出息她就活不下去了,我如果不是擔心你媽會因此活不下去我才懶得管呢!”我也繼續衝盆景怒吼。
“我媽活不活得下去那也是我媽的事,你瞎操什麼心?”
“如果她不來找我,我纔不會瞎操心。可是她非求我幫忙,說什麼如果我不幫,那就是見死不救。我擔不起見死不救的罪過,所以我幫了。事情就是這樣的,我問你,你有什麼理由埋怨我?就算好心得不到你的好報,你也別恩將仇報吧?你不覺得你這樣很離譜嗎?至於你的臉往哪兒擱的問題你也不用擔心,因爲只要你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所謂的真相,我反正不會說出去的,就算我說出去,也沒人會相信。”
“我……我……我……”盆景突然沒話了,“我”了半天也沒有下文,後來不知怎麼竟然抽抽嗒嗒地哭了起來。
“你哭什麼?受委屈的人是我!”我忍不住咕噥道。盆景不答話,繼續抽抽嗒嗒地哭。
“好吧,你繼續哭吧!我可要繼續看我的漫畫了!”
我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漫畫書,坐回到小板凳上繼續看漫畫,不再理會盆景。